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 第27章
    第25章

    從南川出來是支龐大的隊伍,而到達北嶽都城時,只有顏子昭和西晏兩人。不像和親的隊伍,倒像雲遊的夫妻。只是顏子昭的肩膀綁的像個粽子,騎在馬上依舊摟著西晏,從遠處看顯得恩愛萬分。

    城門外三十里地的距離,紀堯塵率儀仗隊迎接,西晏看到從前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心中翻騰,想要掙脫顏子昭的懷抱,反而被他抱的更緊:「別忘了,他現在已經是北嶽的五駙馬,不再是你的丈夫。你乖乖的,不要失態,只管看他的反應就好了。」

    西晏只是不滿的用眼神瞪了顏子昭,下意識的抓緊他的衣襟。

    紀堯塵著一身英武的鐵甲,整個人高大俊朗,氣度非凡,只是在看到顏子昭和西晏時,微微一怔,眼中閃過複雜的神情,隨即恭敬上前:「紀堯塵見過三公主,駙馬。」

    紀堯塵在說「駙馬」時,聲音比先前明顯小了,最終神色恢復了平常,只是眼神始終不願從西晏身上移開。

    顏子昭本就排斥紀堯塵,聽他的言語更是不悅,毫不客氣的衝他冷笑了一聲:「什麼『公主,駙馬』的,你身為北嶽的平川將軍,又被賜封為五駙馬,反而連一家人都不認得?」

    紀堯塵不明白顏子昭在說什麼,抬頭詫異的看向他,張口想辯解。

    顏子昭伸手從懷裡掏了一塊雕龍的玉珮,傲氣的舉過頭頂,凌厲的眼神朝紀堯塵射過。

    紀堯塵看出那玉非比尋常,只是此時此地,他未能明白顏子昭的用意。

    「這塊玉珮是當年名震天下的『翎端』玉,北嶽鴻昌六年,先皇將此佩賞給了當時的皇長孫,也就是如今的韶恆太子,此後從未離身。」顏子昭聲音洪亮,字字句句清晰,眼裡的光澤氣魄逼人。

    紀堯塵整個人怔住了,盯著顏子昭,有詫異,也有一抹游離的妒恨。身後的隊伍已然都跪了下來,齊聲恭迎太子回宮。紀堯塵心中感到了一種深深的涼意,不甘而又不得不屈服,最終機械的跟著跪了下來。

    西晏有種久違的感覺,看到眼前的紀堯塵,一樣的英武挺拔,一樣的俊朗不凡,可眼裡似乎再沒了從前的純粹,也許是換了北嶽的服飾,整個人陌生又熟悉。

    還沒來及好好看一眼,顏子昭直接打馬帶著她進了皇城。

    西晏這才感覺到,現在自己的處境已經孤立無援,周圍都是敵國的軍隊和子民,比和親更可怕的是,連一個自己帶來的親信也沒有。

    自從那場火之後,她開始認清了情況,自己已經陷入了北嶽,並且在顏子昭的掌控中,周圍的情勢他老早就謀劃好,想奪天下的人不是只有自己的父皇,甚至論高明也人外有人。

    火燒的濃焦味始終在西晏鼻子裡徘徊,在她心裡投下了陰影,父皇設計的先鋒部隊,還沒有開戰就全軍覆沒了,加上這幾年南北交戰的狀況,是不是表明,南川已經徹底處於劣勢?如果南川守不住了,將來自己如何自處?

    顏子昭一整天沒有露面,支了幾個丫頭來照顧西晏,大丫頭叫娜桃,是個圓臉的爽朗姑娘,大大的眼睛,只是皮膚略黑,帶有北方女子的特色。領著幾個姑娘送來了幾身厚重華麗的新衣服,一臉喜慶。

    「皇上今兒特高興,在昱龍殿上設宴,親貴大臣們都要參加,為太子殿下洗塵,請太子妃也一起過去。」娜桃和她說起話來竟沒有拘謹,口音也帶著南方腔,西晏猜想她也許從前在南川呆過。

    「誰是太子妃?」西晏語氣懶散,諷刺的反問了一句。

    「太子已經奏報皇上,說您是南川公主,遠道而來和親,可惜路上遭逢變故,隨從遭遇滅頂之災,幸而您被救。咱們北嶽講究一個『福』字,公主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定能給太子帶來好運。皇上已經下旨,如期為太子舉行婚禮。」娜桃耐心的和西晏解釋。

    西晏冷哼了一聲,不得不佩服顏子昭顛倒黑白的編造功力。

    「最近宮裡喜事連連,紀將軍和五公主的婚事也定了,預計在您和太子大婚之後一個月,所以現在宮裡人手緊缺。」

    西晏聽的心中酸澀,她開始痛恨自己,從前以為能走進心裡,共同擔風雨的男人,如今都被證實是另有圖謀,彷彿從前他們都在以一種假象面對她,現在終於看到了真相,果真是殘酷的:「五公主,一定是個貌若天仙的美人了?」

    娜桃似乎臉色尷尬,忽而歎了口氣:「五公主是個命苦的人,不過幸而遇到了紀將軍,紀將軍真是個好男人。」

    西晏如今已經不敢相信紀堯塵的為人,因為對於她,他只是個背叛者,背叛了愛情,背叛了國家。

    一直到晚宴前,西晏始終拒絕換衣服,沐浴過後,依舊穿著南川的服裝,和誰也不願多說幾句。

    直到顏子昭親自過來,他已經換了一身北嶽的朝服,通身貴氣,顯得神采奕奕,襯得人更加好看。只是西晏覺得他已經不像她最初認識的顏子昭,也許是身份的改變,她始終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丫頭說你不願參加晚宴,把自己弄的像去弔喪,逼得我不得不親自來。」顏子昭樂呵呵的坐到西晏旁邊,伸手攬了她的腰,受傷的地方依舊包紮的讓人驚悚,只是精神顯得出奇的好。

    西晏不客氣的甩開他的手,冷冷的回應:「除掉了南川的一支精銳部隊,回到自己國家邀功領賞來了,你的心情自然爽快,而我在為我們南川的社稷和百姓擔憂,豈能如你一樣?」

    顏子昭臉色微黯,卻沒有退縮,摟著她的手臂未曾鬆開:「西晏,現在南北邊境年年戰亂,帶來多少生靈塗炭,兩國互爭地盤,互相擴大自己的勢力,令百姓苦不堪言,天下總有一天要統一,南北對峙的局面只能是暫時的,不管得到天下的人是誰,都需要經過一番血戰,死傷在所難免。一旦天下大定,就該輕徭薄役,與民休養生息。如果是北嶽統一天下,之後必當寬待南川的百姓和從前的貴族。倘若南川勝了,我保證北嶽絕不為難你,你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南川,回到你從前生活的地方。」

    西晏不敢相信顏子昭話,將信將疑的回頭看著他,想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什麼端倪。

    「你不信我?」

    「我從前就因為太相信你了,才落得這樣的結果。」

    顏子昭雙手箍緊了西晏的身子,阻止她的掙扎,面對面正色道:「兩年多前,我治好了臉,本該直奔北嶽,可就因為你,我才決定去南川,決定用顏子昭的身份去重新認識你。如今在北嶽,因為我的長期離開,覬覦太子之位的人與日俱增,大哥年長,早有奪嫡之心,北嶽顯赫的家族女子很多被他娶了進門,只為網羅壯大自己的勢力。現在他聯合了紀堯塵,拉攏了五妹生母邊貴妃娘家的勢力,一步一步想把我趕下台。要不是父皇保我,也許這太子之位早已經易主了。」

    西晏很少見到顏子昭這般正經,她猜想在風口浪尖的感覺一定是惶恐不安的。

    「我只想要一個你,因為我清晰的記得咱們曾經在一起的日子,如果為了鞏固地位就如大哥那樣,我做不到。」顏子昭一字一句說的認真明瞭,西晏的手臂一直放在胸前,防止他欺身上來,「南川和北嶽是對立的,我和大哥如今也是對立的,但我和你不是對立的,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在我身邊。

    我已經如約將你四妹送回了南川,你也答應我不會後悔替她和親。我所做的,只是還原這場和親最初的目的,那支部隊本來就該是支規矩的和親隊伍,不該是支精銳的先鋒軍。我身為北嶽太子,一切威脅到社稷和安全的事,都責無旁貸的阻止。」

    西晏終於還是被顏子昭拉到晚宴上,盛大而隆重的佈置,所有人都到齊就座了,只餘他倆,在萬人矚目中款款步入大殿。

    她看到了紀堯塵,旁邊坐了一個年紀僅有八九歲上下的女孩,面容呆滯,眉毛間距離極寬,窄窄的腦門,不顧有眾位賓客在場,只是自顧自的用勺子盛桌上的菜,靜靜的大殿,不時傳來她傻傻的笑聲。西晏明顯的感覺到那女孩確乎是個智障,紀堯塵卻在旁邊不時幫她擦油光光的嘴唇。

    那天西晏驚詫的聽說,這個身著華麗衣衫的智障女孩,竟然就是北嶽五公主瑛兒,也就是紀堯塵即將過門的妻子……

    西晏簡直不可置信,紀堯塵在南川有爵位有妻子,有強大的家族庇護,為何甘願投降異國,頂著賣國的罪名,過寄人籬下的日子,娶一個智障的小公主?

    除非有更大的誘惑吸引著他,不然作為長期在外征戰的大將,不該是貪生怕死之人。

    西晏側過頭看著旁邊的顏子昭,他的神情似乎表明這些早已經在他的預料之中,見西晏看過來,反而慇勤的夾了一塊烤羊腿,另一隻手在桌下握緊西晏,低聲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就像為何我要去南川,你要來北嶽一樣。別失魂落魄的,這大殿上,今天的主角可是咱們。」

    西晏知道顏子昭在提醒她什麼,只是微微斜睨了他一眼,裝作淡定的繼續應付著場面。北嶽的勒彰帝顯然對愛子的回歸感到莫大的欣慰,尤其臉上的胎記已經除去,現在看來英俊灑脫,儀表堂堂,言談中合不攏嘴。

    西晏看到了傳說中的大皇子,年紀大約在二十七八左右,身材微微顯胖,人卻極穩重,甚少說笑。反而四皇子和他坐同一邊,席間時時油嘴滑舌的調侃。

    吃到一半,大皇子環視了今天的賓客,略顯詫異的說到:「今天人都到齊了,惟獨差三弟。平時他和二弟關係這麼鐵,今天這樣的場面竟不來出席,真是令人費解啊。」

    經他一提醒,西晏才發現,那天在樹林裡見到的那個三皇子果真沒有到場,想起那翩翩佳公子的模樣,西晏覺得那真可以算上出塵飄逸。

    四皇子人瘦瘦的,單眼皮,眼睛小小的,十七八歲的樣子,看起來卻油滑的很:「三哥最近哪有功夫陪我們這些兄弟,我可聽說他府裡最近住了一個女眷,是他救回來的,據說傷的不輕,請了大夫花了大價錢醫治,寶貝的很。」

    「哦?」顏子昭似乎來了興致,接上四皇子的話,「三弟從前可是不近女色,如今這樣,可是不同尋常啊。」

    勒彰帝聽聞一向對異性不感興趣的兒子,竟然對一個女人這樣上心,不禁欣慰的哈哈大笑,整個人襯的年輕了許多:「沖兒如今也大了,朕竟然忘了,他只比恆兒小半歲,待恆兒完婚,沖兒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加上瑛兒也要嫁人,宮裡今年必定喜事不斷。」

    大堂之上,所有人聽到幾乎都欣喜的跟著點頭附和,只是一個異樣的聲音穿透大家的讚許和期待,清晰的傳了出來:「皇上,一年舉行三場婚禮,全是皇室大婚,又不得草率,必定花費不扉,給財政帶來不小的壓力。現在南川和北嶽兩國交戰即將進入白熱化,軍隊需要糧餉,各地災情不斷,災民需要救濟,北嶽的一大部分地方到冬天幾乎全被冰封。臣斗膽請求暫緩臣與五公主的婚事,一來公主年紀尚幼,二來節省開支,先行為太子殿下和三殿下舉行大婚儀式,待到來年,臣再與公主完婚不遲。」紀堯塵的聲音聽起來不卑不亢,甚至理智的讓人佩服。

    只是他話音未落,就聽得顏子昭接上這個敏感的話題,打消了他的念想:「紀將軍多慮了,北嶽皇室的婚禮向來崇尚節儉,斷不會如南川一樣奢華。瑛兒是父皇唯一的女兒,在宮裡寶貝的很,如今又需要人照顧,本王看著瑛兒對你這麼依賴,想必離了紀將軍會難過非常,再等來年,豈不是瑛兒的煎熬?」

    五公主傻傻的抬頭看著滿殿的人,雖沒有完全聽懂,卻感覺到了一種緊張的氣氛,她見紀堯塵臉色不好,剛剛他的話裡,似乎是想重新考慮和她成婚的事。她雖不懂成婚的概念,可乳娘告訴過她,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只有成婚了才能永不分離,否則就不能在一起。

    想到這裡,她竟有種強烈的害怕,怯怯的拉著紀堯塵的胳膊,傻傻的求他不要離開。一時間鬧的紀堯塵好不尷尬。

    「瑛兒,我不是這個意思。」紀堯塵降和五公主耐心的解釋。

    「不用多說了,紀愛卿說的有道理,可恆兒說的也有理,瑛兒確實需要人照顧,而她最信任的莫過於紀愛卿。朕權衡了一下,恆兒的和瑛兒的婚事照常舉行。沖兒為人清冷,從前很難對女人動心,如今既然救了個沒身份的女人,就容他將那女人收了房算了,待到來年,朕再和他的母妃親自物色一位品貌相當的親貴女子婚配與他,誰都不用再多說什麼了。」

    顏子昭見勒彰帝說出了他想要的結果,連忙端起了酒杯,帶頭叫了一聲「父皇聖明!」滿殿的親貴見狀,俱跟著附和。

    顏子昭抬眼,看著對面的紀堯塵的眼神複雜又無奈,終歸還是跪下來謝恩。

    晚宴在觥籌交錯,歌舞昇平的環境中結束了,顏子昭和西晏一同回寢宮。她感覺到紀堯塵在北嶽過的隱忍,似乎處處受人牽制,今日顏子昭明顯針對他,他卻無法反抗。

    「紀堯塵明著怕財政吃不消,實則想拖延時間,另有圖謀罷了,父皇將五妹嫁給他,是真的想拉攏他,想保他。看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紀堯塵下了不少功夫,將君心收攏的不錯。」顏子昭牽著西晏的手,不容她逃離,心裡不無感慨,仰頭看著天空的一輪明月,亮光隱下了半邊,照的古老的石板路泛起青光。

    「他還能有何圖謀?論身份地位,他只是個局外人。」西晏不忍看到紀堯塵被咄咄逼人的顏子昭欺負,在她心裡,從前的紀堯塵,是個老實忠厚的人,與世無爭,只是喜歡刀槍劍戟罷了,如今卻在勾心鬥角的皇宮裡,步履維艱。

    「從前沒有,不代表現在沒有,他和大哥和四弟走的很近,他們的行動雖隱晦,而目的只有一個,不管怎麼蹦躂,只為了那個位子而已。紀堯塵既然敢於降敵,敢於走進這場爭鬥當中,就絕不是個簡單的人。」顏子昭的眼睛亮的像這個夜晚的星光,而西晏卻從那裡看到了許多東西,包括她以前沒有發現的野心和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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