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顏!你跟我說這是怎麼回事兒!」於奕彥一打下課鈴就不容分說地把陳顏拉到天台上。
「什麼怎麼回事兒?」陳顏低著頭,腳在地上劃來劃去。
「我問你,為什麼你上次給我的那份題跟今天考試題一模一樣,一字不差?為什麼全年級就你和我得了滿分?」於奕彥冷冷地看著陳顏,語氣中充滿了懷疑。
「一模一樣不好嗎?這樣你就能得第一了!」陳顏迷惑地忽閃了一下眼睛,拉著於奕彥的手臂笑著:「只要你得第一就好了!」
於奕彥把陳顏的手從自己的手臂上拿開,古怪地笑了笑:「你真的沒幹什麼事?這真的是巧合?」
陳顏轉過身冷哼了一聲,問道:「於奕彥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就那麼不值得信任嗎?我終究比不上林思亞是不是?」
「這是你自己說的,我什麼也沒說。她已經走了,請你別再提她。」
「就算她走了,可你呢?你明明就還……」陳顏突然發現於奕彥的臉色鐵青,火氣變大,吼道,「你這麼在意,當初她走的時候你怎麼不阻止她?幹嘛當著她的面對我這麼好?故意激她嗎?你到底什麼意思?」
於奕彥哼了一聲,冷笑道:「我若不這樣,你會放過她嗎?你姐會放過她嗎?你以為我不知道林思亞的離開跟你有關?你不是很在意我嗎?她走了,這不是你想要的嗎?」說罷,於奕彥就往樓梯口走去,不多看陳顏一眼。
「你……」陳顏頓時啞口無言,看他真的要下樓急忙叫道:「於奕彥!」看著於奕彥的影子消失在樓梯口,陳顏一下慌了神,氣得直跺腳,立馬換下了剛才的面孔追了上去。
林思亞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了,天氣晴朗,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人身上感覺暖洋洋的,光束無意間在地上留下一抹金輝,彷彿在祝賀她昨天的勝利。
林思亞蜷著身子坐在床上,她記得醒來時睜開眼睛周圍都是黑色的,直覺告訴她黎明還沒有到來,於是她一個人等著,等著第一縷陽光為自己帶來光亮,鼻子裡充斥著的消毒水味道讓她知道現在身在何處。這裡有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這裡的一切都沉浸在白色裡。她等了好久好久,依然沒有一束陽光,她的心開始變得迷惘,變得害怕。忽然從樓道裡傳來一陣腳步聲,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在自己房門口停了下來。
林思亞聽出了腳步聲,心裡一陣歡喜,迫不及待地問:「是韓俊浠吧!你給我帶……」
「呵呵……想不到你的耳朵還挺靈,對!我給你帶午餐來了!怎麼樣,我還算貼心吧!」韓俊浠沒等林思亞把話說完,就接過話茬。
「帶……午餐?」林思亞分辨出了聲音的方位,把頭偏了過去,「現……現在不是黑夜嗎?怎麼就帶午餐……」她心裡又驚又怕,右手攥著上衣的衣角。
「對啊!昨天你從領獎台上摔下來,嚇了我一大跳,害得我也沒心情吃飯,幸好買了兩份!我剛剛聽說你上午就醒了,一個人在房間了坐了半天,你這傻丫頭怎麼也不出去透透氣呢?外面陽光可好了!我……」韓俊浠看著林思亞手中的動作突然停下了,他發現林思亞似乎不知道他站在哪,頭雖然往這邊偏著,可是自己根本沒站在那個方向,她的眼睛也是看著別處,不眨一下也沒轉移視線,給人的感覺很空曠,彷彿她的眼睛無法聚焦。
「韓……韓俊浠,你剛才說我是在上午醒過來的……你……帶的是午飯……現在是……是白天,而且有陽光?」林思亞的聲音開始發顫,臉上盡力浮現出笑容。
韓俊浠感覺心漏跳了一拍,緩緩地走過去,在林思亞面前晃了晃手,沒有得到任何的反應。他忽然抓住林思亞的雙肩,焦急又驚恐地問:「林思亞!林思亞!你……你看得到這裡的牆是什麼顏色嗎?」
啪嗒……
林思亞忽然抬起了頭,目光從另一個方向轉到韓俊浠身上,壞笑著脫口而出:「你以為我沒腦子啊!當然是白色的!」
韓俊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拍了拍林思亞的頭,說道:「呼!林思亞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看不見了呢!我連燈都打開了,還好你的眼睛沒事!」韓俊浠實在是太緊張了,站起來轉身向桌子走去。
「是聞出來的!消毒水的味道……」林思亞面無表情,補充道。
韓俊浠「唰」地轉過身,看著面前的女孩,嘴角勉強牽起微笑:「不可能吧!那我問你,你剛才的目光不是看著我的嗎?你若是……」
「剛才我的肩膀都差點被你捏碎,我能不知道你在哪兒麼?」林思亞的內心翻騰著,鼻子酸酸的,忽然她絕望地笑了起來:「我看不見了,對吧?」
「不!不可能!」韓俊浠搖著頭,看著林思亞,不可置信地往後退了幾步,最後衝出病房,瘋了一樣大聲呼喊著大夫和護士。
林思亞自嘲的笑笑,她扶著床尾的護欄,咬著牙將自己撐起來,光著腳搖搖晃晃站在地上,她伸出雙手在空中摸索著,黑暗還是黑暗……她盡力把手伸得更遠一點,躊躇著邁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不知走了幾步,她忽然撞到了身旁的桌子,失去了重心摔在地上。林思亞躺在地上沒有起來,繼續僵硬地笑著,給自己判了刑:「我真的看不見了……」淚水終於傾瀉了下來,她把頭磕在了冰冷的地上,胸前的手握成拳頭不甘地一下下的砸著地。
「喂!韓俊浠,你告訴我你現在是什麼表情啊?」林思亞的聲音有些沙啞,透著一份好奇,「一臉憂鬱?失落?眉毛擰成結?要不然是有點微笑?你總不能是在哭吧?」
「你終於肯說話了?」韓俊浠的聲音更沙啞,看著床上抱著膝蓋而坐的林思亞,終於感覺有一點安心。
自從中午林思亞知道自己眼睛看不見了,醫生通知她病情已經惡化以後,她就一言不發地坐在床上,時而哭時而笑。旁邊的韓俊浠好幾次因為實在太心痛差點哭了出來。下午,韓俊浠為了聯繫瑞士的權威醫生給林思亞治病,他往瑞士撥了不下一百通電話。因為這種病的治癒率太低,風險又太大,以至於國內醫生都不敢接診,甚至是瑞士的名醫都不敢貿然答應。
就這樣韓俊浠為了林思亞的病奔忙了幾個禮拜卻終無所獲,而林思亞則掉進了黑暗的深淵,每天計算著護士送藥的次數而判斷一天是否過去,失明使她的記憶力和聽覺變得很敏銳。慢慢地,她開始懂得什麼叫做「眼不見為淨」。眼睛的失明使她不用去理會韓俊浠悲傷的表情,使她不用去在意自己憔悴的面容,使她可以不用去看醫生因擔憂而把五官都扭曲到一起的臉。每天清晨,她都坐在輪椅上聆聽著窗前小鳥的歡唱,回憶著自己曾經打算深埋在心底的記憶,偶爾她也會讓韓俊浠幫自己下幾首新歌,享受一次心靈的洗禮。
一天早晨,林思亞和以往一樣坐在輪椅上,呼吸著從紗窗透進來的新鮮空氣,享受著悠揚悅耳的樂曲。自從失明後,林思亞開始時不時地露出甜美的微笑,韓俊浠曾有多少次為這樣的她而著迷,她的微笑成為了韓俊浠這些日子以來最大的安慰。
她知道再過一會兒韓俊浠就會來帶她去做眼睛檢查,這樣的檢查每週都要做一次,每次過後眼睛的灼熱感都會令林思亞痛苦不已。
樓道裡有一男一女,男孩推著女孩的輪椅,兩人都各懷心事,彼此沉默著。
「林思亞?」熟悉的聲音在林思亞的左邊響起,這正是她朝思暮想的聲音,正是自己在腦海中回放了無數遍的聲音!
「林思亞,是你嗎?」
林思亞感覺那個人離自己越來越近,到自己的輪椅旁停了下來,林思亞不禁稍稍握緊了雙手。
「沒想到又見面了!」那男生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激動和按捺不住的愉悅。
「嗯!」林思亞應了一聲,「是於奕彥吧?還以為我們不會再見了呢!」
「你啊!總是那麼讓人擔心!上次在學校我本來有一肚子話要跟你說的,誰知你卻匆忙走了,也沒好好道別。」於奕彥輕聲說,隨即又像想起了什麼,眼睛裡亮起了光,「你知道嗎,你剛走第二天的一次考試,咱們班的總分真是創下新高,第一耶!全校表揚,還發了獎狀,有機會我拿給你看!」
「於奕彥!」韓俊浠的身子顫了一下,急忙阻止道。
此時,他才發現站在林思亞身後的韓俊浠,再看林思亞的時候,覺得有一絲異樣。頓時臉色「唰」地白了下來,蹲在林思亞跟前,詫異地問:「林思亞,你怎麼了?怎麼坐上輪椅?難道是腿傷還沒好?還……還是你又磕到哪兒了?」
「沒有!沒有!我懶嘛!不想走路只好讓韓俊浠推我啊!」林思亞連連擺手,傻笑著搖頭。
笑!她居然笑了!於奕彥怔了一下,這樣久違的笑!原來她笑的樣子一點都沒變。「既然腿沒事,難道是眼睛受傷了?對!肯定是!」於奕彥毫不猶豫地一把扯下林思亞從病房出來時匆忙戴上的墨鏡。
幾個禮拜不見,她的眼睛變得黯然無光。她的目光為何那樣呆滯?為何眼睛似乎無法聚焦?為何頭偏著而眼睛執意看向別處?為什麼?她的眼神好似盲人的眼睛!於奕彥被自己的這一想法嚇了一大跳,迷惑地看著林思亞。
剛剛還為於奕彥的動作驚得反應不過來的林思亞,這時猛吸一口氣,一把甩開握著自己手的於奕彥,雙手捂上臉,接著擰著眉毛,扭過頭。
於奕彥覺得有人把一塊重一百噸的石頭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心上,他扳過林思亞的頭,拿開她捂在眼上的手,擔心地問:「眼睛怎麼了?受傷了?」
「於奕彥,我……我看不見了……成瞎子了……」林思亞感覺眼睛裡的淚水「滋」的一下盈滿了眼眶,聽著於奕彥關心的話語,她好想再向於奕彥打開心扉。
於奕彥腦袋嗡嗡地響,他無法置信地看著林思亞的淚眼,幾滴淚珠掛在眼睫毛上打著顫,他覺得心針扎般的痛,反握住林思亞的手,驚恐地不可思議地嚷道:「不,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騙我!」
「我沒有!真的看不見了!」林思亞把手放在於奕彥顫抖的肩膀上。
「怎麼會?那天你離開學校的時候還好好的!不會的!」於奕彥心痛地看著林思亞,他忽然站起身來,搖晃著韓俊浠,想從韓俊浠那裡得到真正的答案。
韓俊浠的眼裡滿是悲痛,點點頭。
於奕彥再次撲回到林思亞身前,抓著她的肩膀,再次確定:「林思亞,你們不會在騙我吧?是不是?」
林思亞搖搖頭,沉默了一會兒,壓住抽泣聲,聲音極低:「我正要去做眼睛的檢查,若不是你……我應該做上了吧……」
身後的韓俊浠也附和著「嗯」了一聲。
「你不會騙我吧?在學校我總覺得你鬼鬼祟祟,好像有什麼事瞞著我,這次你……你一定要告訴我!」
「沒事的!」
韓俊浠看著輪椅上的林思亞心中不忍,用盡全身力氣握著扶手,忍不住道:「其實……」
話還未說完就被林思亞攔了下來:「其實,我……我是那天在學校不小心磕到腦袋了,那次撞到講台導致的!」林思亞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麼容易就說了謊,心虛地把頭低了下去。
韓俊浠心裡一驚:原來她不是一下子就失去視覺的!她的眼睛早就模糊了,竟然還撞到講台!
林思亞繼續說:「因為撞到了頭,腦子裡出現了一個小血塊,本……本來沒什麼事兒的,誰知這個玩意兒不偏不倚地壓迫了我的視覺神經,所以……才失明的……」
「真的?」於奕彥試探地問。
林思亞溫柔地笑道:「嗯。醫生還說,等我腦子裡的血塊消失了,我的視覺神經就可以得到恢復,我就能看見了!是暫時失明,沒大礙!」林思亞怕於奕彥再追問的更詳細,急忙又補充:「韓俊浠你說是吧?」
韓俊浠自然明白林思亞的意思,歎著氣,答道:「是。」
「是嗎?」於奕彥依舊半信半疑。
「嗯。」林思亞的頭尋著聲音的源頭轉了過來,但目光依舊朝著別的地方,依然聚不了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