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騰鶴舉飛劍斬毒虺電掣雷轟神光殲巨憝
雲鳳和三小起步之處,相隔原不過里許遠近。空中的風寒而不猛,並未將人吹向別處。這時的雲鳳腳程目力迥勝往常,原不難頃刻找到,剛往前跑出沒有半里,便見兩個小人在前行走。雲鳳當他們已然及地,竟和自己下落之時不相上下。妖巢密邇,恐有警覺,未便出聲遙喚。正待追將過去,忽又想起,三個小人怎剩兩個?如說有一人受傷,行路不該如此從容;再者,走的又是相反的道路,他們路熟,不應如此。再一細看那小人衣著,雖和沙、咪等三人相差不多,背上卻未背著行囊,一個手上還提著一個小籃,裡面好似裝有花果之類,越看越覺不是。猛想起這些年,妖人曾強索去許多小人,莫非留了一些,供他役使,沒有全數傷害,故而在此出現?乍見生人,難免驚竄。好在彼此走的是同一方向,便把腳步愈發放輕,一路掩藏著,跟蹤前進。等到相隔漸近,竟聽出那兩小人也會人言,正在低聲且談且行,雲鳳更是驚訝。偶然趁他們彼此轉臉問答,看清兩小面目。有一個竟是帶著凶狠神態,臉上都是戾氣,迥非小人洞中所見群小個個面容清俊之狀。另一個手裡持著一根帶刃的鋼鉤,隱隱放出黃光,與日裡所見妖人兵器上發出來的光華相似,益知所料不差。
看前面山麓下,三小尚無蹤影。嫌那兩小人的語聲聽不真切,索性又趕前了些,聽他們說些什麼。等到兩下裡相隔不過丈許,便聽那提籃的道:「小王手下雖有那駝婆會出主意,這些年也未見她找過一個山外的大人前來。再說先王留有遺命,也不准找,恐怕引鬼入室,自取滅亡。何況又是什麼劍仙的徒弟呢。我想那大人必是路過無疑。太祖師說,等七天傷好,前往一查,看他祭壇上供的有人和祭品沒有,便知分曉。並說你人聰明,還要帶了你去,命你入洞查問呢。這次說好便罷,不好,便要掃滅全洞,將人不分男女老少,全捉了來。費上七年苦功,用一萬生魂,煉那十地小人圈,去尋傷他的人報仇呢!你我父母宗族,俱在那裡,家法厲害,到時不容徇私,你看怎好?」持鉤的道:「管他呢。反正如今我們十八個人,都學會了法術。
太祖師說,不久便有半仙之分,還可隨時變成大人,和太祖師一樣,要什麼有什麼,多麼稱心。他們憐顧我們時,當時也不單挑我們上祭了。就拿現在說,除早晚輪班、採藥燒丹、看守法台外,哪一樣不任性舒服?每年太祖師受祭回來,還得吃兩次人肉果品。一人單走,也不怕蛇蟲鳥獸侵害。不比在洞中強得十倍麼?譬如那年來時,和那幾個一樣,被他吸血祭旗,莫非這時也惦記他們麼?我們只聽太祖師的話,叫怎樣就怎樣,包有好處就是。」提籃的道:「這都不提。不過我想那大人如是過路劍仙,與全洞的人何干?要是小王請來,只恐太祖師尋了去,也未必勝得過。我看他雖然臉臂受傷,須要調養。但據他說,當日仙法仙寶俱未顧得使用,僅可此時尋去,卻要等七日之後,不是有些怕那大人,便是打算故意挑剔,好將全洞小人一網打盡。
你忘了上次他得那本仙書時,曾說今年恰巧是子年子月子日子時,天地交泰,只是不知小人洞中夠不夠九千九百九十九名人數這句話麼?」持鉤的聞言怒道:「你怎麼說這些話?如非平日有交情,又為我受過罪,我便給你告發去。如不把他們都掃滅盡了,山陰鴉王怎得出頭呢?洞內外共有一萬七千多人,太祖師也用不了許多,正好趁此時機,讓鴉王即位。等仙法學成,再向太祖師稟明,回去當國師。鴉王聽話,便當國師;否則便去了他,自己為王。只是按時與太祖師進貢,什麼都不用怕。高興時再變作大人,出山去和別的大人玩上幾天,有多麼好呢!」提籃的聞言半晌不語。一會兒說道:「那青白花,好容易昨日才被我尋到,這裡第二次了。我已得了一次功,你還沒有。好在太祖師剛剛入定不久,今日要到過午方起,又不值班,有的是閒工夫。你看雲兒開了,星月出來了,正好尋找。看看附近還有沒有,再尋到,大家同去報功。尋到日出開採時,如仍是那一株,便給了你去獻功吧。聽說這花又名晨露,果子中的一包汁水,吃了能成仙呢。」持鉤的聽說,要將功勞讓他,略轉了點喜容。
雲鳳才知持鉤小人是鴉利的同黨,難怪生相兇惡。順山麓遙望前面山腰,積雪皚皚,暗雲圍擁,沙、咪等三人尚無蹤影。暗忖:「那開青白花的仙草,既受妖人重視,定是靈藥無疑。何不隨這二小人前去,看明白了以後,再行處置?」便不露面,仍舊緊緊跟隨。又走出數十步,提籃小人說:「到了,仙草就在上面岩石縫裡長著,我們快去守著,等花瓣一開,花心果子便熟,我們忙下手採摘,不要錯過了機會。」隨說隨往山上跑去。雲鳳聞言,往前一看,兩小人所去之處,乃是一片峭壁,高約百丈,廣才數丈,像一面鏡屏,懸嵌在離地三十餘丈的山崖中間。四周都是滿佈苔蘚的怪石,山徑也甚險陡,兩小人動作甚快,連爬帶縱,眨眼工夫,已到了峭壁之下。將手中籃、鉤背在身後,手足並用,似壁虎一般,附壁緩緩爬行而上,那般光滑直立的石壁,上起來竟似手足粘在上面一樣。
雲鳳志在得那仙草,如從正面上去,恐被覺察驚走。見側面不遠怪石甚多,高低錯落,散置山崖之間,如由此上去,不特可以隱身,還可繞行到那峭壁上去。先端詳好了形勢,將真氣一提,繞向側面,施展蜻蜓點水的功夫,一路鶴行鷺伏,且隱且縱,頃刻到達。見峭壁忽然中斷,靠山一面,現出一個可容三四個大人的洞穴。正不知走對了沒有,忽聞穴中清香撲鼻。探頭一看,穴壁斧裂,石縫中生著一株從未見過的奇花。花只一朵,形如牡丹,青邊白瓣,微露紅心,將開未開,含苞欲吐,隱放光華,異香襲人。未開時,已有尺許大小,估計全開了,少說也有二尺周圍。方在端詳,忽聽兩小人語聲由下漸近。忙將身藏入****,側耳一聽,只聽提籃的說道:「昨日黃昏時,我在無心中發現。
這花最是奇怪,上次開放時,正值天色將明之際,花不開,果便不熟,而且不能先用手觸。有花之處,都有毒蛇怪物把守。最好等到它突然往外長出,去接晨露之時,你用鉤把它鉤住,我立時就采,到手便往下縱,才保不致被穴中蛇蟲怪物傷害。恰好有這石窩子,可坐可立,進退容易,成了固好,不成,好在還沒和太祖師說,也不妨事。」雲鳳聞言,往穴中一看,並無蟲獸之類潛伏,只穴頂懸著一個形如蜂窩的東西,當時也沒在意。再聽兩小所說,俱是花怎樣才能採得之法,便一一記在心裡。高興頭上,猛想起沙、咪等三人快要下來,其勢不能在此久候。偏那兩小人只在壁口石窩裡等待,不肯上來。剛想誘他們入穴,將他們捉住,再接了沙、咪等三人。至於是先除妖人,還是先取仙草,算計好了時間,再作計較。
猛聽小人「噫」了一聲,雲鳳悄悄出穴,探頭往下一看,兩小人已貼壁飛墜,滑了下去。前側面山腳,沙、咪等三人正繞山麓跑來,眼看兩下裡快要遇上。這才明白小人飛墜之故,喊聲:「不好!」正要跟蹤縱下,忽聽身後穴壁似有爆裂之音,接著又是「喳」的一聲炸響。剛一回顧,一團光華突從身後擦面而過。閃開一看,正是那朵青白色的奇花,業已完全開放,中間紅心不見,現出一個金光閃閃的五色果子。雲鳳見那奇花竟不等清晨,遽然開放,固是喜出望外。但知道花開不久即隱,下面沙、咪等三人又將遇敵,事難兼顧。匆促中舉劍一揮,將花斫落在手。花一落,花葉立時縮了回去。再看洞壁裂縫,依然連莖帶葉,俱無蹤影,耳邊似聞洞頂窸窣有聲。不暇再作端詳,連忙跑向崖口,雙足一蹬,往下縱去。身才離崖,便聽花洞中轟的一聲,好似飛出一物,身已凌空,不及回觀。
那沙沙、咪咪、尼尼三人,先由冰雪中滑落,沿途倒也順溜。及至滑行到了半山以下無雪之處,再想照舊滑落,勢已不能。只得收住勢子,一路攀籐縋蘿,縱躍而下。仗著小人都是身輕體靈,目力敏銳,那一帶的山徑峭壁甚多,上面大都附生著籐蔓,易於援落。雖不如雲鳳飛身直躍來得神速,兩下裡相差也不到半個時辰。及地以後,算計雲鳳仙人必定早到。以為妖人巢穴相隔還有二三十里,深藏在山凹深崖之內,此時正當深夜,不致被人發覺,又有仙人在前相候,不由膽壯氣豪,並沒怎樣留神觀察,便順山麓朝前跑去。才跑出二三十丈遠近,沙沙、尼尼正並肩前馳,忽聽咪咪在後喚止。
二人回身問故,咪咪道:「你們快看前邊轉角處跑來兩個小人,內中一個,不是鴉利的死黨吁吁麼?他自那年鴉利被放山陰,意圖行刺,不想奸謀被他父親勾勾發覺,奏知小王,知他詭計多端,發往山陰,必定生事。不幾日便值貢祭妖人之期,將他捆住,送往祭壇,做了祭品。怎麼還在這裡,沒被妖人吃了呢?」尼尼也驚訝道:「那一個提籃的,不也是因犯大罪,與他同時綁去充祭品的顛顛麼?怎都還在?這兩個東西,都是又奸又壞,既然未死,定做了妖人黨羽。大仙不知在前面沒有?我們最好藏起來,等他們走過再出去。見了大仙的面,再請示定奪。」沙沙忿然道:「這兩個東西,一個是叛賊,一個是犯上的敗類,以前受他們害的人甚多。只說餵了妖人,不想還在,正好借此除他們以正國法。看神氣,他們已看見了我們,躲有甚用?有大仙在前面,還怕他們麼?再者妖人每年劫去的人甚多,你我三人都有親友在內,也許沒有全死,樂得相機行事,先朝這廝們打聽下落。你二人靠後,待我上前。」話一說罷,沙沙當先,二人隨後,一同迎上前去。雙方都走得快,一會兒便碰了頭。
吁吁原認得三人,並從妖人後兩年劫留未殺的小人口中,得知沙沙、咪咪、尼尼三人近年選充宮廷侍衛,已成了小王心腹將士。雪山左近,多年無人敢來,恰值妖人受傷敗回的第三天,便有人乘黑夜偷偷到此,當然必有所為,定是奉了王命,來打探妖人的死活。一心想把三人擒往妖人那裡獻功。將手中鉤一橫,喝問道:「大膽走狗,偷入仙山,想做什麼?快快說了實話便罷,否則將你三個捉住,獻與太祖師,教你們不得好死!」沙沙原有一番話語,想和兩小先禮後兵,略探妖人動靜,與劫去的小人死活。一見他目露凶光,勢焰逼人,全無一點同類情分;又聽他做了妖人徒孫,猜出自己來意,與他好說,定然無用,不禁氣往上撞。一看除這兩小外,並無別人,下手越快,越有便宜。忙和尼尼、咪咪一使眼色,口裡答道:「吁吁,你不要急。不錯,我們是奉王命來的,可是對於仙人,並無惡意。你兩個可能帶我們去見仙人麼?」一邊說,一邊身子往前湊。等到身臨切近,猛地一舉手中刀,朝著吁吁當頭就斫。
誰知吁吁奸狡,早就有了防備,一見刀到,罵聲:「該死的東西!」手中鉤往上一擋,鉤刀相碰,鉤上火星一亮,冒起一股黃煙。沙沙聞著一股子奇臭之氣,立時翻身栽倒。那咪咪、尼尼二人得了沙沙暗示,各舉手中刀,逕撲顛顛。沙沙一倒地,咪咪著了急。他在洞中原有神箭之稱,動起手來,總是刀弩同時並用。當下先朝顛顛放了一毒箭,然後刀弩齊施,直取吁吁。那顛顛當初也非善類,見咪、尼二人奔來,回手拔出身後的一面小幡,正想行使邪法迷人。不防咪咪一箭先到,正中面門,立時應聲而倒。尼尼趕將過去,就勢又斫了一刀。近旁吁吁用黃煙將沙沙迷倒,打算生擒回去報功,忽見咪咪奔來,人未到箭先到,接連兩三箭射來。
知他從小弩箭厲害,一面躲閃,一面又想施放鉤中暗藏的毒煙時,猛聽空中一聲大喝,一個大人飛將下來。吁吁雖然凶狠刁猾,新近又學會一點小邪術,膽子越大,畢竟平生所見的大人只駝女和妖人兩個,乍見雲鳳自天飛墜,自然疑神疑怪,不由嚇了一大跳。就在這張皇顧盼的當兒,咪咪、尼尼相繼趕到。休看人小,卻是手疾眼快,機敏異常,還未容雲鳳動手,雙雙搶上前去,雙刀齊下,吁吁猝不及防,想逃已是遲了。雲鳳連喊:「不要殺死,留活的問話!」咪、尼二人聞言,忙將刀一偏。咪咪的刀先到,收勢略緩,只歪了歪。吁吁見勢不佳,想舉鉤來擋,連臂揚起,恰巧被這一刀連腕帶手中鉤一齊斫落。吁吁負痛,剛悲號了一聲,又被尼尼一刀背打在左肩之上,倒於就地,痛暈過去。尼尼連忙按住。咪咪拾起地上鐵鉤,忙跑過去,將沙沙拖了過來,對雲鳳述說經過。
雲鳳自幼闖蕩江湖,見過許多門派中的迷藥兵刃。接過一看,便認出中有機簧,藏著迷魂藥粉。再見那閃閃放光之處,乃是幾塊類似水晶的寶石嵌在上面,畫著一些符菉。細查形式,好似斷去了一截。暗忖:「這鉤必是江湖下流綠林中人用的暗器,被妖人得來,畫上一些符菉,給與小人,以作防身之用。此山素無人跡,對頭只有蛇獸之類,這藥粉如能使蛇獸昏迷,藥性定然猛烈無比。適才從空下望,只見鉤上冒起一股黃煙,沙沙便已暈倒。好似上畫符菉,僅只是一種點綴,故作驚人嚇獸而已,並無多大作用,厲害的還是這些藥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