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446章 引蛇出洞 (1)
    有一件事情秦慕白很清楚,自己搞出了這樣的事情,目前壓力最大的、最痛苦的,不是自己,不是秦家人,而是高陽公主這個即將在今天過門的媳婦。

    換作是一般人,不管出於什麼樣的理由,即將成婚的男人在前婚前夜與別的女人一夜歡情了,不暴走也得抓狂,至少這婚是暫時別想結了。

    但此刻,最堅定的站在秦慕白身邊的,正是高陽公主。她甚至比秦慕白的兄弟還要堅定。

    看著凌亂的房間與冰冷的四具屍體,高陽公主略顯稚嫩的臉龐上卻沒有顯露出半分慌亂與猶疑。她走到秦慕白身邊坐下,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說道:「慕白,你不用解釋,一切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秦慕白反而是迷茫了,「我都不知道,你如何知道的?」

    一聽這話,秦通就異訝了,他急道:「三弟,你自己幹了什麼,渾然不知情?」

    「大哥這話怎麼說的?彷彿慕白就犯了什麼天殺的罪一樣!哪有你這麼做兄長的,出了事情先不替兄弟想辦法,先就認定他該死了?」高陽公主毫不客氣的反斥了秦通幾聲,冷哼道,「虧你還是與他一起長大的兄長,一點也不瞭解他。慕白是那等輕浮浪蕩不識體統之人麼?」

    「玲兒,少說兩句。」秦慕白止住了他,起身對秦通道,「大哥,我的確是什麼也不記得了。我被人下了藥,中了計,陷入了圈套。」

    秦通被高陽公主搶白駁斥了一陣,羞惱交加正說不出話來。聽聞秦慕白這話他不禁有些吃驚:「竟有此等事情,何人如此大膽?!」

    「大哥,這顯然不是一件小事。以慕白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敢對他小手的定然不是肖小之輩。再者說了,下手的地方還是皇城後宮,參與陰謀的是高祖皇帝遺留下來的侍姬,現場倒下的四具屍體生前也絕非泛泛之輩。如此明顯,你還看不出?」高陽公主說道。

    秦通濃眉緊鎖沉聲道:「如此,便是一個巨大的政治陰謀?」

    「我不懂政治。」高陽公主說道,「我只知道,我的男人有難了,我拼著這條性命也要救他脫災。大哥,慕白一人生死,牽繫秦家存亡,事關國家安危。這已然不是一棕風流命案那麼簡單。於公於私,你都要堅定的支持慕白才是。」

    「好!」秦通畢竟是個爽直火烈的漢子,鋼牙一咬說道,「現如今,愚兄這條性命就豁出去了!公主,你就吩咐吧,要我做什麼?」

    「你與二哥,要力保秦家老小安全,讓慕白不要有後顧之憂。」高陽公主說道,「此外,謹防有人趁亂謀害慕白性命。他的飲食起居你都要密切關注,以防不測。」

    「我懂了。」秦通點頭。

    秦慕白站在一旁,看這二人一言一語的交談,默不做聲。待他們說完,秦慕白才微然一笑,說道:「玲兒,聽你這麼說來,我像是要被囚禁了?」

    「這是必然的。」高陽公主輕鎖眉頭,對秦慕白道,「先要委屈你了,慕白。方纔我打聽到,父皇突然暈厥過去了。此等事情,須得父皇親自區處才行。如今他暈厥了,此案只得暫時擱置。如此大事,除了父皇無人敢做主。我聽說,父皇將此事與長孫無忌、褚遂良與房玄齡三人商議。若不出意料,當是這三人當中的一個,輔佐父皇審理此案。」

    「還審理?」秦慕白不由得一笑,「你錯了,玲兒,這樣的案子肯定不會公然審理的。要麼,我秦慕白會被賜下一杯毒酒,然後悄然沉屍在太液池。要麼,我就會被放走,當作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繼續做我的駙馬,繼續舉行我們的婚禮。」

    「什麼?」秦通與高陽公主一起驚道。

    秦慕白左右各看了二人一眼,說道:「其實我早就聽到風聲,知道有人要害我。只是日防夜防,終究是防不勝防。這麼多天過來了,我一直小心翼翼提高警惕,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沒想到,在婚禮前夜陛下突然召我入宮的時候,著了他們的道兒。現在我回想起來也大概明白了,那一天我的喝的御酒之中,定然是被下了藥的。但是,皇帝與晉王喝的酒裡,卻是無事。因此,那藥必定是下在我用的杯子裡。然後我上了馬車昏昏睡去人事不省,醒來時便在這床上了。」

    「看來要害你的人當真是手眼通天,連蓬萊殿皇帝身邊的近侍宦官,也被收買利用了。」秦通驚道,「公主,你能否想辦法將此人揪出來?若能抓到這幫兇,就能還慕白清白了。」

    「晚了,大哥。」秦慕白微然一笑道,「看看房中這四個宦官的屍體,就應該可以想到那個能我下藥之人也肯定被滅口了。」

    「不好!」秦通大聲一驚叫。

    「怎麼了?」

    「那兩個妃嬪!」秦通焦急的一擊拳,「她們既是幫兇,也定然是知情!豈不是也有被滅口的危險?」

    秦慕白眨了眨眼睛:「大哥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秦通一點頭,拉開門就跑了出去,大外面大聲呦喝,叫上一隊人去了關押二妃的別院。

    果然,二妃的屍體懸於樑上,屍身仍溫,顯然剛死不久。

    秦通看著這兩個女人的屍體,一股寒意從頭到腳,連聲喃喃:「完了,完了,這下真完了……如此歹毒啊!」

    房間裡,本該坐立不安滿心忐忑的秦慕白,反而淡定得緊。他起了身來慢慢合上門,走到高陽公主身邊坐下,微笑的給她倒了一杯茶,說道:「玲兒,看你如此憔悴,昨晚一夜沒睡麼?」

    高陽公主點了點頭,似在強忍什麼,雙手有些蒼白髮抖的接過茶杯,淺淺的啜了一口。

    凌亂的房間,四周還有屍體,這茶怎麼也不會喝得浪漫。但此刻,高陽公主分明感覺一顆懸著的心慢慢落了下來。

    也只有和秦慕白在一起,她才會如此安穩。哪怕就是知道,下一刻二人就要共赴黃泉了,她也能安之若素。

    秦慕白伸出一手,在她結了一層薄薄血痂的傷痕處輕輕抹過,柔聲道:「你怎麼這麼傻啊!知道我在這裡安然無恙不就行了麼?你若有半分差池,將來我平安無事的歸來,娶誰做媳婦去?」

    高陽公主的眼淚,終於是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而且很快痛哭失聲,一頭扎進了秦慕白的懷裡。

    此刻,秦慕白感覺到空前的欣慰。

    原本,儘管是被栽害,但在新婚前夜幹出了這樣的混帳糊塗事,秦慕白心裡還是多少有點內疚的。但此刻,是高陽公主的豁達與堅定,讓他感覺到了極寒之處的一絲溫暖,沁入心脾。

    「慕白,昨天半夜妖兒闖宮來見我,托來了蘇憐清的口信,我什麼都知道了。然後,我半夜就去見了父皇,將事情對他和盤托出。同時,蘇憐清翻牆入宅去見了房玄齡……」高陽公主在秦慕白懷裡,一邊嗚咽一邊說道。

    秦慕白拍了拍高陽公主的背,柔聲道:「不必說了,我什麼都知道……」

    「啊!」高陽公主驚叫了一聲抬起頭來,「你都知道?」

    秦慕白看著高陽公主的婆娑淚眼,輕輕的點了點頭,說道:「我唯一沒有想到的,是他們會用出如此歹毒的計策,還不惜辱沒了先帝尊嚴。其實,陛下早就知情了。否則,我現在就不會有如此安穩,定然在第一時間被就地正法了。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不管誰對誰錯,我都必死無疑。不是嗎?」

    「原來……你早有預謀?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跟我說!」高陽公主又氣又急,掄起粉拳在秦慕白胸膛上使勁的錘砸起來,同時放聲痛哭。

    「對不起,玲兒。這件事情不僅僅是關乎我個人的生死,更關乎陛下榮辱、朝廷時局與大唐的未來,我只能與陛下一人商議,不能再對任何人說。」秦慕白說道,「原諒我的自私。」

    「我恨你、恨你、恨你!」高陽公主歇斯底里的大哭,將秦慕白的衣襟全都弄得濕了。

    「彭」的一聲,門被撞開,秦通闖了進來。正要急聲叫嚷,眼見此景不由得生生打住。

    秦慕白回頭看了秦通一眼,說道:「是不是那二妃已經死了?」

    秦通點頭。

    秦慕白也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抹寒光殺氣,沉聲道:「死得好,算便宜她們了。」

    「三弟,現在怎麼辦?」秦通鋼牙咬碎,豁出去了一般說道,「你現在,帶著公主殿下逃吧!趁為兄還能掌控這裡的局面,送你出宮。你逃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回來!」

    秦慕白微然一笑,拍了拍高陽公主的肩膀讓她離開懷抱,站起身來說道:「大哥,送我進大獄吧!」

    「你說什麼?」

    「就按我說的做,不會有事的,大哥。」秦慕白微笑,神情堅定。

    秦通傻了眼,狐疑的看著秦慕白與高陽公主,百思不得其解。

    「大哥,不必多說了,日後你自會知曉。快送我進大牢,否則你與秦家都要受牽連。」秦慕白說道。

    秦通茫然了,拿不定主意的看向高陽公主,徵詢她的意見。

    高陽公主抹著淚花,點了點頭。

    秦通終於是點了點頭,大喝一聲:「來人,將秦慕白綁了,押入大牢!」

    高陽公主急忙低聲道:「大哥,你可千萬要保得慕白周全哪!可別讓人趁亂謀害了他,或是虐待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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