蜀山劍俠傳·肆 第63章 第一八五章 (1)
    月夜挾飛仙萬里驚波明遠鏡山雷攻異魅千峰回雪蕩妖氛

    芬陀大師查知就裡,乘老猿行法未久,只憑邪術虛相攝引,不知仇人所在以前,先用佛法破解。又傳了林寒金剛、天龍兩般坐禪之法,以防下次,並命將所得寶物貼胸藏好,謹防萬一失盜。那寶物乃是一塊古玉符,上刊雲龍風虎、水火天雷及諸靈符,為禪師前三世身在玄門時所煉的一件奇寶,本可用來防身。無如老猿遭劫之後,精魂未固,倉猝之中又尋不到好廬舍,巧遇禪師路過,哀哭求情,知異類煉神最怕魔擾,便將此寶借他防魔。老猿拿去,苦煉多年,竟將精魂煉得比轉劫借體還強十倍,又妙在能以玄功變化,隨心所欲,道行大進。此寶已深知奧妙,禁他不得。林寒在庵中住了月餘,學會禪功,方始回去。

    楊瑾此時並未在庵,只是以前隨大師往上方山去,見過幾次。曾聽大師說過,他有相求自己之處。知他無事不來,又在庵前守候,延頸企盼神情,說不定便是等待自己回庵,有甚急事。忙即招呼雲鳳,攜了四小,一同降下。原來林寒仍是為了猿精之事,來此求助。芬陀大師正在打坐,只說:「楊瑾可以為謀,現時同了凌雲鳳,在白陽山斬罷三屍,業經起身在途中了。」說完,便即閉目入定。林寒不敢在旁讀擾,所求之事又極緊急,忍不住跑出庵來眺望。

    正等得有些心焦,見面甚是欣喜。楊瑾引見雲鳳、四小,施禮入庵,先去芬陀大師面前,率領雲鳳、四小一同跪拜,將軒陵二寶昊天鑒、九疑鼎,以及鼎內取出的一丸混沌元胎,連同妖墓所得三支後弄射陽神弩、四十九粒鐵豆、一個大葫蘆等,一併獻至座前,恭恭敬敬,稟告一切經過。大師微啟二目,含笑點首,向林寒看了一眼,示意退出,又復閉目入定。楊瑾覺著師父今日打坐神情與往日不類,定有甚事,神遊在外,不然不會如此。得寶俱已獻出,只神鳩猛烈通靈,不敢大意,正想仍用朱環將它押往殿外,交給雲鳳看守。那神鳩被敵人擒制,本來不服,早就蓄勢待發;加以回醒時久,體力逐漸康復,更是躍躍欲動。來時楊、凌二女因聞二老之言,知它難制,連所攜寶物,全都行法隱去,以防它睹物思人,激怒相拼,不受羈制。

    又受二老重托,意在生降,不便傷它,一路之上,甚是小心戒備。及至進庵參拜,獻出諸寶,神鳩見是舊主之物,忽落敵手,果然火發性起。等楊瑾要將它押往外殿,更忍不住,立時怪眼圓睜,精光四射,一抖雙翼,掙扎欲起。仗有朱環神光,圈住全身,雖掙不脫,那般威猛兇惡倔強之狀,看去卻也驚人。楊瑾低喝一聲:「孽畜,還敢如此大膽!」隨手取出法華金輪,方欲迫使就範,芬陀大師手上一串牟尼珠,忽然脫腕飛起,化成十丈長一道彩虹,穿著一百零八團金光,其大如碗,將神鳩繞住。金光到處,朱環倏地飛回。再看神鳩,口內含著一團金光,週身上下也被金光彩虹圍繞數匝,目定神呆,形態頓時萎縮。知被師父佛力制住,無用操心。又見林寒肅立在側,狀甚憂惶,忙連雲鳳、四小一齊偕出,同往自己修道禪房以內,問林寒可有什麼急事。林寒匆匆說了來意。

    原來那老猿精自從當年遭劫,向獨指禪師借得古玉符回洞,苦心潛修,居然煉到神凝形固,無須轉劫再尋廬舍。這一來,深知玉符功用,愛之如命。無奈與禪師約定歸還年限,不敢失信。上次去往上方山還符,並非出於本願。原意此符乃玄門異寶,佛家拿去無甚用處,禪師法力高深,更不需此,不過前去打個交代,表明它不失信,再向禪師苦求賜予。誰知一到鏡波寺門,早有人在彼相候。恰巧他因還符之前,取捨不定,去遲了一天,以為禪師見怪,驟出不意,沒有深思,竟自將符還與林寒。本就不捨,忽又看出林寒不是佛門弟子裝束,覺有破綻,頓起驚疑之念,當時便要飛入殿內,假裝叩謝,一查就裡。先料林寒也是個來向禪師借符之人,並沒想到禪師業已坐化飛昇。及被大殿上三寶神光嚇退,回山以後,暗忖:「初見禪師借符之時,尚蒙憐憫,嗣後一意苦修,力求善果,以禪師的智慧遠照,不會不知,見面至少也得嘉勉一番。縱然去遲了一日,怎就命一外人守候索取?不容自己入寺拜謁,也就罷了,何以還要小題大做,無緣無故,放出佛門煉魔降妖的三寶禪光,好似深防自己強要入內一般?」越想越疑,決意再往寺內,借口昨晚未得參謁謝恩,仍想伺機索賜古玉符,就便觀察那日天龍禪唱,是否為己而發。

    第二日林寒走沒多時,他便二次趕到,空中飛行,遠遠望見寺門口又站定一個中年和尚,意似有待,卻非昨日收寶之人。等猿精一降落,便一橫禪杖,將寺門攔住,喝道:「此乃清靜禪門,何方精靈,竟敢擅行闖入!即速退去,免遭誅戮!」猿精不知他是無名老禪師弟子鐵面天僧漚浮子,先還當是獨指禪師門下,不敢忤犯。及至忍著忿怒,躬身說了來意,漚浮子笑道:「可笑你這老猿精,枉自修煉多年,還轉了一劫,卻這等茫昧。獨指禪師已於前晚功德圓滿,飛昇極樂,竟會一點不知曉,還向我佛門擾鬧。饒你無知,速速去吧。」猿精聞言,明白昨晚上當。

    料這和尚也不好惹,怒問:「禪師既然飛昇,昨晚為何蒙詐去我的寶物?」漚浮子笑道:「蠢畜蠢畜,你自身尚無歸著,有甚寶物是你的?寶物如應為你有,昨晚為何親手遞與他人?你自還債,他自取償,他有他的來歷,你有你的因果。什麼叫做寶物?要它何用?又與我和尚何干?放著大路不走,卻向我糾纏不清。再如逗留,難逃公道。」老猿雖是得道精魂,災劫未滿,火在心頭,哪識漚浮子奉了師命,向他點化,立時性發暴怒,非向和尚索要昨日誆去他玉符的人不可,末後竟將所煉桃木飛劍放出兩道青光,想要傷人。吃漚浮子一禪杖撩上去,將兩道劍光雙雙打折。猿精大驚,才知和尚厲害,不可明敵,立縱遁光逃去。漚浮子一笑回寺,也未追趕。

    猿精猜定寺中和尚與禪師必有瓜葛,既想奪還玉符,又氣忿不過,連打探了兩日寺中和尚的法號來歷。偏生獨指禪師與無名禪師本是同門師兄弟,時常閉關參修禪門上乘妙果,久已韜光隱跡,不為世知。無名禪師師徒七人,更是禪關一坐,便歷數十年之久。獨指禪師雖有林寒時常下山積修外功,但是從不許提起是他記名弟子,林寒又未受戒剃髮。本來絕少人知道這兩位有道高僧來歷,與猿精交往的,十九為左道旁門,以及後進之士,哪裡能打聽得出,始終莫測高深,難操勝算。

    思量無計,只得把平生所煉法寶,連同余剩的四十七口桃木劍,一同帶在身旁,三次趕往上方山,滿想以多為勝。妙在剛一飛到,又換了一個和尚在彼相候,一交手依舊大敗而歸,連寺門都未得走近一步。似這樣想盡方法,連去六次,每次必換一個敵人,把無名禪師門下天塵、西來、漚浮、未還、無明、度厄等六弟子一一會遍,連喪了好些法寶。四十九口桃木飛劍,先後折卻了二十八口,枉自仇深似海,無可如何。最後拼冒奇險,以為每次敗逃,多用玄功變化脫身,至多再敗上兩回,能僥倖報仇更好;否則也探看寺內到底有多少強敵,叫甚法號,何以個個都無人知道來歷,而又那般厲害。於是易明為暗,不去山門外叫陣對敵,逕仗玄功變化,偷偷前往。

    這一回居然被他潛入寺內。他見仇敵都在殿上打坐,當中只多著一個老和尚,看神氣事前毫無準備,山門外也無人相候。猿精也是久經大敵,雖稍幸今番計善,卻又因中坐老僧生了疑慮,心想:「那六個已然無一能敵,何況是他們的師父;況且每來俱似前知,早有一人等候門外,難道今番暗來,便不知曉?」恐怕上當,不禁又膽怯躊躇起來。伏身殿角,待了好一會兒,兀自欲前又卻,不敢下手。正觀望間,忽見中坐老僧微啟二目,向他微笑。情知不妙,忙縱遁光欲逃,哪裡能夠。耳聽禪師喝道:「禪門淨地,豈容妖物鬼混?眾弟子還不與我拿來!」語聲甫住,眼前金光一亮,禪師上座弟子天塵,已持禪杖在前,現身擋住去路。猿精以前曾與他交過手,知他法力高強,手中降魔禪杖神妙無窮,有好幾件法寶,俱斷送在他手內。驚弓之鳥,怎敢抵敵,慌不迭一縱遁光,往斜刺裡逃去。又遇漚浮、無明二弟子,雙雙迎頭截住。

    知道事機危迫,只得拼著挨上兩禪杖,仍用玄功變化,化成一溜火光,待要破空直上,倏地眼前奇亮,十畝方圓一片霞光,金芒炫彩,耀眼生花。倉猝間,也看不出是甚寶物,只覺疾如閃電,當頭壓將下來,休說逃遁,連緩氣的工夫都沒有。身上激靈靈的一個寒戰打過,立時失了知覺。等醒轉過來睜眼一看,仇敵師徒七人,仍在打坐入定未動,殿上佛火青熒,光焰停勻,自己仍然伏身原處。清風拂體,星月在天,殿內外俱是靜悄悄的,不聞聲息,與初來時情景一般。恍如做了一場噩夢,絕非曾經爭殺之狀。暗忖:「適才明明聽見老和尚看破行藏,喝令眾弟子將自己圍困,如今既未受傷,又未被擒,仍在殿角上潛伏窺視,難道是怯敵心虛,因疑生幻,自己搗鬼不成?」又覺無有是理。細察仇敵神態,直似入定已久,毫無覺察。雖然十分驚訝,但因復仇心盛,到底是真是幻,也無暇深思,反以為仇敵真個沒有窺著自己。意欲乘其無備,運用玄功變化,猛衝入殿,下手暗算,取禪師師徒性命。

    主意打好,剛待向殿中飛去,猛覺全身俱受了禁制,一任費盡心力,絲毫轉動不得。這才知道身落敵手,適才業被縛制,是真事,不是夢幻,危機重大,說不定多年苦功煉成的劫後精魂,半仙之體,就要毀於一旦。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由急生悔,由悔生痛,越想越傷心,忍不住撲簌簌流下淚來。生死存滅關頭,不由把平日剛暴嫉恨之性消磨殆盡,立時軟了下來,口吐哀聲,哭喊:「禪師羅漢,可憐小畜兩劫苦修,煞非容易。自問平日尚無大過,從不輕易傷人。獨指禪師曾垂憐憫,還借過仙符,相助小畜成道。只是為一念之差,貪嗔致禍,自知不合屢來冒犯,如今悔已無及。禪師既代獨指禪師接掌此寺,必是同門同道。千乞念在獨指禪師成全小畜一番恩德,看他老人家的面上,大發慈悲,饒恕小畜一命。從今往後,定當匿跡荒山,自修正果,決不敢再向佛門窺伺。」他這裡只管不住地哭訴泣求,說了一遍,又是一遍。禪師師徒依舊端坐蒲團之上,閉目入定,神儀內瑩,寶相外宣,越覺莊嚴靜寂,仍似毫無覺察。

    本來猿精劫後殘魂,好容易經過多少年的苦修,受了若干磨折,重新煉到形神俱全地步,就此毀滅,永墮六畜輪迴,自然不捨。這時休說復仇之念業已冰消,便是打落他一半道行,只要不使他形神消滅,俱所心甘。況又見被困之後,仇敵始終未下辣手,頗似意在儆戒,不至於要他的命,又覺生機未盡。一存僥倖希冀之念,不禁暗自有些喜幸。繼見禪師一任自己苦求,久久不理,回憶適才被擒時口氣,頗似決絕,坐功一完,便要來下毒手,又不禁害怕傷心,哀哀痛哭起來。隔了一會兒,再一想:「佛門廣大,素稱慈悲,普度眾生,勝於度人。自己雖然不該妄起貪嗔,但他卻先打了誑語,兩下都有不是。何況自己平日頗能自愛,與別的精怪專喜害人的迥不相同,為人誤傷,已甚屈枉。獨指禪師尚因死非其罪,慈悲垂憐,惜寶相助。不過法力稍弱,被他制住,釁自彼開,曲不在我。業已服低知悔,認罪悔過,這和尚怎地如此心狠?哀求他一夜,竟是不聞不問。」又覺死活無關緊要,只是惡氣難消,不禁性發難遏,暴怒起來。剛想豁出轉劫,痛罵仇敵一場,且快暫時心意,省得不死不活,五內懸懸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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