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麼好心?」韓俊浠看見林思亞臉上的笑容不禁鬆了一口氣,也開始微笑。
「或許我也應該放開了……」林思亞的笑容有點虛弱。
韓俊浠不解地看著她,今天的她確實有些反常。
「韓俊浠,我們去坐摩天輪吧!」林思亞忽然提議道,「現在你就陪我去好不好?」
「嗯。」韓俊浠故意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漸漸有些發涼。
此時在同一樓層的另一間病房裡也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於奕彥的手裡拿著一張殘破不堪的紙,對著陳顏失望地叫道:「陳顏!這些日子以來,你都在騙我!你都在騙我對不對?」
陳顏的表情僵住了,她奇怪地問:「我……我騙你什麼了?」
於奕彥把這張紙扔到陳顏面前,陳顏拿起紙條,眼睛的目光呆滯了,時間停留在那一刻,紙從她的手中滑落下來,飄到地上。
她顫抖著問於奕彥:「這張紙條怎麼……怎麼會在你這兒?我明明……」
於奕彥點點頭,無助地笑著:「果然是你!這張紙條你明明撕了對嗎?」
陳顏百口難辯,那張紙條正是林思亞還未住院時寫給她的那張,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林思亞會在什麼時候住院和林思亞得病的消息。
於奕彥用手摀住腦門,他看著陳顏怒火中燒:「陳顏,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原來得病的真是林思亞,原來那天她說的是真的。枉我那麼相信你,枉我因為相信你而罵了她!」
陳顏心虛地低著頭,看著潔白的床單,問:「你怎麼會有這張紙?」
「那天林思亞給你紙條時我就覺得她很怪,你們兩個明明彼此就看不順眼,她怎麼會寫信給你呢?我就覺得你們有事瞞著我。那天你故意把它撕掉還藏在位子的最深處,可是放學時你卻忘了把它帶走!於是我就從你位子裡拿了出來,沒想到你根本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一直沒想起來!前些日子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林思亞的失明,你的病,邵盟羽的事一直壓得我透不過氣來!本來我也忘了,可是直到那天林思亞的話提醒了我,我回去開始找,找了幾天竟然讓我發現這麼個大秘密!」於奕彥大嚷。
「你們怎麼了?」陳書妍拿著一大堆營養品出現在門口。
於奕彥瞥了一眼她,說:「你也少假惺惺的了!我已經知道真相了!」
於奕彥看著陳顏,歎了一口氣說:「陳顏,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希望這次你別騙我!你告訴我,你住院的這些日子,你輸的液是什麼?吃的藥是什麼?做的什麼檢查?還有哪個醫生?」
陳顏心灰意冷,她乾脆全招了出來:「輸得液是……鹽水,吃的藥是補品和看似是普通藥物的維生素,我……我做的檢查都是常規的……醫生……」
「醫生是爸爸的朋友!」陳書妍氣憤地瞪著陳顏,替她補上了最後一句。
「陳顏!你怎麼可以!」於奕彥靠著牆蹲下身子,痛苦地揪著自己的頭髮。
陳書妍手中的東西「嘩啦」全部掉在地上。「陳顏,姐姐從來沒發現你也可以做的這麼絕!姐姐是不是真地看錯你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對林思亞造成了多大的傷害!」陳書妍咬著唇看著自己昔日最疼愛的妹妹。
「你說什麼!」於奕彥衝到陳書妍面前,止不住顫抖。
陳書妍看著陳顏,故意把字說得清清楚楚:「陳顏,你知道嗎?那天我去找林思亞為我們在學校威脅她的事道歉,她接受了!她想都沒想就接受了!我請求她原諒你假扮她的病,她什麼也沒說!她說她什麼都可以原諒,除了邵盟羽的事!可是就連這件事她說她會一輩子把它放在心底!妹妹啊!你知道嗎……她最後竟然還說她願意和我做朋友……朋友啊!」
陳顏呆住了,原來林思亞……「姐,我錯了!於奕彥,我錯了!」陳顏哭泣起來,把頭埋進被子裡痛哭失聲。
「於……於奕彥,你趕快去找林思亞!林思亞跟我說,她沒有多少時間了……」陳書妍哽咽起來,「前兩天我去看她,她親口跟我說她只剩下不到兩周的生命時間。」
「不是兩周是……隨時……」陳顏看著於奕彥煞白的臉和半信半疑的眼神又補充道:「那天是我和韓俊浠一起去找的醫生……你信我一次……」
於奕彥發瘋似的跑了出去,靜悄悄的醫院裡響起慌亂的腳步聲。他闖進林思亞的病房卻發現床上空無一人,房間出奇地整潔。
「護士小姐,請問林思亞去哪裡了?怎麼病房裡沒人?」於奕彥焦急地問。
「你是說那個初中生嗎?剛才韓俊浠好像說要帶她去坐摩天輪。」
摩天輪!於奕彥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為什麼好好的要去坐摩天輪呢?
「韓俊浠,我們上去吧!我好想坐……」林思亞靠在韓俊浠的肩膀上聲音有氣無力。看著近在咫尺的摩天輪,她忽然覺得摩天輪好美,它是那麼無憂無慮,一圈接著一圈地快樂轉著,努力地向上,似乎想要達到世界的最高點。
韓俊浠關切地看著林思亞,滿懷顧慮地說:「可以嗎?醫生說因為邵盟羽的事你留下了恐高的後遺症,你……真的能上去嗎?」
林思亞輕笑著點了點頭,她指著摩天輪的最高點說:「你看那裡就是摩天輪的最高點,我要去那裡,哪怕一次也好!」
摩天輪載著韓俊浠和林思亞一點一點地往上爬,看著離地面越來越遠,林思亞的心也隨著提了起來。
「林思亞,我們坐完這個就回醫院去好不好?你的樣子看起來好累,好脆弱。」韓俊浠緊緊地握著林思亞的手,彷彿只要一鬆開她就會離開一般。
「那我要多坐幾次!一次不夠……」林思亞看著最頂端,眼神變得執著、迷離。
摩天輪奮力地爬著,慢慢地她終於成為了這裡最高的人,忽然她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門口,她拉開門上的窗子,她把頭伸出窗外壓抑著強烈的眩暈看著地面,地面上的人變得好渺小,離自己好遠。
「你知道嗎,邵盟羽就是大約從這個高度上掉下去的,那時我看著邵盟羽的眼睛著了迷,絲毫沒有注意到地面上的事物。現在我來補課,這才發現原來這個高度對於我來說幾乎達到了極限……我聽人家說,對於一個跳樓的人來說樓有多高他需要的勇氣就有多大。邵盟羽他是傻嗎?竟然有這麼大的勇氣……」林思亞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墜向地面。她抬起頭看向遠方天地交接的地方,看向清澈的湖水,用力把從這個高度看景物的感覺牢牢記下。
韓俊浠把林思亞拉回座位上,小心翼翼地抱著她,心痛萬分:「小公主,邵盟羽已經死了,你不要再想了好不好?你這樣會傷身子的,我們回去吧,好不好?」
「不!我……我今天一定要把這輩子的都坐回來……」林思亞搖搖頭堅決地說。臉漸漸有些發白,眼神飄忽不定。
「韓俊浠,一圈過去了……怎麼辦,我突然好想見於奕彥……」林思亞滾燙的淚水滴濕了韓俊浠的衣服。
「那你打電話給他啊……」說著韓俊浠從兜裡掏出手機,發現竟有二十多個未接電話!他指了指手機,笑道:「你看!他給我打了二十多個電話呢,你快打給他!」接著撥通了於奕彥的手機。
林思亞把手機放在耳邊,等待著於奕彥的聲音。
「喂?韓俊浠,你在哪裡?我過去找你們!」於奕彥的聲音充滿了希望與喜悅。林思亞靜靜地聽著於奕彥一遍一遍地叫著,眼淚又湧出眼眶。忽然電話那頭許久沒出現聲音,「林思亞?難道是你?是不是?」於奕彥激動地問著,祈禱能有一絲回應。林思亞笑了,笑得滿足,笑得幸福。她依舊沒有答話,能再聽一遍他的聲音,她已經很滿足。她掛掉電話,將手機狠狠地扔出窗外,看著還在響鈴的手機在空中旋轉著留下黑色的舞跡,落在很遠的一處草坪上消失不見。
林思亞看著手機落地,忽然失去了重心向後倒去。韓俊浠急忙扶住她,林思亞和韓俊浠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看著摩天輪越降越低
「韓俊浠,第三圈了。最後一次陪我……」林思亞的聲音虛無飄渺,她溫柔地笑著靠回他的肩膀上。
「林思亞,你現在快樂嗎?幸福嗎?」霧氣漫上了韓俊浠的眼睛,他摟緊了懷中的人。
「嗯。已經可以了……」林思亞滿足地說。
「什麼?」
「站在摩天輪的最高點,聽於奕彥的聲音,還有……你陪我到最後……呵……很傻吧?」
「不會的,小公主是很聰明的!我們照相吧!」韓俊浠說。
「可是手機……」
「我帶了你的!你把我手機砸了,那我以後就用你的!」韓俊浠用食指刮了一下林思亞的鼻子,得意地揚起下巴。
林思亞靠在韓俊浠身上,韓俊浠的頭輕輕地壓著林思亞的頭,嘴角勾起帥氣的笑,林思亞拾起胸前的薰衣草項鏈放在嘴邊,小心地親吻著,她幸福地笑著。「卡嚓」,見證者——手機把這一刻永遠的定格,兩人留下了他們這一輩子最美麗的笑。兩人這輩子最美的微笑刻骨銘心地定格在對方的記憶裡,埋在彼此心中最深的地方。
韓俊浠和林思亞得意洋洋地欣賞著他們的作品,林思亞接過手機把它放在距離韓俊浠心臟最近的口袋裡,她堅定地說:「答應我,不要刪掉這張照片……要給它留一個位置喔,要不然她會傷心的……」林思亞在韓俊浠的臉上輕輕地親了一下,留下了剛剛綻放卻又枯萎的一吻。
「林思亞,你困嗎?」韓俊浠關心道。
「困,不過我想再陪你一會兒,一會兒就好。」林思亞努力地睜著眼睛,此時就連眨眼這麼輕微的小動作都成了她的威脅。
「如果你困,就別陪我了,我一個人可以的……」韓俊浠的手加大了力道,聲音低沉。
「對不起,韓俊浠。能不能最後一次幫我個忙,幫我跟於奕彥說聲對不起,請他原諒我最終的無法堅持……」林思亞的眼淚滴到韓俊浠的手上,砸痛了他的手背。林思亞遺憾地說:「韓俊浠,我們在一起的日子總是很短……每次都是你先離開……這次……換成我先離開……對不起……」林思亞摸著胸前的項鏈,久久不願放手。紫色的光在車廂內發散著,美麗到憂傷……
「小公主,林思亞……你要是累了,困了就睡吧……我會陪著你……這條薰衣草項鏈也會陪著你……它會一直陪著你……」
林思亞安詳地笑了,她輕輕地閉上眼睛,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握緊薰衣草項鏈。
忽然她來到了一片薰衣草的花田,溫柔的陽光照在薰衣草項鏈上,使項鏈發出美麗而高傲的紫色光芒……她會在那一片花海等待著他們重逢的那一天……
韓俊浠抱著林思亞在即將走出公園的那一刻,於奕彥正站在那裡,放在耳朵旁的手機還沒有放下,有太多的話還沒來得及說,他怔怔地看著韓俊浠抱著林思亞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每走一步絕望、痛苦就加深一分……
林思亞閉著眼,嘴邊安詳的笑還未消逝……那一刻,於奕彥的腦袋一片空白,兩個小時前林思亞還生命燦爛,而此刻,她再也不會對他笑,對他哭,對他鬧……
三天後,於奕彥開始上學……一個禮拜後,依然沉浸在悲痛中的於奕彥收到一封從瑞士寄來的信。信中只有兩樣東西,一樣是那張林思亞最後的照片,上面只有林思亞一個人另一半被剪掉了,儘管這只是一張照片,可是照片上的微笑卻再次牽動了於奕彥的心。另一樣是林思亞參加「紫星杯」決賽時所寫的文章,題目叫做——
——自己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