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裡不自覺地聯想起了哆啦A夢的百寶袋,看看眼前清雅俊秀,峨冠博帶的諸葛孔明,再想想胖胖的哆啦A夢,我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我同狗兒坐上了諸葛孔明的馬車,十分簡易的馬車,車上裝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大包小包的不知是些什麼。
「駕!」諸葛孔明揚鞭在半空中虛晃了一下,那瘦巴巴的馬兒便抬起蹄子慢吞吞地走。
這馬車當真只是馬車,一匹又老又瘦的馬拖著一塊下面墊了四個輪子的木板。
四下山明水秀,風光無限,空氣清新,一路哼著歌兒,全當坐了敞篷車。
哼著哼著,忽然想起了郭嘉,那半仙的身體不知道怎麼樣了,華英雄,他真的去當和尚了?關羽送我出來的事會不會露餡?還有曹操……他的頭風病不知還會不會再犯?
信手摸了摸頭髮,有些扎手,我微微愣住,拔下了一直插在髮鬢間的那枝銀簪。
「裴姑娘是哪裡人?」
我茫然抬頭,哪裡人?
「我們是襄陽人。」狗兒笑瞇瞇地答,十分乖巧的模樣。
「原來我們是回鄉。」諸葛孔明笑了起來。
感覺車子停住,不再往前,我疑惑地看向諸葛孔明,卻見他站在一個岔路口,左看看,右看看,丰神俊朗的臉上有一絲為難。
左看看,右看看。
再看看,再看看。
我終於忍不住開口,「怎麼了?」
「裴姑娘,我們……似乎迷路了……」諸葛孔明轉頭看我,笑得沒有一絲心虛。
嘴角微微抽搐,我瞇起眼睛爬上前,瞪著他,「你,真的叫諸葛孔明?」
「那是自然。」他微笑,一臉的無辜。
眉毛微微發抖,我仰天長嘯,天吶,誰來告訴我,這個大路癡到底是不是諸葛孔明……
蒼天無語。
閉目思索,我回憶剛剛看酒保畫的那張地圖,指了指左邊的那條路,「沒有迷路,走這邊。」
「真的?」諸葛孔明眼睛微微一亮,茅塞頓開的模樣。
「嗯。」抱著雙臂,我篤定地點頭。
「裴姑娘真是冰雪聰明。」調轉馬頭往左邊的路走,諸葛孔明微笑道。
我開始飄飄然……被絕頂聰明的人誇聰明,簡直是太受用了……
但這飄飄然很快就消失了。
「裴姑娘,往哪邊?」又一個叉口。
「左邊直走。」
「裴姑娘……」又一個叉口。
「右邊。」
第三天傍晚的時候,終於到了襄陽。
而我,終於明白,諸葛同志是個大路癡。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我愜意地半倚在馬車上,望著天空絢麗的晚霞,這幾日同車,與諸葛孔明混了三分熟,早不顧形象了。
當初對於這個三國著明的大智囊的那分畏懼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裴姑娘,我們進了襄陽城。」諸葛孔明回頭,看著我微笑。
我嘴裡叼了一枝草根,點點頭,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先生回來啦!」驀然,平地一聲吼。
我嚇了一跳,忙四下張望,剛剛還十分安靜的街道突然湧現出一大群人,定睛一看,她們群撲的方向竟是這輛破馬車!
「先生,我要的胭脂可有帶回來?」
「先生,我的銅鏡呢?」
「先生,我的菜刀!」
「先生,我的裙子……」
「先生……」
「先生……」
一時間,風起雲湧,天地變色。我呆呆地坐在馬車上,一點也不誇張,還好狗兒機靈,一把將我拖下馬車,不然我鐵定被分屍……
「張大嬸,你的菜刀在那邊,李小姐,你的胭脂……」諸葛孔明依然氣定神閒地站在一堆人中,鶴立雞群一般,將馬車上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分給眾人。
原來是給她們帶的禮物!我恍然大悟。
「先生,我家做了飯,去我家吃吧。」
「先生,我家燉了老母雞湯呢。」
我張著嘴,連口中的草根掉了都不知道,這傢伙,還真是受歡迎啊。
「先生,我做了魚湯。」
我耳朵一豎,忙上前拉著諸葛孔明,「他說他喜歡吃魚。」指著他,我笑瞇瞇地說道。
諸葛孔明側頭看我一眼。
「真的?」說話的女孩眼睛一亮,是個極清秀的女孩。
我一個勁地點頭,嘴裡的哈拉子都快流出來了,最近特別的容易餓。
「吃魚好不好?」側頭,我看向他。
「好。」他點頭,眼裡帶了笑意。
於是,諸葛孔明加上不請自來的我拖上狗兒,一起去吃白食。
鮮美的魚湯,我旁若無人,喝得嘖嘖有聲。
「這位姑娘是……」一旁坐著的老大爺看著我,滿面不解。
狗兒站起來,極有禮貌地回答:「她是我姐姐。」
我喝著湯,很沒形象地點頭。
「黃大叔,這是帶給你的柴刀。」諸葛孔明笑了笑,從袖中拿出一把嶄新的柴刀。
「先生真是有心。」那黃大叔十分高興地收了柴刀,忘了再追問我是誰。
我愣愣地看他,那麼大一把柴刀,他怎麼放進袖子裡的?真神奇……
「先生。」剛剛帶我們回來的女孩從廚房出來,捧著一碗湯,遞到諸葛孔明面前。
「謝謝小英。」他接過碗,看著那叫小英的女孩微笑。
小英立刻紅了臉。
我歎為觀止,這才叫電眼,放電沒商量。
轉個身,他將湯碗放在我面前,微笑,「小英熬的湯很不錯。」
看著那明顯有些特別的湯,我嚥了嚥口水,再看看小英微微有些難看的臉色,依依不捨地將湯推回他面前,開玩笑,人家姑娘熬的愛心湯,我嘴巴再饞也不能壞人家的好事。
「你喝吧,我飽了。」拍了拍肚子,我笑道,隨即想起肚子裡還有一個,忙放輕了手腳。
一時氣氛又輕鬆起來。
吃飽喝足時,天已經黑了。
謝過黃大叔一家人後,我們便走了出來,小英送了又送,才羞答答地轉身回了家。
「小英做的魚湯真好喝!」我咂嘴,回味無窮。
諸葛孔明只是微笑,半晌,轉身來看我,「見笑,在下……」
嘴角微微抽搐,我抬起眼皮懶洋洋地看他,「先生又迷路了?」
「裴姑娘果然冰雪聰明。」諸葛先生彬彬有禮地點頭,微笑。
腳下一滑,我差點跌個四腳朝天,「這是你家附近耶!」
狗兒忙眼明手快地上前扶住我。
「你家住哪兒?」見他笑得一臉無辜,我抹了把汗,保持風度。
「城東的草廬,從小英家出來往東大約三十步,右拐五十步,逕直往前就到了。」諸葛先生對答如流。
我狐疑地看他一眼,想起了要菜刀的張大嬸,「從張大嬸家出來呢?」
「往南七十三步半,左拐四十六步即可。」
微微挑眉,我想起了要胭脂的李小姐,「從李小姐家出來呢?」
「往東北方向直走。」某人繼續對答如流。
我終於絕倒,記得這麼清楚,就是堅決地不認路!強人。
看在喝了那麼多魚湯的分上,我決定帶路,當然,更重要的是……我沒地方住。
「多謝姑娘帶路,在下就住在前面了,不知裴姑娘住在何處?」走了一陣,終於找到了傳說中的草廬。
聞言,我眨了眨眼睛,「其實……」
「我爹是襄陽人,我們並未到過襄陽。」狗兒十分誠實地答道,隨即低下頭,「後來爹死了,便和姐姐來投奔親戚,但……」
我忙點頭,心裡暗讚狗兒演技驚人,那般楚楚可憐,連我都心疼不已啊。側頭看看諸葛孔明,他仍然微笑,波瀾不驚。
我暗自添堵,這傢伙除了路癡以外,其他時候精明得可怕。
「天色已晚,如不嫌棄,二位可在寒舍先住一晚。」眸中含笑,諸葛孔明輕聲開口。
我心裡歡呼一聲,表面卻作出一副波瀾不驚的死樣子,文縐縐地道:「如此多謝先生了。」
草廬四周圍著籬笆,平常的農家小院,似乎還飼養著家禽。
一同進了草廬,他先進了屋,點燃了燈。
一抹昏黃的燈光漸漸暈染開來,帶來一室暖意,室內雖然簡樸,但卻十分的溫暖乾淨,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物品也擺放得井然有序。
「裴姑娘,裴公子與我去隔壁休息,你也早些歇下吧。」諸葛孔明抱了一床被子便喚狗兒去隔壁房間。
我笑瞇瞇地看著他出門,真是翩翩公子啊。
第二日一早醒來,屋外便有一陣香味飄來,引得我肚裡的饞蟲蠢蠢欲動,忙起身穿好衣服。
推開門,便見諸葛孔明正在院子,清晨的陽光灑了他滿身滿臉,他正彎腰添柴,火上架著的陶罐裡似乎煮著粥,「咕嘟咕嘟」的響,香味便是從那裡發出來的。院子裡有幾隻肥肥的大白鵝搖搖晃晃地散步。
「裴姑娘醒了?」他抬頭看到我,微笑著打招呼,和煦如春風。
「姐姐。」蹲在一旁喂鵝的狗兒也抬頭笑著喚道。
坐在院中天然的石桌上用早膳,早餐是米粥,很香甜的味道,十分開胃。
用罷早膳,狗兒洗碗,我瞇著眼睛盯著諸葛孔明看,總覺得不順眼,好像少了什麼。
「裴姑娘?」大概被我盯得發毛,諸葛孔明低頭瞧瞧自己沒有什麼不妥,復又抬頭看我。
我看了半晌,忽然一陣風吹過,揚起他的衣袖,我才恍然大悟。
「扇子!」我擊掌大叫。
「啊?」
我扭頭,看著一隻肥肥的大白鵝扭著屁股從我面前慢吞吞地經過,我不懷好意地「嘿嘿」直笑。
彷彿感覺到我不懷好意的目光,那大白鵝叫了一聲,撲騰著兩隻肥肥的翅膀,快速躲到諸葛孔明身後。
我摸了摸下巴,走到諸葛孔明面前,又端詳一番,點頭,下結論:「果然少了把扇子!」
諸葛孔明看著我,一臉的問號。
下一秒,便真是雞飛狗跳了。
「別跑!別跑!」我滿院子追著那幾隻大白鵝,天知道它們看起來那麼胖,怎麼可以跑得那麼快,「幫忙!快幫忙!別愣著啊!」一邊追著,我一邊氣喘吁吁地回頭招呼道。
狗兒二話不說,立刻加入戰圈。
諸葛孔明站在原地,聰明的臉上滿是哭笑不得的神情。
「請問……孔明在嗎?」一個略略有些蒼老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帶了幾分不確定。
諸葛孔明轉身,看見來人,忙恭敬地上前,「老師,您怎麼來了,我正準備去拜訪您呢。」
正說著,狗兒眼明手快,一把揪住了一隻大白鵝,可憐的大白鵝撲愣著翅膀,抖落一地的絨毛。
我忙笑瞇瞇地快步上前,「別怕,別怕,不是要宰你,只是向你借點東西。」
哪知那大白鵝不識好歹,扭頭便一口啄上我的手,我橫眉怒目,「一毛不拔的鐵公鵝!不就借點毛嘛!」說著,我快速地「咻咻咻」幾下便拔下幾根又大又漂亮的羽毛來。
大白鵝的悲歌直入雲霄。
「這是……」一名老者被諸葛孔明讓進院子,有些愣愣地看著我道。
我回頭,見自己姿勢極度不雅,忙站起身摸了摸頭髮,扯了扯裙子,拍拍狗兒,「放生。」
狗兒鬆開手,站起身。那大白鵝立刻「咻」地一下撲進窩裡,死也不肯出來了,順便說一下,這隻大白鵝從此以後看見我都繞道走,真是記仇……
「老師,這位是裴姑娘,借住在學生家裡。」諸葛孔明介紹道。
我忙裝模作樣地行了禮,手裡還攥著一大把鵝毛。
「這是水鏡先生,我的老師。」諸葛孔明看著我,微笑道。
「老朽司馬徽。」那老者摸了摸山羊鬍,笑道,十分和藹。
我蹲到牆角,把手裡攥著的鵝毛晾起來,一邊偷偷轉身打量司馬徽,水鏡先生,名士啊名士,怎麼能不多看一眼。
一回頭,便見司馬徽正瞅著我笑,我忙低頭,暗自嘀咕,名士就是名士,連臉上的溝壑皺紋都看著這麼順眼,睿智的表現啊!
扶著司馬徽坐下,諸葛孔明十分的恭敬有禮。
「老師,這是帶給您的。」諸葛孔明從衣袖裡掏出一大冊書卷,雙手遞給司馬徽。
司馬徽接過,連連點頭。
我不可思議地張大嘴巴,又來了,他的衣袖裡怎麼可以裝下那麼大一冊書卷?他不嫌重?果然神奇……
腦海裡不自覺地聯想起了哆啦A夢的百寶袋,看看眼前清雅俊秀,峨冠博帶的諸葛孔明,再想想胖胖的哆啦A夢,我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姑娘在笑什麼?」司馬徽好奇地看我。
「啊?」左右看看,院子裡只有我是姑娘,忙起身,站得筆直,像個小學生見到老師一般。
「呵呵,姑娘不必拘謹。」司馬徽笑了起來,「不知剛剛在笑什麼?」
我語塞,總不能說見他的學生看著像哆啦A夢吧……他老人家也不知道哆啦A夢長得啥樣啊。
「自得其樂,自得其樂而已。」乾笑兩聲,我道。
「姑娘的面相頗為奇特呢。」司馬徽看了我半晌,捋了捋山羊鬍,微微斂了笑意。
我開始手心冒汗,他該不會看出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給我安個妖孽之名,直接綁了我架在火上烤了吧。
注意到我的緊張,狗兒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
司馬徽目光微微一轉,看向狗兒,隨即站起身,十分訝異的樣子。
我不著痕跡地將狗兒往身後拉了拉。
「這個孩子……」司馬徽緊跟著上前一步,盯著狗兒看,目光如炬。
「面相也奇特?」嘴角微微抽搐著,我將狗兒藏在身後,他真的水鏡先生?不是來騙吃騙喝的?見誰都說面相奇特,讓我不由自主地聯想起糰子的同行,即那種拿了一個布幡,上書類似「鐵口直斷司馬半仙」之類的人物……
司馬徽絲毫不介意我懷疑的目光,只是看向狗兒,「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狗兒看我一眼,閉口不答。
我真想「吧唧」親他一口,太可愛了。
司馬徽順著狗兒的眼光看向我。
我被他看得直發毛,咧了咧嘴,「呃……素聞司馬先生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桃李滿天下,不如……請先生賜個名?」想想狗兒這名實在不雅,我便順桿爬,開口道,說話文縐縐的真累得慌。
司馬徽凝視狗兒半晌,緩緩吐出一個字,「昭。」
「昭?」我鸚鵡學舌一般。
「昭,召日也。」司馬徽看著狗兒,似喟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