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蕪荒復又醒轉,道:「你再搖我,我可真的要死了。」柳曉茜見他神色輕鬆,方才破涕為笑,道:「那我不搖你了。」厲蕪荒向一旁躲在桌子下的小二道:「小哥,快幫忙,幫我叫醫師來。」小二這才從桌下爬出來,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不一會,小二便帶了鎮上的醫師前來。醫師檢查了厲蕪荒身上的傷口,柳曉茜道:「他會不會死?」醫師道:「不會不會。算是他萬幸,這些傷口都是只傷了皮肉,未及筋骨,傷口雖多卻並不嚴重,上了藥,過幾天也就好了。」厲蕪荒嘿嘿笑道:「這可不是我萬幸,是師兄手下留情。」柳曉茜道:「他既是你師兄,你雖出言不遜,他也不該對你下這般重手。」厲蕪荒嘿嘿笑道:「我來救你,奪人所好,你說他能輕易饒得了我麼?」
小二將厲蕪荒送到一間房裡,醫師給厲蕪荒上完藥便離開了。醫師離開後,柳曉茜進得房內,看著厲蕪荒,道:「多謝你了,你這麼拚命救我。」厲蕪荒笑道:「不謝不謝,只要能救小仙女,我就是賠了性命,卻也值得。」柳曉茜聽他這麼說,臉上微紅,淺淺地笑了一笑。厲蕪荒道:「小仙女能為我流下眼淚,也對我笑上一笑,我卻也就滿足了。」
柳曉茜道:「你一直叫我小仙女小仙女,怪難聽的。還是不要叫這個的好。」厲蕪荒雖然已經知道她叫做柳曉茜,但還是問道:「小仙女既不愛聽,那我不叫便是。那小仙女你名字是什麼?以後我就叫你名字如何?」柳曉茜略一沉吟,道:「你就叫我小茜吧,哥哥也是這麼叫我的。」
柳曉茜「哥哥」二字一出,厲蕪荒心裡咯登一下,立生酸楚,他緩緩地道:「你說的「哥哥」,和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柳曉茜道:「哥哥就是我的哥哥,還能是什麼人,娘臨終前將我托付給他的。只是他並不是爹的孩子,是娘以前的孩子,比我可大得多了。哥哥不姓柳,所以寧嬸嬸她們,一直瞧哥哥不起,其實哥哥是個了不起的人呢。」柳曉茜和厲蕪荒說話的語氣本來一直略顯平淡,但是一說到「哥哥」,立時便生暖意。厲蕪荒看著柳曉茜談論「哥哥」時的表情,心中更是倍增失落。厲蕪荒笑道:「其實你哥哥救我一命,我如今救你,也算是知恩圖報了。」笑聲中,卻滿是自嘲之意。
柳曉茜道:「你說的是呢,你果然不是壞人。」厲蕪荒想起柳曉茜說過的那句「哥哥帶回來的,應該不是壞人」的話來,不禁心生苦澀,恍惚地道:「那現在沒事了,你是不是要回家去了?」此話一出,厲蕪荒便痛恨自己的嘴巴起來,自己好端端地有小仙女陪著,幹什麼要提回家這一茬。但是他又轉念一想,小仙女其實對自己並無心意,自己又何須庸人自擾。
柳曉茜聽厲蕪荒這般說來,道:「是啊,我還是該回家去了,這般在外面,總是不好。」厲蕪荒道:「那我陪你一起回家吧。」柳曉茜道:「你有傷在身,我還是自己回去就好。」厲蕪荒道:「你就不怕我那師兄他再返回來麼?」柳曉茜聽得,登時臉色一變,顯是心有餘悸。厲蕪荒呵呵笑道:「有我陪著你,我瞧師兄他也不會來找你麻煩。我這點傷還不礙事,走吧,我去找個馬車,這不就成了。」說著便故作輕鬆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厲蕪荒上半身適才上完藥,還是赤裸著的。柳曉茜臉色緋紅,轉過身去,道:「那我出去等你。」便出門去了。柳曉茜出去之後,厲蕪荒這才卸下輕鬆地表情,咬著牙喘氣。這些傷口雖然都是不深,但卻也是劇痛難忍。
厲蕪荒原先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了,他便讓小二給自己找了套衣服,又讓小二找好了馬車。馬車到來,厲蕪荒便和柳曉茜上了馬車,前往柳宅而去。一路上柳曉茜都不再說話,心思凝重地看著窗外的風景。厲蕪荒想和她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約莫申時時分,馬車到了柳宅谷外的松林處。柳曉茜見回到府裡,方纔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掀簾下了車去。厲蕪荒跟著下車來,正要隨著柳曉茜進松林,柳曉茜道:「既然到了這裡,你便不用再送我了,我自己進去就好了。」厲蕪荒道:「我陪著你吧……這松林詭異得緊,你恐怕不知道路。」柳曉茜輕輕一笑,道:「這是哥哥布下的陣勢,對於你們來說當然神秘,我是這裡的主人,我難道還不知道走法麼?」厲蕪荒心想的確如此,自己又何故自作多情。柳曉茜停頓了一下,又道:「這次真的多謝你了,等哥哥回來了,我便告訴他你救過我,以後哥哥一定會再幫你的。」厲蕪荒苦笑著點點頭。
柳曉茜向厲蕪荒莞爾一笑,道:「那,再見了。」轉身走進松林裡去了。厲蕪荒怔怔地道:「再見……」聲音卻細若蚊吟,連他自己都聽不見。他呆呆地看著柳曉茜的身影消失在松林中,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朝松林中吼道:「小茜,我叫厲蕪荒,我叫厲蕪荒!」
「我叫厲蕪荒,我叫厲蕪荒,我叫厲蕪荒,我叫厲蕪荒……」山谷將他的聲音一次一次地返了回來,漸漸變弱消失。但是,他期待的那個聲音並沒有回答他。他多想她回答他:我記住了,你叫厲蕪荒。
一旁等著的車伕催促厲蕪荒離開,厲蕪荒讓車伕離開,自己守在這松林的外面。他很想進松林去,卻又邁不動腳步。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理由進松林去,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就這樣怔怔地站在松林的入口,望著深邃不見盡頭的松林。
天色漸暗,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來,厲蕪荒站在雨中,雨點輕輕地觸碰他的臉頰。雨幕中,松林顯得是那樣朦茫,那樣遙遠。
輕影流連畫嫣然,丹姿皓質天仙裁;熏風醉灑露凝香,玉步輕佻入夢來。
送走了柳曉茜,厲蕪荒總是心神難寧,恍恍惚惚地淋著雨一路走著,也不知什麼時候回到的客棧。他久未進食,腹中飢餓,便要了飯菜,吃了幾口,卻感覺似乎突然沒了胃口,不禁舉著筷子發呆。小二見他神情恍惚,笑嘻嘻地問道:「小哥兒可是心中有愁?」厲蕪荒先是愣了一愣,隨即心想這小二說的不錯,自己的確是心中有愁,道:「我即便是有愁,又有什麼法子。」小二笑道:「我瞧小哥兒那時與那大俠喝酒意氣風發,還以為你是個好酒之人呢,你不知道這世人都道一醉解千愁麼。」厲蕪荒愕然道:「一醉解千愁?」
如此這般,厲蕪荒便信了這小二,真正地喝起酒來。
酒是什麼味道?
厲蕪荒其實從來都沒認真喝過酒,厲千翔常言酒後誤事,不喜飲酒,對厲府中人也是嚴加管束。厲蕪荒下山時木人傑本欲與他喝酒,卻遇見一個只賣白水的茶攤。縱是厲蕪荒與湯莫問對飲,他也不過是硬著頭皮將那幾碗辛辣的酒水灌進肚裡去。結果他被湯莫問放血,劇痛之下,雖然吞了兩碗,卻並沒有喝醉。可是這次待他認真地要了酒,只是兩杯,便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