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砰!」
扁桃體還沒進家門,就聽見從裡面傳出來一陣砸東西的聲音,他尋找著聲音的源頭,這家不是,那家也不是,整層樓裡只剩下了一處——他自己的家。扁桃體被自己這一想法嚇了一跳,心想:「媽媽一個人在家,平時溫柔無比,不愛發脾氣,怎麼可能?」於是搖搖頭,向家門走去。「辟哩啪啦!」砸東西的聲音越來越大,扁桃體顫抖了一下,「難道真的是從自己家裡傳出來的?」他突然對自己沒了信心。扁桃體輕輕地走向家門,門是虛掩著的,他沒有立即走進去,而是俯著身子,把耳朵貼在門縫上,摒住呼吸,仔細地聽著裡面的動靜。家裡忽然安靜了下來,扁桃體不禁嚥了口吐沫,心裡打鼓:「不會是進賊了吧?我一個人單槍匹馬的,手無縛雞之力,他再一棍子把我拍那兒,我這小身子骨兒就甭要了。不行,我得去找警察,我一世英名可不想最後落在歹徒手裡,落個不得好死的下場,遺臭萬年!」剛要轉身,一個致命的聲音傳了出來。
「趕快收拾,待會兒兒子就回來了!別讓他看見家裡這副景象!」
「爸爸!」扁桃體吃驚得輕輕喊出來。他的手慢慢地,顫抖著放在了門扶手上,準備進去看個究竟,到底是什麼不能讓我看到。
「行啦!你少假惺惺的啦!兒子知道了看見了又怎麼樣,待會兒你一走,我自然會收拾!倒是你,你不是跟兒子說你在海南出差嗎?待會兒兒子看見你了,看你怎麼解釋!趕緊走!」一個略尖細的女聲響起。
門外的扁桃體手顫了一下,他昨天還和爸爸通過電話,昨天他還說要過兩天才能回來,可是今天他怎麼會在家裡?難道爸爸騙自己?
「你倒是走啊!趕緊走!」女聲又響起,這回的語氣似乎多了一份焦急。
「我走!走就走!你以為我不想走啊!你也別廢話!趕緊收拾,兒子要是問起來,你可別說我回來了!」
「啪!」門驟然打開了,一個魁梧的男人走了出來。
邵盟羽所有的表情所有的猜忌在一瞬間全部凍結,這個男人正是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正是給了自己一半生命的人,邵盟羽的爸爸——邵逸安。
「盟……盟羽,你……你怎麼這麼早就放學了。我……我……」邵逸安看見門外的兒子,頓時吃了一驚,想解釋卻又不確定兒子聽沒聽到剛才的對話。
「爸,你回來了!回家!」邵盟羽冷冷地說了句,拉起他爸就準備進門,「你怎麼還不走啊!在門口磨蹭什麼呢!兒子馬上就回來了!」邵盟羽的媽媽聞聲急忙趕過來,也看到了門口面無表情的邵盟羽。「兒……兒子……」
邵盟羽沒有理會她媽媽,走進了家門。還沒走幾步邵盟羽不由得停下了,幾隻水杯成了碎片散落在地上,杯子裡的水灑出來弄濕了沙發邊上的地毯。幾顆蘋果也來湊熱鬧,當著邵盟羽的面滾落了下來。邵盟羽的臉「唰」的變白了,右手緊攥著書包帶,手心被書包帶硌出了青白色,他的心卻依然不肯讓他得到片刻的安寧。邵盟羽快速走進他自己的屋,「砰」地關上了門。
門外,兩人仍喋喋不休,互相推諉過錯。「都是你害的!我讓你趕快收拾,你偏不動,這讓兒子看見了吧!」邵逸安指著地上的玻璃碎片說道。「怎麼就是我害得了!我讓沒讓你趕緊走?你非在這兒沒完沒了的,怪我?知道孩子幾點放學,你還不在他回來之前趕緊走,還磨蹭!你怪我!」邵盟羽的媽媽也不甘示弱的回罵道。
門內,邵盟羽成一個「大」字形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心裡又擔心又害怕:「爸爸媽媽不會離婚吧!他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啊?竟然能讓爸爸放掉手中的工作。唉!」想罷,便在床上滾了一圈,痛苦地捂著頭,想著若是父母離婚了,自己將會是個什麼鬼樣子。
「喂!林思亞!你發什麼愣呢!怎麼無精打采的?」范山桐手中拿著個魔方,「慰問」一下林思亞。
「都是紫星杯害的啊!還有一個禮拜,就要去決賽了,我可怎麼辦才好?當初參加只是覺得好玩,想試試,根本沒想進決賽,更別說什麼拿到紫星徽章了!」林思亞頭抵著桌子,發洩般地用手拍著桌子,就連聲音也是那麼的無力。
「你好歹還進了呢!我想進還進不去呢!」范哥苦命般的眼神看著小思亞,就連手中的魔方發出的聲音都跟哭似的,「作文竟然這麼好,你還是不是人啊?怎麼學的啊?是不是有什麼秘籍啊?教教!」
「連你自己都說是秘籍了,既然是秘籍又怎能外傳?」小思亞抬起頭來看著范哥,范哥頓時被嚇了一跳,心裡「彭彭彭」地打著小鼓:「天哪!她的壓力是不是真的太大了?怎麼成這副樣子了?」
林思亞整張臉都蒼白如紙,原本如水晶般透明的眼睛,此時也變得黯淡無光,甚至還出現了淺淺的黑眼圈,整個人顯得是那樣的單薄,彷彿風一吹就會被吹走一樣,以前一個活潑可愛的少女,怎麼現在渾身散發出一種悲傷的氣息來?
「林思亞,你到底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不好?就為個紫星杯?不至於吧!身體重要吧?」范哥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一次關心的表情,「怎麼感覺你跟快死了沒什麼兩樣啊?」
林思亞彷彿又聽不見了聲音,跟快死了沒什麼兩樣……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嘲笑「跟快死了沒什麼兩樣?我還需要『兩樣』嗎?明明就是『一樣』……」
范哥見小思亞沒什麼反應,知道是自己說錯了話,急忙又話鋒一轉,轉回紫星杯上。
「紫星杯的決賽不是現場作文嗎?那你現在擔心幹嗎啊?」
「我連個題材都沒有,誰知道真到了那一天,會考個什麼?我光想想,就覺得頭暈腦脹,我只想祈求那天我別被人抬著下場就行了!」林思亞耷拉著腦袋,悻悻地說:「寫作文最重要的就是有寫的題材,又是好的題材,可我現在不僅沒有好的,就連個寫的都沒有。真是愁死我了!范哥,說真的,闖入決賽了,我倒沒了勇氣,甚至有些後悔當初去投稿!」
范哥把魔方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嚇得小思亞一激靈。她剛想抬起頭教訓范哥一頓,卻發現范哥很認真地看著自己,鄭重其事地說:「林思亞同學,你不可以這麼想,你今天在紫星杯中獲得的成績是多少人達不到也做不了的?你絕對不可以退縮!你就當為了學校,為了你爸媽,為了咱們班,甚至是為了於奕彥,還有那個韓……韓什麼來著?」
「韓俊浠。」
「啊對!還有韓俊浠,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你也得拚命地,努力地去想,去比!人生只有一次,又那麼短暫,總要留下點什麼吧!」范哥頭一次對小思亞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平常不是瞪人家,就是要跟人家比賽。
「人活著總要留下點什麼……」林思亞又陷入了記憶中。
腦海裡像有一個放映機,記憶的片斷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喂!喂!」
林思亞笑了笑,說:「你說得對,人生短暫,總要留下點什麼……」她剛一抬頭發現范哥早已不見蹤影,結果看見旁邊的人,急忙低下了頭,心中大叫不好。
「林思亞!林思亞,你給我抬起頭來!你剛剛說什麼?什麼人生短暫?你瞎說什麼呢?」半導體扳過她的身子,焦急地問,顯然是被剛才那句給嚇著了,「你怎麼了?」
「哎呀!沒事啦!於奕彥你怎麼最近老是疑神疑鬼的呀!剛才你不在,我和范哥正在討論紫星杯的事,他告訴我生命短暫,說人應該留下點值得回憶的東西,你別瞎想了!」
「是嗎?」半導體半信半疑地看著小思亞,她的心忐忑不安,心裡罵道:「要不然怎麼辦,告訴你我快死了嗎?」
「於奕彥你放心,真的!」
「你沒事就好。第一節是物理實驗課,我們走吧!」於奕彥幫林思亞拿好東西,兩人就並肩向實驗室走去。
「於奕彥,你和陳顏一組!」物理老師在台上指揮著,一副鏡框金色、高達800度的眼鏡已經從鼻樑上滑到了鼻尖,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既狡猾又可笑。
「老師,我不!我為什麼要和陳顏一組啊?你給我調調!不然讓我和林思亞一組啊?」於奕彥急忙上前企圖說服老師。
「沒有為什麼!物理課你就得聽我的!去,和陳顏一組!有什麼的呀?要不然你就別上!」物理老師放下手中的成績冊,拿起右手邊的教鞭「啪啪」地拍著講台說。
台下所有人一聽這話咳嗽聲一片,每個人都竊笑,等著看於奕彥的好戲。
「不上就不上!」半導體小聲嘟囔了一句,只有旁邊的小思亞聽到了這句,一臉不悅,推了推於奕彥,說:「你別鬧彆扭!我就坐在你旁邊那組,只是中間有一條過道,其實也是坐在一組的,快去!」說罷,便接過半導體手中替自己抱著的書,逕直向實驗桌走去。半導體無奈,也只好一臉不情願的走在陳顏身邊,他之所以不願坐在陳顏旁邊,就是因為他知道他和林思亞的事一旦牽扯上小顏顏,就離他倆分道揚鑣的日子不遠了。
果不其然,無論半導體怎麼做,也不可避免。
「半導體,你到底和誰一組的,咱們組的你都不管!你幫他們幹什麼呀!」小顏顏被電路弄得一團糟,半天連個插頭都沒接好,看著林思亞那組燈泡都亮了好一會兒了,直覺得血往腦袋裡湧,就毫不顧忌地嚷起來。
「我願意!你管得著嗎?咱們那組你不想做就算了,反正林思亞這組算我的分。」半導體連頭也沒回,手裡依然把玩著電池。
「半導體你不能這樣!這個實驗你光為他們組忙前忙後,又是插電源,又是領電池,倒是咱們組全都是我一個人幹的!你的分是和我的一塊兒算的,我不管,你得回來幫我!」小顏顏完全沒有了淑女風範,妒火中燒地瞪著滿臉笑容的小思亞,繼續說:「林思亞,你要不要臉啊?做個電路實驗你也要於奕彥幫你,你是不是沒長手啊?」
林思亞渾身一顫,臉上的笑容凝固了,眼神穿過同是怒火中燒的半導體,不輕不重地落在小顏顏身上。
所有人不敢出聲,看林思亞如何漂亮地回擊陳顏,可所有人都被震懾住了。「這還是那個林思亞嗎?」連於奕彥都不例外。
林思亞的嘴角依然是上揚的,臉上也依然浮著微笑,眼底的笑意,卻似一把雙刃劍,既插中了陳顏的心,又刺痛了於奕彥的心。眼底的笑,是寒冷的,看不出溫度,以往如黑寶石一般亮麗的眼睛,此時卻如潭水般深邃,眼中似乎飄著雪,茫茫的冰雪在教室中飄散,從林思亞身上發出的冰冷氣息,勝過了教室中所有的亮度,壓倒了小顏顏的銳氣。她輕輕推開於奕彥,走到小顏顏面前,右手撐著桌子,左手把玩著電池,對小顏顏輕聲說:「怎麼,你嫉妒?」
小顏顏只覺得林思亞身上的氣息壓迫得她喘不過氣來,有一絲恐懼已經油然而生,聲音略有顫抖:「沒……沒有。」
「林思亞,你別太過分。」陳顏的好朋友卡卡跳出來替小顏顏辯護,「你憑什麼這麼對她說話?你以為你是誰?」
林思亞瞥了一眼卡卡,有些嘲諷地說:「我是誰?跟你有關係嗎?」脖子上一直跟隨著林思亞的薰衣草鏈子恰巧露了出來,刺痛了卡卡的眼,似乎在保衛它的主人。此時紫色光芒也愈發的冰冷,透著一種孤傲。「你現在還要問我是誰嗎?你還敢問我是誰嗎?韓俊浠人在瑞士,他不在,你就敢這樣?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跟你說他走的事,更不該再讓你有和他交流的機會。別和陳顏一樣,也千萬別這樣和我說話,韓俊浠你似乎聯絡不到他……」
這番帶稜角的話直指郭郡卡的心結,卡卡的臉色瞬間蒼白,低頭默不作聲。陳顏沒想到小思亞會轉變得這麼快,對她的恐懼已經超出了她的想像,她深吸一口氣,不知道自己會是個什麼下場。
「還有你,小顏顏,」林思亞似乎猜中了小顏顏的心思,轉過身,俯在小顏顏耳邊,幾乎是用氣聲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對我來說,在於奕彥面前摧毀你似乎比你摧毀我容易得多。」
這次,只有小顏顏一個人看到林思亞這次笑的時候,眼睛竟是不笑的,眼中如白雪皚皚的荒原,望不到生機。
全班都不禁為陳顏和卡卡二人捏一把汗,以前陽光般的女孩,如今身上怎麼會有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
於奕彥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孩,她是如此的陌生,不知從何時他們之間的距離正在被無聲無息地拉遠了。
也只有這個女孩知道,在得知自己病情的那一天起,那種痛不欲生的悲哀早已將她淹沒,也讓她看到了事實的殘酷,更讓她學會了如何去保護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
「你今天怎麼了,怎麼這麼不饒人?剛才說出的話讓我聽了都覺得太過傷人?」半導體打量著小思亞。
「有嗎?很傷人嗎?她說得更傷人吧!我已經忍過她好多次了,有時候人太懦弱,誰都會欺負到你頭上來!」小思亞的臉上又恢復了天真的甜蜜的微笑,黑寶石般的眼睛閃閃發亮。
「你現在怎麼懂這麼多?」半導體聽了小思亞的一番話,帶著一絲嘲笑的語氣回問。
「這個道理誰都懂,只不過我比你早一些。一味的忍氣吞聲,只會淹沒自己應有的光芒。打敗一個人的最好方式,就是把這個人推向深淵,讓他一輩子也爬不上來。」林思亞望向了天空中的雲,兩人靜默。小思亞見旁邊的於奕彥久久默不作聲,於是轉過頭,有些擔心地問:「你怎麼不說話,是我惹你生氣了嗎?」
於奕彥依然閉口不言,只是驚愕地看著林思亞,半晌,才抬起手,指著林思亞的臉說了一句:「你的鼻子……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