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亞,你多少說句話吧?你已經有三天沒說話了,你這樣讓人看了特別心痛你知不知道?」韓俊浠站在病房的門口,看著站在窗前的林思亞落寞的身影,心裡隱隱作痛,一閉上眼就是那天的情形:那天當他們趕到樓下時,看見邵盟羽一動不動地躺在冰冷堅硬的地上,血不斷地從身體裡流出來匯成血泊,流到邵盟羽父母的腳下,也流到他們的腳下。邵母痛哭著跑過去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起兒子的頭,她叫著喊著懷中的人就是沒有半點反應,血濺到衣服上開出朵朵血花,邵父搖晃著走到邵盟羽的身前「砰」地坐在了地上,手掌上儘是邵盟羽的血,順著他的胳膊一直往下流進袖口,邵父怔怔地看著手上的血跡,他的野心竟然換來兒子的死!他看著邵盟羽的臉,前幾秒他還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此時卻是陰陽永隔!他絕望地叫喊,淚水第一次當著兒子的面留了下來。當於奕彥趕到時他無法置信地看著邵盟羽,他哭著搖晃著邵盟羽的身體,可是越搖血越多,忽然一束紫色的光射進他的眼睛,他扒開邵盟羽的手發現林思亞那條薰衣草項鏈安靜地躺在他的手心,奇怪的是這條鏈子上沒有一點血跡,依然如從前光鮮亮麗。
隨他而後掉下來的林思亞,就在即將落地的一剎那,安全氣墊奇跡般趕到。不過安全氣墊沒有完全接住她,而是把她彈出了氣墊,頭部一側受傷暈厥過去。那時韓俊浠、陳顏蹲在她的旁邊,他倆都好怕林思亞這一閉眼就再也醒不過來,沒人知道林思亞單薄的身體是否能承受住這一撞擊。
趕往醫院的路上,邵盟羽因頭部嚴重受損和失血過多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邵母當場暈了過去。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林思亞身上,陳顏、韓俊浠、於奕彥一直陪到手術室前。手術進行了五六個小時才被推出來,直到第三天才醒過來。林思亞醒過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邵盟羽在哪個病房?」她的眼睛泛著咄咄逼人的光,沒有人敢看著她,面無血色脆弱得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立刻灰飛煙滅一樣。當於奕彥吞吞吐吐地告訴她真相的時候,她面無表情,靜靜地聽於奕彥說完一切。那時,她彷彿像是一個局外人,不哭不鬧,像個小孩子一樣眨著深邃的、如黑寶石般的大眼睛看著屋中每一個人。於奕彥交給她的薰衣草項鏈終於讓她有了一點起色,她笑了,笑得像個天使,笑得燦爛。她自己戴上項鏈,意味深長地看著韓俊浠說:「不應該被天國退貨的人應該是我……」
在她睡著後,韓俊浠和陳顏找過一次林思亞的主治醫師,卻換來又一個致命的消息。醫生說,林思亞經過這次打擊後腦部受損,心情又失落,很難撐過一個月。
「你知道嗎……」林思亞的聲音很輕卻很沙啞。
韓俊浠聞聲從痛苦的回憶中清醒過來,等待著下文。
林思亞看著窗外的天空,天空中沒有一片雲,灰茫茫的,和她的心情如出一轍,她努力回想這一切,笑得很幸福也很悲傷,她喃喃自語:「那一刻,他的眼神裡充滿著對仇恨的釋然、抱歉和……祝福……」
韓俊浠走到林思亞身邊,扳過她的身子,關切地說:「林思亞,邵盟羽已經去了天國,這是事實。我求你正常點好不好,你不哭不鬧真的讓我感到害怕!」
林思亞的眼神空洞,好像沒有聽見韓俊浠的話,自顧自地說:「天國擅自作主給我一張預定的機票,卻遲遲不讓我上飛機,沒有預定的人卻坐上了頭等艙,這不公平……當我看見他為這條項鏈從樓上躍下時,當我聽你和於奕彥說他到死手裡還緊緊攥著這條項鏈時,我真的好恨……好恨這條項鏈……可是這是你送的啊……我……我無論如何也不會丟掉的……」
「林思亞……」韓俊浠無奈地看著她,眼眶漸漸濕潤。
忽然林思亞轉過頭,抓著韓俊浠的衣服,滿懷恨意地問:「這條項鏈是誰從我脖子上拽下來的?你知不知道?」
韓俊浠看著林思亞的眼神毛骨悚然,擰著眉毛,他當然知道是誰,可是他看見林思亞這個樣子他實在害怕。韓俊浠猶豫地搖了搖頭。
「是她……是陳顏……」林思亞放開了韓俊浠,用手拍著腦袋,想起些零零碎碎的片斷,「對!是她!是她!」
忽然韓俊浠從林思亞的眼睛裡看見了那天邵盟羽眼裡的恨意……恨意匯聚在她眼中越來越強烈……韓俊浠提心吊膽的開導道:「林思亞,你不會重蹈邵盟羽的覆轍對嗎?你不會幹出後悔的事對嗎?」
林思亞猛地抬起頭,她眼裡的恨意慢慢消失,恢復了之前的平靜轉過身子繼續看著遠方的天空。
「林思亞,我們來看你了!」
林思亞並沒有回頭,旁邊的韓俊浠看見於奕彥和陳顏後,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急忙抓著陳顏和於奕彥的手臂撤出病房匆忙地關上門。
「怎麼啦?」於奕彥奇怪地問,「是不是林思亞又出什麼事了?」
韓俊浠瞪了一眼他身後的陳顏,生氣地說:「你還敢帶她來!」
「發生……什麼事了嗎?」陳顏不滿地問道。
「剛剛林思亞說話了!不過,她也想起來是誰從她的脖子上搶走了項鏈……」韓俊浠為難地看著於奕彥。
「什麼?」於奕彥吃驚道。
「她的頭部不是受損有的東西想不起來了嗎?」陳顏拽著韓俊浠的胳膊緊張地說。
韓俊浠看著他們,結結巴巴地說:「她……她剛才提項鏈的事……想起來的……而且,她現在好像很恨陳顏……她剛才的眼神讓我看了都……」
「陳顏!原來那項鏈是你拽下來的!我當時還以為我看錯了!」於奕彥甩開陳顏的手,恍然大悟。
忽然門開了。
「你們進來說!」
「林思亞,我……」陳顏抿著唇,不知該如何挽回。
「邵盟羽這筆賬我會記著的!陳顏,你欠我的!」林思亞的目光宛若堅冰,像一把利劍直指著房間裡每個人的心。
「林思亞,這件事我也很生氣,可是看在陳顏的病……你就原諒她……」於奕彥沉著臉,聲音有些乞求的味道。
「病?她有什麼病嗎?我怎麼不知道?」林思亞諷刺地問道。
「你!」於奕彥被她這樣的語氣問得啞口無言。
陳顏走到林思亞面前,說話帶著哭腔:「林思亞,是我不對!你的項鏈,我很抱歉,邵盟羽的事我也很抱歉。我沒有想到你和邵盟羽竟然會為了這條鏈子……」
「讓你的眼淚值錢點行不行?」林思亞嘲笑。
「林思亞,她病得那麼重你就原諒她一次嘛!她這幾天也不好過啊!」
「於奕彥,她有病又怎樣!邵盟羽是她害死的!你的哥們兒都死了,你竟然還袒護她!」林思亞不可思議地看著於奕彥,絕望心痛地說,「我告訴你!她根本沒病!有病的是我!是我!」
韓俊浠和陳顏的心都沉了一下,看著林思亞絕望的心情溢於言表。
「我看你是像有病!」於奕彥氣憤地看著她,他拉起陳顏的手繼續說:「陳顏生了重病,你不聞不問就算了,怎麼可以這麼說呢!邵盟羽的事我真的很痛心,可是陳顏也快離開我們了,我真的不忍心再罵她了!倒是你,你說有病的是你我看也沒錯,你確實應該看看醫生了!說話瘋言瘋語的!」接著他就拉著泣不成聲的陳顏往門口走去,於奕彥走了幾步又停下,沒有轉頭,他惋惜又失望地說:「林思亞,就是這種不饒人的個性造就了今天冷傲的你。」
林思亞站在原地,微笑地看著他們,她笑得如罌粟花一般美麗,讓人窒息。「陳顏,你最好撐不過半年,不然看你怎麼收場……」她運籌帷幄,得意地看著陳顏臉上露出的驚恐神色。
韓俊浠站在林思亞的背後,終於說出了他隱藏了一個禮拜的秘密:「林思亞,你的病撐不過……一個月了……而且已經過了……一周……」
林思亞在知道自己所剩的時間後又恢復到了剛知道邵盟羽離開時的樣子,整天望著天空,說話的次數越來越少,有一個新轉來的護士甚至以為她是個啞巴。她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周。這一周裡,她就把自己關在病房裡,除了韓俊浠誰也不見,把自己封閉起來。
「林思亞……」
林思亞詫異地轉過頭,略有所思地答道:「陳書妍?你來這裡幹嘛?看我笑話嗎?」
陳書妍低下了頭,把她懷裡的花放在了床頭櫃上,歎了口氣愧疚地說:「林思亞,我很抱歉當初對你所做的一切……對不起……」
「嗯。」
陳書妍吃驚地看著林思亞,她沒有料到她這麼容易就接受了自己的道歉。她有些應接不暇,躊躇再三,說:「邵盟羽的事我聽說了……我感到很抱歉,我知道這件事與陳顏有一點關係,我……」
「就一點嗎?要不是你妹妹從我脖子上拽掉項鏈還扔出去,我和邵盟羽能掉下去嗎?你是知道我的病的,我早晚都是要死的人,可是憑什麼我活了讓邵盟羽……」林思亞眼裡漸漸出現些許恨意,她冷漠地看著陳書妍,平息著心中的衝動,繼續說:「總之,要不是你妹妹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陳書妍聽見這話也嚇了一跳,她本以為這件事與陳顏只是有一點關係,卻沒想到起因竟會是她的任性。陳書妍真誠地看著林思亞,深深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滿懷歉意地說:「我妹妹的事,對不起……我不知道她竟然……請你原諒她……」
「不可能!」林思亞不假思索地答道。
陳書妍抬起頭,是的,她也從林思亞的眼神中看出了怒意、恨意、與一絲敵意。
「你還有事嗎?」林思亞說。
「我知道了,陳顏冒充你的病,我……」
「夠了!」林思亞諷刺地笑了笑,「怎麼妹妹犯下的錯全部要由姐姐來償,來道歉呢?」
「她這麼做,也是因為她不想讓你搶走於奕彥啊,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也很過分。不過,請你成全她的心願好嗎?我代她謝謝你!」
林思亞心裡怒氣翻騰,房間裡的氣氛讓人喘不過氣來,林思亞不耐煩地走到陳書妍身前大嚷:「我知道了!我不會去打擾她的美夢的!你不應再提醒我了!幾個月以前你已經提醒得夠多了!」
「林思亞,我……對不起……我知道以前我對你真的很過分……真的對不起……」陳書妍歉意的淚水滴了下來,再次鞠躬。
林思亞站在她身前冷漠地看著她的淚水一滴一滴掉在地上,她扶起陳書妍,笑了:「我第一次看見你哭,從前幾次我們的對話我就知道你不是個愛哭的人。你知不知道,你的眼淚比你妹妹陳顏的眼淚值錢多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們姐妹……」
陳書妍擦乾臉上殘餘的淚,如釋重負地笑道:「謝謝!」她轉身向門口走去,忽然林思亞叫住了她。當她回頭時,對於她來說那是第一次看見林思亞真誠的笑,也是讓她刻骨銘心的笑,那次林思亞笑得好美好美,「陳書妍,那件事我會永遠放在心底……我還有不到兩周的生命時間,你是我生命中交的最後一個朋友。」
「韓俊浠,你知道嗎,前兩天陳書妍來找我。」林思亞心平氣和地說。
「陳書妍?陳顏的姐姐?她來幹什麼?」韓俊浠警惕地說。
林思亞笑了笑:「她替陳顏向我道歉,她為陳顏承擔下了所有錯誤,還跟我道歉。以前的她是那麼驕傲,以前的她是那麼的討厭我,現在她竟然跟我道歉!那時候我真以為自己耳朵出現幻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