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445章 玲兒不死,慕白休亡 (2)
    二人冷汗淋漓的對視了一眼,輕手輕腳的走到了李世民的榻邊,左右跪下。長孫無忌輕聲道:「陛下,事有蹊蹺。何不查明再問?」

    「查查查!」李世民怒斥道,「再如何查,不管是什麼真相,也是丟的朕的家醜!不必查了,殺!」

    「如此,可不正中了他人奸計?」褚遂良冷不丁的一句,讓李世民的表情頓感時凝固。

    「奸計?」盛怒之下的李世民總算找回一點方寸,伸手招長孫無忌將他扶起一點背枕宮枕,凝視著褚遂良說道,「何人會如此大膽,敢在朕的後宮,算計朕的女婿?分明是那秦慕白大醉之後誤入掖庭,酒後亂性幹出了那等豬狗之事。現場還有四名宦官的屍首,分別就是送他出宮的董趙二人,和掖庭的門庭衛宦官令。以秦慕白的身份,勒令這四人幹什麼,他們不敢不從;事發之時四人只好阻止,憑秦慕白的身手,殺這四個沒有絲毫血氣的閹人更是輕而易舉。如今捉姦在床,有何可說?」

    「陛下,往往越是合理的事情,越有不合理的地方。」褚遂良也不急於爭辯,絲絲入扣輕言細語的道,「陛下請想,秦慕白在百騎當職多時,對後宮之中大小事情瞭如指掌,後宮嬪妃也多半識得他。就算秦慕白一時酒後亂性幹出了什麼事情,那兩名嬪妃為何就與他相枕到天明了,沒在事後逃脫?再者說了,掖庭裡面住著千百宮女與宦官,隔著三五房間也能隔牆有耳,殺人行奸怎麼會沒動靜,偏卻到了天明之時才有人捉姦在床,這豈非是太過湊巧?」

    李世民聽完,劍眉一挑,沉吟半晌。

    長孫無忌思索了片刻說道:「唯今之際,不可將事情傳揚出去。務必封鎖後宮不許任何人出入,對外傳出消息,說陛下感了風寒突然暈厥,婚禮著令司天監另擇良辰吉日舉行。如此,可暫掩悠悠眾口,陛下也再有時間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李世民尋思片刻,緩緩點了點頭:「如此甚好。輔機,文武百官那處,交由你去安撫。將其各自譴散,京官歸家外官住店,待過得幾日另行舉辦婚禮。褚遂良,你去請房玄齡來。」

    「是。」二人應了諾,各自退走。

    李世民獨自在御榻上,痛苦的雙眼緊閉以拳敲額,連連搖頭,自言自語道:「這究竟是怎麼了?李家,秦慕白,玲兒,難道是被詛咒了麼?這一對兒女的婚事,竟能如此波折,哎!」

    沒多久,房玄齡來了。

    房謀杜斷,杜如晦已經去了,李世民一直都很慶幸身邊還有房玄齡這個最為足智多謀的臂膀。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涉及家醜,他也只敢與房玄齡這個一向最是沉穩老練的臣子相商。長孫無忌雖是內兄,但缺少智謀;褚遂良雖是心腹,但畢竟年輕而且不懂得後宮之事。唯有房玄齡,既足智多謀又深黯後宮諸事,早年長孫皇后在世之時,他也就曾是長孫皇后的智囊。

    如今這樣的案子,正好聽取他的意見。

    房玄齡拜了禮,被李世民賜坐。他一如既往的沉靜如水,就是發生天大的事情,也難成那張老臉上看出什麼異樣。

    「陛下召微臣前來,有何事情?」

    「玄齡啊……這一次,朕是雖生猶死,沒臉活下去了。」李世民自顧搖頭,慨然長歎道。

    「陛下何出此言?」房玄齡細聲的問。

    李世民面露幾分難色,羞於啟齒的,將事情簡要說給了房玄齡聽。

    房玄齡聽完,居然無動無衷。

    這下換作李世民驚詫了,他道:「玄齡莫非是早就知道了,此等驚天之事,你竟半分不驚。」

    房玄齡的表情滯了片刻,拱了一下手,低聲道:「回陛下,微臣非但是早就知道了,還……」

    「還如何?」李世民驚訝萬分。

    「還知道事情的真相,與來龍去脈。並,早已將真兇之人,擒拿在手。」

    「什麼?!」李世民大吃了一驚,從御榻上一彈而起,不可置信的道,「玄齡,此事非比兒戲,不可信口開河!」

    房玄齡已是面如死灰,拱手一長揖,然後跪倒下來,以額貼地,拜道:「陛下,真兇就是房玄齡,請陛下治罪!」

    李世民頓時石化,所有的表情全都凝固,身體也僵硬了。

    君站,臣跪,畫面如同定格。

    「玄齡,朕再說一次!此事,非比兒戲,不可信口開河!」

    「微臣跟隨陛下二十多年,從不敢妄言欺君。秦慕白是被陷害的。而此案為大罪者,正是房玄齡本人。請陛下治罪!」說罷,房玄齡從頭上取下烏紗帽放在一邊,以頭貼地再次跪好。

    「撲通」一聲,李世民這下是真暈了,重重的摔在了御榻之上。

    掖庭後宮,案發的房館之中。

    裡外御林軍兵甲圍了十餘層,房門緊閉著,房中四名宦官的屍首仍未收拾,滿屋子酒臭血腥的怪味。那兩名「受害」的嬪妃已被掖庭的司刑宦官帶走另行看管,秦慕白獨自坐在房中。

    凝望著牆板上的一副宮廷大畫師王立德的《秋月御案典香圖》,秦慕白紋絲不動如同泥塑。

    事情已然發生,如何叫悔也是無用。唯今之際,是想辦法活命。

    清醒過來後,秦慕白明白自己幹了什麼。內庫都空虛了,昨天一夜和那兩個騷狐狸精,也不知顛鸞倒鳳了多少回,腿都發軟。

    但是,其中的細節卻是一絲也不記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出現在了這裡。

    很明顯,昨天自己是著了別人的道了。很大可能,是被下了藥麻翻,然後再又被下了烈性的春藥,才導致如此。

    不管怎麼樣,自己把兩個武德皇帝的嬪妃給上了,這是不爭的事實。

    李世民的假母,讓自己給上了……每逢想到這個,秦慕白就感覺壓力很大,頭很疼。

    他左右思量自己的處境,覺得最壞的狀況,大概就是自己被切成千萬段去餵太液池裡的王八,然後秦家上下滿門老幼一人不留。接下來,可能就是高陽公主殉情,武媚娘守寡或者改嫁,受盡天下唾罵,雖屍骨無存也要被刀誅筆伐的鞭屍,秦慕白在青史之上遺臭萬年……終上所述,自己現在一刀抹了脖子,會好受一點。

    但是,秦慕白從來都不是一個輕易放棄,並會去結果自己性命的人。

    既然做了最壞的打算,又何妨盡最大的努力,去拼一回試試?

    拼了不一定成功,不拼一定死無葬身之地!

    四具屍體冷冰冰的僵挺在那裡,秦慕白轉頭看了他們一眼,很有一點將他們叫醒,問清事實真相的衝動。

    「也不知道,玲兒現在在幹什麼?他們把我軟禁在這裡,也不知道想怎麼樣?這時候,皇帝應該是知情了。算時辰,也該是我的婚禮吉時到了,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秦慕白自顧吟哦,漠然的自嘲一笑,「媽的,命都快沒了,還鹹吃蘿蔔淡操心!好在這些掖庭的宦官與百騎、金吾衛的人我都熟。否則,剛才恐怕就要被亂刀分屍了!現在每多活一秒,都是撿來的。」

    正在這時,屋外傳來一片喧華,特有的鐵甲晃動的聲音,將小屋圍得水洩不通的兵甲們似在一起移動。

    有人低聲竊語:「公主殿下怎麼來了?」

    「我怎麼就不能來?你們關的是我夫君!」高陽公主的聲音,冷漠高傲,趾高氣揚!

    「公主殿下請恕罪!此刻,誰也不能見駙馬!」居然是秦通的聲音。

    「大哥!裡面關的可是你三弟!」高陽公主厲聲斥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秦通的聲音裡透出不忍、焦惱與怒氣,沉聲道,「但此刻,我先是百騎副使,再是他兄長。他若犯罪,我頭個不饒他!任憑是公主來了,本將也不能放公主進去!」

    「你說什麼?」

    「就如同,當年慕白不讓你進宮打擾陛下午睡!今日除非是公主手刃了秦通,踩著秦通的屍體過去,否則,秦通斷斷不能放公主入內!」

    「光」的一聲,有利器出鞘!

    「公主殿下,你別做傻事!」

    秦慕白心中一緊,當然知道高陽公主做了什麼。

    一身血約婚袍的她將一把短匕刺在自己脖間,已然破皮流血。

    嫣紅的血從雪樣的粉頸上流下,比婚袍還要紅上幾分,刺眼幾分。

    「讓開,或者替我收屍,你選!」

    「公主殿下,莫要逼我!」

    「秦通,虧你還是秦家大郎!」高陽公主高聲斥道,「我李玲兒且是姓李,為了你三弟拼捨著這公主不做了、命也不要了,你就不能捨了這百騎副使一職?!」

    全場鴉雀無聲。

    陡然!

    「光!彭彭!」重重的幾聲巨響,秦通將頭盔、佩刀一併重重砸在地上,怒聲喝道:「閃開!本將陪同公主,一同入內!但要大小事情,有本將一力擔待!」

    眾甲兵早就等著秦通這句話了,閃得比他想像的還要快。

    高陽公主扔了匕首,提著超長的婚袍長裙朝屋裡走去。

    她與秦通推門進來的時候,秦慕白仍坐在桌邊,分絲不動,只是側目看著高陽公主,微然一笑:「大哥,玲兒,你們來了。」

    「大哥,關門。」

    彷彿一瞬間,高陽公主李玲兒,變成了鼎天立地的男兒!

    眼神堅定,神情果決,對秦通發號施令,有如指揮千軍萬馬馳騁疆場的大將軍。

    秦通依言掩上門,看了房內一眼,再瞟一眼自己的三弟,既羞且怒的慨然長歎一聲,不忍卒看的轉過頭去。

    「有何可歎?慕白是無辜的!慕白不會有事,秦家不會有事,我們仍是夫妻,這婚禮還是要舉行!」高陽公主幾乎是一字一頓,斬釘截鐵的說下如下一句話:

    「玲兒不死,慕白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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