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蕪荒只覺天旋地轉,自己的視線變得模糊,恍惚之間,似乎她就在身側,對他微笑。厲蕪荒頭很痛,身上很痛,但是他很快活,他很喜歡這種感覺,他就這樣恍惚地快樂著。這小二果然沒有騙自己,真的是一醉解千愁。醉了,似乎就不再覺得這般痛苦了。厲蕪荒便重複著喝醉,醒來,再喝醉,再醒來。過了幾天,他錢用完了,掌櫃也煩透了這個買醉的人,叫了兩個夥計,將熟睡中的厲蕪荒抬著,扔到了客棧後面的巷子裡。
厲蕪荒並沒有反抗,反而覺得自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還有暖暖的陽光曬在自己的臉上,反而很舒服。他睡了也不知道多久,方才醒來。他微微一笑,伸了個懶腰,翻了個身,正想又睡去,突然想起自己的胤蘅劍,連忙伸手摸向自己身邊,但是只摸到一堆爛菜葉。厲蕪荒登時酒醒了大半,爬將起來,這才發現自己被丟在巷子後堆垃圾的地方,胤蘅並不在自己身邊。胤蘅哪裡去了?厲蕪荒拍了拍還昏沉沉的腦袋,方才想起自己沒錢給那掌櫃,胤蘅或是被他拿去了。師傅所賜神劍,竟然被自己當了酒錢了,厲蕪荒這下方才心中負罪感強烈。他抬頭瞇著眼睛看了看太陽,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污穢的衣衫,心想自己現在的樣子定是邋遢不堪。
厲蕪荒正自心想自己該怎麼去把胤蘅要回來,視線裡卻有兩個模糊地人影向他走過來。他感覺這身影很熟悉,但是卻看不清是誰。
那二人走到厲蕪荒的面前站定,瞧著厲蕪荒,厲蕪荒使勁揉了揉浮腫的雙眼,方才看清面前這兩個人是誰。待得看清,他登時嚇得冷汗也湧出來了,慌忙行禮道:「師娘,師姐……」二人正是秦筱潔和凰遐秋!厲蕪荒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不堪入目,師娘瞧見這般的自己,定會生氣罷,他嚇得根本不敢抬頭看二人。
誰知秦筱潔並未如厲蕪荒所料的那般,卻是微笑道:「蕪荒,跟我們走吧。」厲蕪荒低聲應了,跟在秦筱潔和凰遐秋的後面,也不知道她們要往哪兒去。秦筱潔不說,厲蕪荒也不敢問。他悄悄地瞟了一眼一邊的凰遐秋,心想這麼久沒見,這個師姐是不是又漂亮了許多。但是當他瞧到凰遐秋的側臉時,他的心卻如墜冰窖。那個從來都是掛著一幅笑臉的師姐,卻沒有一絲笑意,那雙以前總是喜歡看著他的眼睛,此刻的眼神是那般冰冷。厲蕪荒陡然想起自己下山之前,凰遐秋要自己帶她下山的情景,心道:「是了,師姐還在生我的氣。」
三人轉到客棧前面,秦筱潔道:「蕪荒,我們用過午飯再上路吧。」厲蕪荒抬頭看那店的招牌,想起自己在這裡買醉幾日,讓人笑話,登時羞得滿臉通紅。厲蕪荒支吾地道:「師娘……我們不要在這家……」秦筱潔笑道:「我知道你這幾日都在這裡買醉,你覺得不好意思是麼?」厲蕪荒聽秦筱潔知曉自己的醜陋,更是羞得無地自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秦筱潔又道:「蕪荒,你這次家逢劇變,心情低落,又被你師兄這般欺負,師娘理解你,但是借酒消愁這等事,還是不可取的。」厲蕪荒聽秦筱潔這般說來,方才知道秦筱潔似乎並不知道柳曉茜一事,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若是師娘知道自己是為一名女子這般神魂顛倒,真不知她會氣成什麼樣子。不對,自己其實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秦筱潔其實怎麼可能知道柳曉茜的事。
秦筱潔帶著厲蕪荒和凰遐秋走進客棧來,厲蕪荒以為掌櫃看見他便是一通數落。誰知掌櫃的看見他們,卻是笑臉相迎。厲蕪荒正自奇怪這老頭子不久前才將自己扔出去,這麼態度一百八十度大拐彎了。那掌櫃的已然道:「這位夫人,適才你來結這位小哥的酒錢時,我倒是忘記了,這位小哥的劍還在我這裡當著呢。」說著,那小二一溜小跑過來,手中正是捧著胤蘅。厲蕪荒眼見得胤蘅,心中方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師娘早在來找自己之前幫自己料理了此事。他滿臉通紅,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便要去拿胤蘅,誰知旁邊的凰遐秋募地一把將胤蘅奪了過去。厲蕪荒不明所以,道:「師姐,你……」
凰遐秋冷冷道:「我爹爹傳下的神兵,居然被你拿去當了酒錢,你還配拿著它麼?」厲蕪荒登時語塞,說不出話來,心知凰遐秋數落得極是,自己恨不得要找個地縫鑽進去。秦筱潔道:「秋兒,蕪荒有自己的痛處,快把劍還給蕪荒,」厲蕪荒見師娘袒護自己,知道她是因為不知實情,自己更覺無地自容。凰遐秋卻不聽秦筱潔所言,反而把胤蘅收在自己身邊,道:「娘,我就要替他收著,他想要就要憑本事來拿。」厲蕪荒害怕秦筱潔又出言為自己開脫,連忙道:「我的確是做錯了,師姐你就暫時幫我保管便是。」凰遐秋哼了一聲,也不答他。
小二早備好熱水,厲蕪荒先去沐浴完畢,換了一套衣衫,對著鏡子,厲蕪荒方才覺得自己還有點人樣。三人用過午飯,秦筱潔雇了馬車,三人乘車卻往西行。厲蕪荒此時方才開口問道:「師娘,你們怎會在這尋得我?你又怎知我……家裡出了事情?」秦筱潔微笑道:「師娘為何知道的原因,卻都是因為我們現在就要去找的這個人。」厲蕪荒登時奇道:「我們此行卻是去找何人?」秦筱潔道:「便是找你的二師兄諸葛無期,關於你的一切,都是他傳信告知我們的。」厲蕪荒「哦」了一聲,心中卻道原來竟是二師兄告訴師娘的,師傅讓自己去尋二師兄,沒想到二師兄竟然反把自己知道得一清二楚。自己從未見過二師兄,他卻又為何知道自己呢。而且他既然知道,卻為何不主動見自己一面?
厲蕪荒正自思索之時,卻正好與凰遐秋的目光對上。凰遐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厲蕪荒見她目光嚴厲,不禁心中有些酸楚。誰知凰遐秋瞪眼之後,臉上卻又浮現出笑意,淡淡地瞧著他。厲蕪荒見她神情這般變化,登時有些不知所措。瞧來師姐應該不是在生自己的氣罷,只是厲蕪荒心中自覺慚愧,不敢與她說話。
一路無話,待日已漸西,馬車緩緩停了下來,車伕在前方叫道:「夫人,渡口到啦。」三人下得馬車來,厲蕪荒四下張望,卻見此處乃是河岸。馬車行來的路旁蘆葦叢生,路的盡頭是一個小渡口,幾艘漁舟在渡口停泊,漁人們正在船舷談笑。渡口邊有一塊破損的石碑,上面刻著三個大字「野叟渡」。
秦筱潔自語道:「無期說叫人來接,卻是誰?」說著便向幾艘漁舟走去。那幾名漁人鄉野村夫,何曾見過秦筱潔和凰遐秋這般的美人,都停止了談笑,直愣愣地瞧著她們。秦筱潔道:「船家,你們誰要去「淺水窪」的?」漁人聽得「淺水窪」三字,面面相覷,道:「我們在這裡活了幾十年,從來沒聽過這裡有什麼「淺水窪」,你是不是來錯地方了?」秦筱潔微笑道:「你們既不知,那就算了。」
正說時,卻聽得水聲響動,從河對面的蘆葦蕩裡,卻轉出來一隻篷舟,船首上撐船的漁夫搖動船櫓,緩緩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