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秦曉漁終歸是沒有走,只是忽然全身著素色,不像去送親,倒像去參加葬禮,她在祭奠自己的心,祭奠死去的童年戀人。並且一直跟在花車的後面,像一抹遊魂。直到曹大人派人將她捆了起來,塞到後面的糧草車上。
西晏回到營帳,幾乎整個人處於呆滯狀態。她知道這種換臉的治療在南川只有南海神醫廖先生一人能做,北嶽的醫術不比南川發達,但有無這種高人她也不敢肯定。如若是廖先生,她想起了當年一同在南海的那個人,那個每次向她走來都帶著一種太陽氣息的少年,他曾經說過他被除了父母以外的其他人當做異類,於是被拋到千里之外的這裡。當年少年的聲音還沒完全成熟,她的眼睛又看不見,她始終沒來及知道他的樣子,就被宮裡的人帶走了。
只是在她的印象中,那三年的日子比在宮中快樂的多,每天在南海的山水之間,雖然看不見如仙般的風景,卻能聽到有人每天為她描述,幫她摘仙花野草。
她換了熏壞的眼膜表層,換了新的以後不能隨意走動,每日躺在野竹屋裡,那個人就每天來看她,陪她說話,講很多新奇有趣的事,聽的她每日都開心不已。
顏子昭進了門,夜行衣早已經換了下來,依舊一身華貴的衣飾,在燈光的照耀下,儼然一位翩翩佳公子。西晏只是一直盯著他的臉,似乎想看出什麼不同的東西。
「你在做什麼?」顏子昭不明白她的舉動意味著什麼,只是被她看的心裡發毛。
「四妹還好嗎?」西晏故作平靜的問了一句。
「她很好,你相信我,她不會有事的。」顏子昭顯然今天已經很累,卻打起精神和西晏坐到一起,伸手摟住了她纖細的腰肢。
西晏今天唯一一次沒有反抗,只是用清明的眼神直盯著顏子昭:「還有多久能到北嶽都城?」
「最多三天。」
「這麼快,那你可有什麼打算?」
顏子昭猶豫了一下,將西晏抱的更緊,幽深的眸子回視著她:「從現在開始,整個隊伍都進入戒嚴狀態,你要記住,尤其現在這個時候,為了你的安全考慮,不要離開我身邊。」
西晏似乎能猜到他的想法,只是盯著她的眼神由清明開始變冷。
顏子昭貼著她的耳邊,陶醉的輕咬耳部的輪廓,雙手熟門熟路的開始解她的衣衫。西晏忙去制止他,最近一段時間,他幾乎沒了節制,每晚都和她纏綿,她反抗,他就用軟磨硬泡的方法迫使她就範。有時甚至午間休息時也迫不及待的將她推進營帳裡。西晏是南川的公主,家教森嚴,對於床第之事向來是矜持的,從前和紀堯塵在一起,對於房事極淡,更多的是一種知己般的交流,一起練劍,一起討論典籍,一起下棋。時間久了,紀堯塵每次行事都有了規律,甚至時間也相當固定,每月一到兩次的頻率,且每次過後都羞的各自睡去。西晏從前覺得這種事更多的是一種婚姻的附屬品,可有可無,她相信紀堯塵也和她抱有同樣的想法。
只是顯然現在的顏子昭不是這樣想,他的欲求讓她驚訝,讓她無法擺脫,每每到最後,她已經覺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了。
「別這樣,曹大人今天出來的緊……」西晏找了個借口想制止他的動作。
「沿途的鳳關守地郡守今日給他送來一個北嶽美女,這時候他正溫香玉軟,美人在抱,哪有心思出來打擾我們?」顏子昭手上的動作一直沒停,西晏已經露出了紅色的肚兜和半邊白皙的肩膀,看起來嬌羞艷麗。
「鳳關郡守送來的美女,我聽說可不止一個。」西晏適時的提醒他,眼神掃過他已經慾火初燃的臉龐,這具面孔真的很俊美,臉的輪廓絲毫看不出接縫的痕跡,看來已經融合的很好,西晏看著他,心情出奇的複雜。
「送來的幾個美女,都賞給幾個部下了,我就留了你一個。」顏子昭大約以為西晏吃醋了,輕捏了她的臉蛋笑道。輕解了絲帶將她滑順的肚兜扯下,低頭順著脖頸一路到胸前,含住了高聳頂端的一顆紅莓。
西晏羞的紅透了臉,想掙扎,兩條胳膊都被他鉗制住,像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使得她不停的扭動表示抗議,顏子昭熟練的單手解開束縛,把雙方的衣服都剝除,床上空餘兩具赤裸的胴體和一床軍用棉被。
「向岳……」西晏再也忍不住猜想,在她預感一輪激情即將開始時終於試探的吐露出來。
顏子昭忽然停止了手上的動作,驚詫的望著身下的西晏,他完全沒想到她已經認出了他,一時間,是喜是憂,忽然百味陳雜,摸不清方向,只是眼神凌厲而複雜的回視她。
西晏從他的表情和眼神裡已經確定了,他真的是向岳,就是一同在南海相處了三年的少年,從前那麼真摯的相處,純潔的像朵梨花,如今卻勾纏在一起任由腦中全被慾望佔據。
「你……」顏子昭心虛的想說些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
「現在,總不會有人再把你當成異類了,顏子昭的這張臉,真好看……」西晏直盯著他,陰晴不定,喜怒不顯。
顏子昭怔了片刻,之後笑了起來,只是笑中帶著苦澀:「你終於認得我了?當年廖先生說你的眼睛就快能看見了,我忽然怕了,因為我的臉還有嚴重的排斥。你那時候說你喜歡我,我怕你看到我會失望,我只有躲起來。有一天早晨,我幫你去撿海貝,回來以後聽說你已經被宮裡接走了……我聽見你叫我,可我不敢出來,我不想給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那天我等了你很久,母后親自來接,已經等的著急了,幾個宮女把我架上馬車時,我忽然特別想哭,可廖先生出來告訴我,我暫時不能哭,因為我的眼睛承受不了。我那時候想,我可能以後都見不到你了……」西晏說的傷感,兩行清淚隨著眼角側邊流了下來。
顏子昭伸手撫著西晏細滑的皮膚:「我也是那個時候才決定做顏子昭的,可惜等我的臉徹底好了,我頂著顏子昭的身份到南川時,聽說你已經嫁人了。」
「如果我知道是你,我死也不會嫁給你。」西晏說的決絕,瞪著顏子昭怒色畢現。
「為什麼?」顏子昭眼神微微一黯。
「因為你一直都在騙我,從來都沒對我說過實話,什麼向岳,什麼顏子昭,通通不是你的真名,你的真實身份是北嶽的韶恆太子,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謀劃當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在為北嶽籌謀侵佔南川已經很久了。」
顏子昭沒想到西晏已經知道,他猜想那些談話也同樣被她聽到了,所有原本藏匿著的秘密,現在像被人挖出來,赤裸裸的展現在太陽下,沒有絲毫遮掩:「說的沒錯,所以我願意帶你到北嶽來,願意讓四公主走,留下你嫁給我。」
「你和我注定是對立的,沒有結果,事到如今,我知道你已經不會放我回南川了,我只求再看一眼紀堯塵,之後我可以任憑你處置,只是如果他日你想用我做人質要挾我父皇,我會求個速死。」西晏說的清淡,嗓間已有顫音。
顏子昭覺得西晏這話字字像鋼針,讓他心口猛疼了一下:「你永遠是個掃興的女人,永遠不知好歹!如果我他日登上寶座,你就是皇后,即使我失敗了,你也可以大方的回到南川去。你站在我這邊,永遠都沒有損失。天下南北對峙已久,大大小小的戰事年年都有,苦了百姓,早晚要統一,只是如何統一,必定要經過一番血戰,成功的人是誰,不到最後誰也不會知道。」
西晏也用同樣的眼神瞪著他,彷彿對他的話不可置信。
顏子昭忽然嘴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似乎在笑,又似乎是沉思:「這支和親的隊伍,除了你,一個人都不能留,一旦他們進了京城,就會有不可收拾的後果……」
「駙馬爺!」門口一個小卒子的聲音,似乎有急事稟報,「被曹大人下令綁起來的那個宮女曉漁,剛剛自己解了繩子發瘋,到處砸東西,又哭又叫,我們追她到崖邊,眼看她跳了下去!」
西晏和顏子昭俱是一驚,剛要起身時,顏子昭一把將西晏按回床上:「我下去看看,你乖乖躺著,哪裡都不要去,聽我的,等我回來。」
顏子昭交代了幾句出了帳子。他走了以後,西晏的心情就一直在翻騰,她知道顏子昭不是開玩笑,這支和親隊伍是父皇精心挑選的,有意一舉做先鋒攻下北嶽,他一定不知道顏子昭是北嶽奸細,否則此等重任豈能交於他?
西晏思來想去,決定在事態沒有擴大之前將顏子昭的圖謀扼殺。穿上衣服,從帳後抄近道去曹大人的住處。
雖說從前曹大人的為人和態度相當不馴,可如今如果這支隊伍被顏子昭設計屠殺掉,南川將元氣大傷,甚至反過來被北嶽所滅。
兩國交戰愈加頻繁,近年來已成水火不容的態勢,北嶽兵強馬壯頻頻佔先,南川已經被逼入放手一搏的境地。
西晏到達曹大人的營帳前,已經聽得帳子裡一陣旖旎的呻吟聲,如夜貓發情一般,另一邊是如人經過激烈運動後的喘息,兩相融合,竟聽得人臉紅耳赤,口乾舌燥。
她站在帳外,不知道是該走還是該留下。忽聽得隊伍的前方有人呼喊著火,她猛然回頭,才看到自己後方和精兵駐紮的地方全都冒起了火光,並以翻滾之勢蔓延,嚇的西晏忙跟著呼叫。
跑出幾步,西晏終於看出這火勢來的蹊蹺,除了自己剛才和顏子昭躺過的營帳未著火外,其餘無一倖免。
她想起顏子昭告訴她這支隊伍一個不留的話,心中一個寒顫,她感覺到他用的方法也許就是這場火。
曹大人的帳子裡,剛剛的旖旎瞬間被尖叫的女聲取代,不一會衣衫不整的跑出兩個人,狼狽而慌張。
西晏看到四圈已經被火光包圍,呼喊的聲音越來越大,忽而盛滿糧草的馬車上砰然爆炸,火光沖天,殃及周圍的一大片。她簡直不知道該到哪躲,一些兵士身上已經沾了火,到處打滾想要撲滅,痛苦的嚎叫驚的西晏快哭了出來,第一次感覺到離死這樣近,並且是種痛苦的死法。
心中絕望之際,她看到火勢包圍圈外,有個人正在朝火堆裡沖,那人穿著一身黑衣,西晏看不清他的樣子,可感覺上似乎甚是熟悉,在營帳倒下之前將她攔腰抱起來閃到一邊。
顏子昭是在查看過剛剛纏綿過的營帳後才急匆匆的跑出來,他預感到自己的打算似乎有一絲偏差,而這個偏差就是西晏並沒有那麼聽話。
忽然間心情就像這洶洶烈火,燒的五臟六腑翻騰絞痛。被火光包圍的和親將士已經人仰馬翻,慘呼嘶嚎此起彼伏。
顏子昭看著已經成勢的烈火,忽然像沒了方向,發瘋一樣要衝進去。旁邊人跪下來抱住他,被他一腳踢開,直接衝進火中。撐起營帳的粗木棍燃著了轟然倒下,前頭被熏的漆黑硬端砸了下來,前面的尖角處直接****了顏子昭的肩膀……
鳳關的山林茂密,這團烈火連帶樹木也一起點著,一時間空氣中焦濃昏黑的味道瀰漫,燃透了整個山頭。
顏子昭顧不得疼的鑽心的臂膀,在火場裡穿梭,已經在燃過的灰燼中看到許多焦黑的屍體,一具具疊加在一起,刀槍劍戟也蒙上了烏黑,龐大的隊伍在一夕間變成人間地獄,烘熱火烤的感覺絲絲入扣。
「西晏!!!」顏子昭猛然在一堆焦黑的屍體中吼了一聲,只是回聲陣陣,卻看不到西晏的身影。
顏子昭在聽說秦曉漁跳崖的時候,就預感那個女人已經知道了他的計謀,他的火藥藏在糧草的最底層,而曹大人那個昏老頭竟陰差陽錯的將秦曉漁捆起來扔在糧草車上,他猜想她一定事先知道了這些,只求一個孤注一擲的方法脫身。
不過他看了山崖,確乎深不見底,秦曉漁下去應該已經沒辦法回頭。
西晏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朦朧的凌晨,下山的路平坦了許多,幾乎能看到山下繁華的城市。黑衣人抱著她坐在馬上,始終用黑布蒙著半邊臉,她伸手,他就鉗制住她的手腕,她著急抽手間,用長指甲劃破了那人的手背。
那人眉頭微皺,仍是不願開口,直到到山下的一座木屋,輕輕的將西晏放下,似乎從始至終都不願被她窺見什麼。
「你到底是誰?」西晏追問。在北嶽地面上,她人生地不熟,完全猜不透會有什麼人來救她,只是那人的氣質十分熟悉,似曾相識的感覺。
西晏心頭忽的冒出一個答案,眼睛緊盯著眼前的男人,驚詫的想要開口叫什麼,被他伸手直接一掌打暈,平放在木屋的板床上。
顏子昭發現西晏的時候,整個人心頭快被這種大悲大喜的感覺弄瘋了,上前一隻手將西晏抱在懷裡,抱的緊緊的,幾乎要將她揉碎了。
西晏在睡夢中下意識的回應他,口裡喃喃的叫著「紀堯塵」的名字。
顏子昭半邊肩膀已經用木片和紗布固定,傷口的邊緣還在不斷滲著血,臉色和灰塵混在一起,黑一道白一道的像只花貓,可在聽到西晏的聲音後,忽的沒了風度,低頭就衝著西晏罵道:「沒心沒肺的惡女人!老子為你捨命,就換來你在我懷裡叫別的男人?!」
西晏只是用手抓住顏子昭的前襟,昏迷中的意識裡似乎只剩下剛才看到的黑衣人,她夢到那人摘下了蒙面,只剩一張帥氣和煦的面容,只是一會兒又開始模糊……
顏子昭帶著西晏和兩個隨從進入北嶽都城祁戶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傍晚。西晏醒來後就一直堅稱看到了紀堯塵,惹的顏子昭一直怒目相向。
那根尖銳的木棒插的很深,顏子昭的肩膀傷的不輕,幾乎完全不能動彈。
西晏知道顏子昭很疼,在大夫幫他打開傷口清理殘餘的碎屑時,他疼的整個衣衫都濕透了,只是一直咬牙忍著。而西晏卻始終不能對他抱有一絲關懷和同情。
昨夜的火紅透了鳳關,南川的精兵良將都被困在了那片樹林裡,燒成了灰燼。而這一切都是顏子昭的陰謀。西晏這才明白,顏子昭之與她,就是北嶽之與南川,為友只是暫時的,歸根結底仍是「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