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嚴冬口中應了,心中卻想大師兄一心要將皇位從你趙氏手中奪回來,豈是那些鼠輩可比。除了趙氏的皇位,恐怕再多財物再多土地都滿足不了柴淞的胃口。但是此番話,他決計是不會向趙恆道明的。況且禁軍精銳駐紮在東京城郊,就算義軍借汴河北上,鹿死誰手也猶未可知,趙恆口口聲聲說大難臨頭,是否有些言之過早?不過相較之下,余嚴冬更想知道,倒是自己前去找大師兄講和,又會有怎樣的結局?
余嚴冬得了皇命,取了通行令牌,便回府中安排妥當,臨行前,他去父親的靈位上上了一炷香,道:「父親,時至今日,孩兒總算是明白了。你常言為人臣子者需如諸葛孔明,漢室飄搖,阿斗不才,諸葛孔明仍忠心輔之。孩兒既然在大宋做官,我余家幾世食君俸祿,此刻大宋有難,孩兒豈能坐視,更不能棄之另投新主。孩兒此番前去求和,料來難有成果,但孩兒必定盡力為之,只求不辱我余家先祖!」
余嚴冬拜祭完畢,輕裝出行,也不帶隨從,自己在汴河中租了船隻,南下而來。船行不過一兩個時辰,已然能遙遙望見義軍鎖住汴河的船陣。船家向余嚴冬道:「我只能送你到這兒了,前面凶險,你個書生不怕死,我可愛惜自己性命。」余嚴冬道:「船家自去便是,我下船前行去。」船家將船靠在岸邊,余嚴冬下船去。船家道:「這位客官,我瞧你知書達理,是個飽學之士,我勸你還是離那些士兵遠些,不要去送死,可惜了你。」余嚴冬見船家好言相勸,便笑道:「多謝船家提醒,不過他們可是義軍,說什麼趙氏無道,要為民請願。你等尋常百姓,何故懼他們?」船家歎道:「這什麼為民請願都是些鬼話罷了,我只知道這打起仗來,最遭殃的還不是咱們尋常老百姓。你看這些人打來打去,無非就是想當皇帝麼,我管他什麼真龍天子假龍天子,只要能讓咱們吃一口飽飯穿一件暖衣,這天下姓趙還是姓柴,都與我何干?」余嚴冬聽其一言,心中登時感覺彷彿有什麼鬱結被解開了來。
余嚴冬緩步而行,逕往義軍大陣而來,還未近大陣三里,便有幾名義軍士兵從暗處鑽出,攔住余嚴冬,呵斥道:「汝是何人,敢闖義軍營地!」余嚴冬微笑道:「還煩幾位通報一下,本人是你們盟主的故交。」士兵道:「叫做什麼名字?」余嚴冬道:「在下余嚴冬!」
「余嚴冬」三字一出,士兵們登時如臨大敵,喝道:「你是宋朝官員,竟然敢來這裡,不要命了麼!」言罷,紛紛揮槍來刺余嚴冬,余嚴冬退步讓過,道:「我此番前來,是有要事找你們盟主,還煩諸位通報。」那些士兵根本不理會他說什麼,還是舉槍來刺。余嚴冬道:「如此那只得得罪了。」隨即出手,兩下便將幾名士兵點住穴道。
余嚴冬制住這幾名士兵後,繼續前行,突然傳來一人怒喝:「義軍大陣,豈容亂闖!」一人突從背後向余嚴冬施襲,余嚴冬轉身便與此人交了一掌,兩掌相接,兩人都是退開幾步。余嚴冬看清來人,竟覺有些熟悉,突然想起來,道:「你便是十幾年前天道盟的盟主凌旭?」對面那人,正是凌旭。
天道盟其實本身就是柴家為了壯大自身實力所形成的江湖門派,凌旭的前任盟主,便是柴淞之父柴駿。柴家自趙匡胤舉兵推翻周朝後,便隱於江湖,組建天道盟,改用「龍」為姓以求自保。當年凰離波發現柴淞具紫微星象,便尋到柴駿,帶走柴淞上天機峰。柴駿時期,天道盟本已勢大,柴駿正想舉勢,但是時天魔降世,柴駿身為武林泰斗,只能率眾上峨眉誅魔,結果不幸死於東方青龍手上。柴駿死後,家臣凌旭便不得已成了代盟主再上天機峰,結果發現了隱於天機門的柴淞。金頂之戰後,凰離波身死,柴淞離開天機門,凌旭覓得少主,迎回天道盟,最終將柴淞扶上了天道盟的盟主之位,讓柴淞繼續起了他父親未完成的柴氏大業。
凌旭見余嚴冬認出了他,卻並不理會,繼續攻上。凌旭武功並非泛泛,余嚴冬不能一味避讓,只得與其交手,兩人拳掌往來,余嚴冬一心求和,招招都留了餘地,凌旭卻是盡出殺招,招招凌厲。余嚴冬暗暗心驚,就算自己是大宋求和的使者你看我不順眼,但我畢竟也是你們盟主的師弟,何必一意要我性命?
就在兩人打得難分難解之時,突然一人道:「岳丈,三弟,你們都住手罷!」卻是柴淞的聲音。余嚴冬知道是大師兄來了,當即便收了招數,但是凌旭卻不依不饒,依舊向余嚴冬發難。柴淞斜剌裡一掌擊出,擋住凌旭,道:「岳丈,這是我的三弟,不必如此對待。」凌旭被柴淞阻攔,知道再無殺死余嚴冬的可能,忿忿不平,道:「盟主,此人此番前來,必是那狗皇帝派來求和的,你何須見他?」柴淞呵呵笑道:「不管他此來是何身份,他都是我的三弟,我們兩人敘敘舊,有何不可?」凌旭長歎一聲,轉身去了。
柴淞哈哈大笑,上前把住余嚴冬的肩,道:「三弟,你此番前來,為兄高興得很,走,且去營中,咱們不醉不歸!」余嚴冬心中知道自己是來求和的,多拖無益,不如開門見山道出來,便道:「大師兄,我……」柴淞卻制止他說下去,只是笑道:「莫講莫講,先去喝酒,有什麼話,酒後再說!」余嚴冬未出口的話只得嚥回喉嚨去。
柴淞帶著余嚴冬進了義軍大寨。余嚴冬四下看去,卻見義軍營帳沿著汴河兩岸紮下數里,佈置得井井有條。而汴河之上,橫著五隻巨艦,用鐵索相連,阻斷了汴河的交通,也構成了義軍大寨的中軍大帳。正中的船樓上,懸掛著一張巨大的黃旗,上書:「趙氏無道,賣我河山,湛盧既出,真龍歸位」!
柴淞和余嚴冬登上船樓,柴淞道:「三弟,你且瞧我這些兵士,比起禁軍來,可曾更加嚴謹威風?」余嚴冬在船樓之上,抬眼望去,卻見四下裡都是編隊結陣的義軍士兵,秩序井然。余嚴冬暗暗心驚,這等軍威,哪裡像以前所見的那些義軍儘是烏合之眾。柴淞見余嚴冬神色緊張,哈哈大笑,攜了他的手,道:「走,進廳中喝酒去。」
兩人進得船樓,房間裡早已備好酒菜。柴淞安排余嚴冬坐下,端起酒碗來,道:「三弟,來來來,久不見面,先幹了這一碗!」余嚴冬尷尬道:「大師兄,你應該能猜到我此番前來,是有要事……」柴淞笑道:「三弟怎得這般囉嗦,為兄說過有什麼事,咱們酒後再談!」余嚴冬不得已,只得端起碗來與柴淞干了。
兩人就這般相對而坐,不住地喝酒,每一次余嚴冬想要表明自己的來意,都被柴淞岔開話題。不多時,鄧破軍也自來相聚,鄧破軍乍見余嚴冬,似乎還有些不快,應是那日東京城裡刺殺皇帝兩人生了嫌隙。鄧破軍在桌前坐了,對余嚴冬無多餘的話,只是勸余嚴冬不住喝酒。余嚴冬本就不勝酒力,但是心中有愧,不便拒絕,只得來一碗受一碗。到得後來,也不知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了,只覺天暈地轉,倒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