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 第15章
    第15章

    西晏忽然沒了方向,樓裡陰沉的書卷味濃重,沒有燈光的照耀,樓裡黑漆漆的完全看不清景物。恐怖的感覺瞬間襲上心頭。腰間顏子昭的胳膊卻收的更緊,動作比先前更加親密。

    「快把蠟燭點上!」西晏一隻手抵在顏子昭的前胸,另一隻手還握著書卷。

    「被風吹滅了,我可沒帶火石,只能摸黑了。」顏子昭無奈的歎了口氣,將蠟燭收進隨身的口袋裡。

    西晏本想再仔細研究卷檔上的內容,現在只得作罷。洩氣的摸索著將卷軸放下。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境地,兩人步履維艱,只有順著記憶中的位置,尋找下去的路。入夜的聚典樓,已經徹底沉入黑暗。小心的挪動著步子,慢慢的下移。

    「還說一切妥當,最關鍵的時候搞出這種事!」西晏嘴裡抱怨,手上卻不敢放開他,陰森的木樓,對她來說仍是令人懼怕的。窄窄的樓梯環繞樓的邊沿,輕手輕腳的一步步邁下台階。

    「有鬼!」顏子昭忽然低聲吼了一句,腳上也停了下來。

    西晏嚇的想叫,被顏子昭掩住雙唇,聲音硬生生的吞了回去。仔細聽得外面,果然有人的說話聲,只是極細小低沉。

    兩人都意識到了問題,眼睛睜得大大的,樓外的月光照進來,使得眼睛的光亮更加靈動。仔細聽著外面,確乎有一男一女在樓後的拐角處。

    周圍靜靜的,那兩人的對話在寂靜的深夜裡更加清明。

    「二殿下,嵐嵐這些日子天天都在惦記著您,您說過,有朝一日,一定會給嵐嵐個名分的,這次殿下您替太子監理國事,皇上龍顏大悅,正要賞賜您,這是個好時機,不如殿下趁現在向皇上或娘娘提請要了嵐嵐吧……」女人的聲音纖細柔弱,帶著撒嬌的成分。

    西晏和顏子昭聽她叫「二殿下」,才意識到是二皇子西映,平日裡幾個皇子中,最不愛參與紛爭就是西映,因此被皇帝封為「敦王」,以合襯他的個性。如今這種事,西晏萬萬想不到竟是二哥的所作所為。

    「現在時機不成熟,太子虛弱,眼看朝不保夕了,三弟,四弟,還有六弟都蠢蠢欲動,內宮紛爭四起,在這偌大的後宮,真正是我西映的心腹的,只有你一個,如果你不在宮裡,本王真的大業無望了。」西映的聲音低沉,像在勸慰懇求。

    西晏心中一驚,涼意漸漸滲透心緒。原來一向老實敦厚的二哥,也在暗地裡圖謀大位。不禁讓她覺得心寒。

    「殿下,六殿下近來情況不好,壽禧宮的人都不能隨意進出,皇上也急壞了。貴妃娘娘最近整日以淚洗面,想是太醫那邊給了不好的結果。」嵐嵐將自己所知道的和盤托出,聽的出極是用心。

    「這是好事,西旻向來深受父皇喜愛,如果他沒了……」

    西晏聽不清後面還講了什麼,外面的風聲逐漸掩蓋了談話的聲音。顏子昭也感覺到她的身子僵硬,適時的收緊了胳膊,提醒她身邊的情況。月光下,西晏咬著嘴唇,整張臉表情嚴肅。

    「好嵐嵐,在宮裡委屈你了,本王也無時無刻不在想你,等大業得成,一定會給你一個響亮的名分。你萬不能暴露了身份,為了咱們的將來打算……」

    西晏和顏子昭始終靜靜的聽外面的兩人談話,越往後竟越聽的不甚清楚,再到後來談話聲音結束了,傳來了急切的親熱聲。「心肝兒,寶貝兒」的呢喃漸漸代替了剛剛的言談,親吻的吮吸聲,嬌吁和牛喘合成一氣。

    西晏和顏子昭隔著一層窗戶,覺得尷尬極了,樓裡狹窄而寂靜,讓原本緊貼的兩人身體的溫度在逐漸上升。

    嵐嵐的壓抑的呻吟聲,西映急促的喘息聲在樓裡幾乎聽的越來越分明。

    西晏和顏子昭新婚以來,始終不曾有過親密,原本今天緊貼的距離已經超出了這些天的界限,此刻又聽到近距離歡愛的聲音,羞赧的面如火燒。西晏慶幸蠟燭滅了,黑暗中誰也看不清她的臉色。她感覺到顏子昭摟著她的那隻手變的很燙,想推開的時候,忽的感覺到小腹邊上的觸感已然堅硬。

    西晏是嫁過人的,對男女情事自然瞭解,但對方是顏子昭,她還是無法接受。

    出神間,恍然看到月光下,那個男人的眸子變得清亮異常,眼神裡滲透著讓她想躲開的神色,柔柔的唇瓣毫無徵兆的覆了上來。一種窒息的感覺頓時籠罩在她周圍,這種環抱的動作久違了,彷彿還是和紀堯塵在一起的兩年時光,如今都遠去了。

    西晏睜大眼睛,慌亂中想推開他,卻沒有得逞,後退了一步,放滿卷軸的架子被撞了一下,上層的竹簡「嘩」的落下一排……

    回到「懿曇宮」時已經是四更天,一夜未眠,身體已經疲憊異常,精神卻活躍的很。

    二皇子和那個叫嵐嵐的宮女,一聽到樓裡有動靜,連忙倉皇的離開。顏子昭趕忙抱了西晏退出樓外,趕在侍衛沒到之前逃了出去。一夜的計劃草草的收場,尤其在顏子昭吻過她以後,她整個人都僵住了,思維瞬間停滯。

    次日,袁夫人來收拾房間的時候,見西晏著中衣正坐在梳妝台前,長長的頭髮披在肩上,像是在思考什麼。

    「公主昨夜出去了?」袁夫人沒有驚詫,語調像個慈和的母親在慰問自己的孩子。

    西晏知道什麼都瞞不過她,看著鏡子裡的臉,沒有回頭,輕輕答應了一聲:「嗯。」

    「去『聚典樓』了吧?」

    西晏沒料到她猜的如此準確,捏著手裡的梳子,不知道該回答是還是不是。

    「有侍衛連夜來巡查了,說是聚典樓發現了刺客。」

    「夫人覺得那個刺客是我?」

    「公主當然不是刺客,因為侍衛已經搜查到了那個刺客,是壽禧宮的宮女,半夜偷跑出來,圖謀不軌,疑是奸細,已經被抓了起來,貴妃娘娘這回真動了怒,懷疑六殿下抱恙也是奸細的陰謀,今兒早上已經奏請了皇上,讓刑部嚴審那名宮女。」

    西晏心裡一沉,她說的那名宮女,幾乎可以肯定就是嵐嵐,沒有提及二殿下被抓的事,看來暴露的只有嵐嵐一個。

    「奴婢見公主回來後,夜行衣還塞在床邊的一角,才知道原來公主昨兒夜裡也出去了。」袁夫人是個心如明鏡的人,西晏的想法她一清二楚,但不到緊要關頭,卻絕不過問。

    「夫人應該也記得當年的惠夫人吧?」西晏依舊對著銅鏡,表情落寞,卻忽然提及了另一件事,「我對她的印象竟然很模糊,還有五弟西烘,我記得很小的時候,見他躺在搖籃裡,是個相當可愛的孩子,尤其有雙大眼睛……他後來沒了?」

    袁夫人一驚,抬眼慌亂的看西晏一眼,站在一邊沉默。

    「夫人,從小您就待我好,宮裡是非多,到頭來真正貼心的人卻少之又少。我已經大了,經歷了很多事,我已經怕失去親人了。大哥的病,很可能和當年禁的藥有關,而我昨天看了卷宗,發現禁藥和惠夫人的死似乎有莫大的關係,我想弄清楚這些原委。能跟我推心置腹,對我坦誠相待的,也只有夫人你了。」西晏回頭看著袁夫人,想在她忐忑的眼睛裡尋到一些不同的東西。

    袁夫人躲閃不開西晏的眼神,重重的歎了口氣:「既然公主非要知道,那奴婢也不敢隱瞞,惠夫人是當年吏部尚書葉文軒的女兒,進宮的時候,也算個風華絕代的美人兒,只是性子太冷清,始終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進宮好幾年,才有了五殿下。只是五殿下身子弱,一直有不足之症,生的也斯文,果真隨了娘。

    惠夫人當年的藥方里,的確有『檢岫』這味藥,當時五殿下夭折不久,惠夫人受了打擊,整日不吃不喝,加之那一年天氣變化反覆,便染了風寒,用了幾味藥,其中就有『檢岫』,濕熱是退了,但整個人很快虛弱下去,惠夫人是個要強的女人,平日裡和誰也處不來,常常一個人寫字彈琴。她太孤單了,一個總覺得內心沒有知音,又自怨自艾的女人,是不會長壽的。皇后娘娘查到這味藥裡有問題,很快便封了進貢來的藥材。後來皇上班師回朝,當時南川打了勝仗,底氣也足的很,證實了那藥裡有問題,幾乎很乾脆了下了聖旨,禁止南川和北嶽進行這種藥材的流通。」

    「那惠夫人的事就這樣了結了?」西晏的好奇心被挑起,一時間竟然想追究的更深入。

    「那一年皇宮裡充斥著勝利的喜悅,惠夫人和五殿下的死,並沒有影響到宮裡人的情緒。她的葬禮一切從簡,為了迎合宮裡的氣氛,皇上只讓二公主一人為惠夫人守靈。二公主的生母容夫人,早早的去世了,二公主一向是惠夫人撫養,當時二公主大膽的在靈堂裡哭的震天動地,還因為擾亂了宮裡的宴會,被斥為不吉。」袁夫人娓娓道來,似乎已經在心裡熟稔的往事。

    「這些事,我竟沒了印象……只是覺得後來就再沒人提起惠夫人母子。」西晏忽覺混亂,撫著額頭,心裡的某一處被觸動了。

    「公主十年前跟著皇上的聖駕去南海治眼睛,留在那裡三年的時間,龍攆接您回宮的時候,惠夫人母子已經過世了。」袁夫人解釋,她不願看到西晏迷茫的神情,心裡升騰的都是愧疚。

    「我記得母后接我回宮的時候告訴我,宮裡的路都替我鋪好了,從前欺負過我的人,也都不存在了……」西晏回憶這段過去的時候,心裡竟有種害怕,誰是誰非彷彿在母后的眼神下,變得不甚分明。

    「公主還記得當年您的眼睛是怎樣失明的嗎?」

    西晏怔了一下:「南海神醫廖先生說,是一種香薰……」

    「不錯,這種香薰就出自惠夫人之手,在您去醫治的第二年,在她的寢宮發現的。皇后當時大怒。所以知道惠夫人後來身子虛弱的彌留之際,皇后娘娘一次也沒去過,甚至下令誰也不許去。惠夫人心氣高,她不願跟其他人爭,卻唯一願意和皇后爭。只是她棋差一招,她始終沒有那個本事和福氣,皇上和皇后是患難夫妻,他只信皇后娘娘的話。惠夫人總想挑戰這種規律,只是她失敗了。」袁夫人的眼睛裡竟顯得深邃幽暗。

    西晏從前隱約的知道自己眼睛出了問題是源自後宮爭鬥,可她從來沒想過鬥爭的惡果會一直延續到如今,甚至牽連到無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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