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陸 第118章 第二四七章 (3)
    妖童一死,那飛刀倏地乘隙往前飛去。謝琳先未防到,不及阻止,知道飛刀所去之處,必是妖窟,還待趕往除害。謝瓔攔道:「妹子,你忘記爹爹的話麼?照這沿途耽延,趕到川邊也正是時候了,我們還要拜望芬陀師伯呢。日後得便再來,仍舊隱身走吧。」謝琳本和乃姊一樣天真和善,一時激怒疾惡,動了殺機。妖童一死,心氣便和,又想起乃父之言,畢竟葉姑事關重大,一面應諾,便同起身。剛縱有無相神光飛起,猛覺眼前墨綠光華一閃即滅,知有妖人暗放冷箭。仗有神光護體,不曾受傷,身形已隱,故未再來。怒火重被勾動,又想往妖童所說的妖窟尋去。

    謝瓔攔道:「這妖孽看她孽子被人殺死,只放冷箭,不敢出頭,就上門去,能尋到麼?我們地理不熟,只聽地名就在前面,但刀光越峰而過,未見落處。山峰林立,知道何處方是妖窟?就便尋到,妖人也早逃走。除非她記仇迎敵,自不甘休。看情勢,妖人業已知道我們難惹,不敢明對,暗算無功,立即逃遁。去了白費心力,耽延時刻,所為何來?老妖名叫烏頭婆,少時向葉姑一問,自知底細,除她容易,何必忙在一時?」謝琳也覺此言有理,大聲喝道:「該死妖婦,暫時容你偷生。以後如不痛改前非,我們事完回來,你那兒子就是你的榜樣!」說罷,也無回應,二女便同催遁光往川邊飛去。

    因在巫峽留連,又與妖童鬥法,押同往尋妖窟,雖然為時不久,路卻不是先前去向。前後算來,也有一個多時辰耽延。謝瓔心料妖婦決不如此易於甘休,更恐途中再遇上別的枝節,父親話已有些應驗,估量決不止此,覺著早到倚天崖才妥。於是只催遁光,由高空中向前急駛,不再往下觀看景物。行到午正時分,前面雪山矗立,翠嶂雲橫,倚天崖已然在望。心方一喜,忽聽身後來路遙空密雲層中,隱隱傳來一種極尖銳悲忿的怪聲,叫道:「何方賤婢,敢乘我老婆子不在山中,將我兩生愛子殺死?快快回頭與老身說個明白,要是我兒不好,只要理對,老身還可容你們活命;要是你們無故欺人,莫怪老身心狠。我知現今峨眉、青城兩派,收了許多無知小狗男女,慣在外面無故欺人。休看你們師傳隱身法神妙,人看不見,如與老身為仇,並無用處,上天下地,一樣能取你們的狗命。再不回頭與我理論,我一下手,就後悔無極了。」

    二女遁光何等神速,急切間妖婦雖還不曾追上,但那怪聲既是若遠若近,聽去又極淒厲酸楚,刺耳難耐。依了謝琳,便要停身相待,吃謝瓔一把拉住。謝琳剛喊得一聲:「姊姊!」聲才出口,又聽妖婦哭喊:「仇人,你回來呀!」謝琳底下話未出口,吃妖婦遠遠一喊,猛覺心神皆顫,似欲飛越。身在有無相神光護身之下,尚且如此,不禁大驚。幸是近來修煉佛法,功力精進,迥異往昔,一覺有異,忙運禪功把心神定住,方得無事。先前驟出不意,沒料妖婦邪法如此神通,人一出聲,立有感應。畢竟佛法真傳,與眾不同,一加戒備,便即無事。謝瓔雖未出聲,也已有些驚覺,情知是個強敵。暗忖:「無論多厲害的妖人,一到芬陀師伯那裡便可無事,好在龍象庵就在眼前。只是妹子今日心性較暴,不似往日,恐有疏失。」忙用手攬住謝琳,加急同飛。

    哪知烏頭婆乃邪教中有名人物,煉就獨門邪法,專一攝人生魂,對方只要出聲,生魂立被攝去。便是道力較高的人,如若事出不意,也都難免。不過妖婦雖然兇惡,除非人先犯她,或是愛子受了人欺,無故決不傷人。自己也知所習不正,乃子又喜在外為惡生事,平生鍾愛只此一子,舐犢情深,視若性命。乃子偏不爭氣,百年前已因為惡太多,被仇家殺死,幾於形神皆滅。烏頭婆費了許多心力,將他元神煉好,重又轉世,收回山去。因知乃子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最喜在外惹禍,習法卻不用功,淺嘗輒止,現當正邪各派群仙四九重劫之期,如稍放縱,不特愛子自取滅亡,多半還要累及自己。

    盤算之下,特意帶同愛子門人隱居在巫峽群峰最隱秘荒寒的無名亂山之中,閉洞隱修,不問外事,準備躲那四九大劫,平日直不許孽子離開她一步。孽子因當地僻陋荒涼,山又童禿,終年愁雲慘霧籠罩,僅有正午前後略見晴明,而且險阻幽深,風景全無,自然不耐岑寂。每欲出外,總是烏頭婆跟著,以防在外樹敵結怨,居然隱避了將近百年,因她管束得嚴,並未生事。可是年月一久,未免疏懈下來。乃子又再三向母求說,想起前生受禍之慘,心膽已寒,就娘不在,也決不敢胡為。烏頭婆雖然半信半疑,但疼子的心盛,知乃子天性好動,山中荒涼,委實無可遊玩,口雖不曾明允,暗中卻漸放任,只不准離開巫峽山境之外。

    孽子日常無事,每去江邊閒遊。也是夙孽太重,運數當終。前日偶往附近村集閒遊,忽思飲食。土人見他相貌醜陋,出口不遜,已極厭惡。又見道童穿著,當是山中寺觀逃出來的道童,身邊未必有錢,便要他先錢後酒,於是爭吵起來。孽子正待行法白吃,還要作些惡劇,恰值乃母尋來,將他帶回,一口惡氣不出,才有當日之事。事更湊巧,乃母因算計四九重劫越來越近,連日心神忽動,若有警兆。這等景象從來罕有,心中疑慮,欲往海外尋一多年未見的同黨商議。偏那同黨也是一個左道散仙,宮中美女甚多,惟恐乃子生心貽笑;沒有帶去。行時,也曾叮囑:自己未回以前,不許離山一步。孽子本已應允,那天乃母去後,忽想起日前土民欺侮之恨,欲往報復。趕到一看,因非集期,只是一片空地。一時氣無可出,見那些縴夫俱是當日指說嘲笑自己的土民,立生惡念捉弄,不想引出殺身之禍。後被謝琳制住之時,一看日影,乃母應早歸山,心中還在打點復仇之念。做夢也沒料到,乃母一生言行必踐,所約時限永無差錯,這日竟會在歸途被一久別重逢的同類至好強行約往山中,小聚了半日。

    孽子死後,烏頭婆在外忽覺有了警兆,跟著接到妖徒的警報,忙即趕回。當時悲忿已極,匆匆略問仇人情景、去路,便起身急追,同時施那七煞形音攝魂大法。二女幸仗神光護體,本身道力又高,沒有吃虧。烏頭婆見魂未攝到,大是驚異。痛子情殷,決計拚命,仍舊加急前進。快追上時,這裡二女也快飛到倚天崖上,耳聽身後怪聲越來越近,覺著被妖人追往庵中,不大好看,心正盤算應敵與否。忽聽霹靂一聲,由頭上越過,忙回頭一看,一道金光,光中現出一隻畝許大的金手,挾著千重雷火金星,其疾如電,正往身後怪聲來路飛去。同時又聽一聲厲嘯,發自遙空,這次卻是由近而遠,晃眼間只剩一縷餘音搖曳天邊。那大手和金光雷火,連同妖人怪聲,全都消滅,無聞無見。

    二女也已飛抵庵前,剛按遁光落下,現出原身,忽見庵中走出一個老佛婆來,說道:「芬陀大師師徒現往南海,令我在此延款二位道友。行時留有柬帖一封,請至裡面再看吧。」二女見這老佛婆道氣盎然,相貌祥和,料知是位前輩高人,忙即敬禮,請問法號。老佛婆道:「我姓丘,素無法名。近在這裡代主人看守廟宇。適才驚走烏頭婆的,乃是大師化身妙用,與我無干。」隨說,隨引二女去到禪堂坐定,袖中取出柬帖。大意是說:二女前途遠大,功德無量,可喜可賀。丘道友是我昔年至交,但她屢世苦行,今生尚有一難,方得正果。到時,務望相助,玉成其事。另外附有一個小簡,上記開視日期,令到時再看。

    二女一算,還有不少日月,便由謝琳收起。老佛婆道:「道友理會得麼?」二女同聲答道:「師伯之命,焉有不遵?只是後輩道淺力薄,不知能否勝任,老前輩何妨先為指示機宜呢?」老佛婆道:「如論此時,二位道友自難為謀。可是將來,二位道友只一舉手便可為我解厄,絕非今日之比了。事情還早,說之徒亂人意。可惜一粒靈珠被它飛去,否則老婆子得益更多呢。」二女知她不肯深說,便改談別的。誰知這老佛婆竟是法理精微,妙諦如珠,只身世來歷不肯明言,二女好生敬佩。又把烏頭婆的來歷深淺談了一陣,說二女夙根深厚,回山不久便有曠世佛緣遇合,以後更無足慮,不必在心。談了一陣,二女見時將到,便起身辭別。老佛婆並不留客,送到庵外,便自作別回身。

    二女立往雙杉坪飛去,到的時刻原早算準,二三十里之遙晃眼飛到。見當地乃是一片危崖,崖頂有一小峰,峰前一片平地,崖頂地勢十分平坦。因當時雪山邊界氣候高寒,山風勁疾,草木稀少,疏落落生著一些雜樹,都不高大,形態也均欹斜瘦硬,偏向一方的多。惟獨孤峰前面一左一右,生著兩株大杉樹。峰在崖頂當中,高僅十多丈,孤零零矗立其間,玲瓏奇秀,勢絕生動,石色也與崖石迥不相同,直似何方移來的小山,不是原有。那兩株大杉尤為奇特,其高約在二三十丈,大約十圍,亭亭勃勃,直上十餘丈才生枝葉,虯枝紛披,形如翔鳳。全崖草木黃落,生機將瘁,獨這雙杉鐵干撐空,蔭被十畝,枝葉蔥蘢,翠色慾流,直似兩幢極大華蓋張在小峰前面。最難得的是這兩株大小如一,雄奇偉秀,匯為奇觀。二女雖然久居仙山,似此靈杉古木,也所罕見,互相讚賞了幾句。再走向峰前一看,這峰遠看雖是洞竅玲瓏,通體卻是一塊整石,最深的洞穴不過丈許,均不甚大。知道葉姑就在裡面,只是無門可入。

    二女心想:「武夷行時,雖未說到如何入門,爹爹曾有叩關之言。細觀全峰上下,到處層巒疊嶂,奇石若飛,惟獨近峰頂處有丈許大一塊圓形石壁,玉色勻細,又圓又闊,映日回光,閃閃生輝。前面山原林木,影照其中,宛如一輪明月懸在上面。估量這圓石許是洞門,經葉姑行法封閉。」正在商議飛往石上叩關求見,忽聽一女子聲音笑道:「瓔、琳二女來得真巧。你二人速退雙杉前面,待我放你姊妹進來。」二女一聽聲由圓石發出,正是葉繽的口音,久別依戀,不禁動了天真,喜得拍手爭喚葉姑,一面飛退雙杉前面。身剛立定,忽聽地底殷殷雷鳴,好似地軸正轉,小峰也在往前移動。晃眼聲止,便聽葉繽喚道:「峰移洞現,你姊妹快進來吧。」這次話聲卻由地底傳來,聽去甚深。

    二女邊答邊往前趕,這座小峰倒退了十多丈,正當峰底現出一個洞穴,方圓約有丈許,看去深約千丈。近口七八丈,懸著一團碗大銀光,照得洞中明如白日。知是葉姑用來接引自己的寶光,忙把有無相神光一變,現身往下飛降。才落十丈,地軸又鳴,一片殷雷響過,再看上面,小峰已復原位,壓向洞口。那團銀光也似飛星下墜,趕向腳底。二女便隨銀光飛落,轉瞬快要到底,銀光忽往橫裡飛去,同時看到壁間現出一個圓門。二女以為裡面地方必大,忙趕進去一看,洞並不大,迎面是間大只方丈的石室,當中一個矮圓石墩,空無餘物。方一遲疑,忽又聽葉繽在石壁中笑道:「今日大功告成,你姊妹便尋了來。只顧欣喜,竟忘將內層門戶開放。我也如此粗心,豈非笑話?」話還未畢,一片奇光閃過,正面石壁忽隱,全洞大放光明,葉繽已在面前出現。

    二女忙搶過去,謝琳首先拉著葉繽的手,喜跳道:「葉姑,幾時煉此妙法?快教我吧。」葉繽道:「這些下乘法術,有什麼稀罕?你要學時,閒來我再傳你,忙它做甚?你二人怎會尋到此地?」謝琳笑道:「葉姑神通廣大,還算不出麼?」說罷,又道:「啊!今天不許葉姑算,你猜,我們怎會尋來的?估中便罷,估不中時,須把移山之法傳我。」葉繽一手一個,拉著二女往裡走進,笑道:「這還有估不到的?這一打賭,只怕你法術卻學不成了。」二女同笑道:「卻不許你按神光占算呢。」葉繽笑道:「我最愛你姊妹天真,須和常人一般說笑,才有意思,占算出來就無趣了。我還有部書未收拾,事完再長談吧。」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