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314章 誤打誤撞
    李恪滯留京師未歸,秦慕白只好一人承擔起襄州的軍政要務。皇帝如此重視襄州祭禮,還派了個專會雞蛋裡挑骨頭、崇尚「完美主義」的宰相蕭來當監工,秦慕白暗暗叫苦。

    一連兩日,秦慕白都將襄州治下的大小官員將佐匯聚到一起,商議與安排各項工作。總的來說,有三件大事:

    一是,提前安排好太子與江夏王的行轅。既是朝廷大祭禮,想必到時來的官員不在少數,至少,東宮與江夏王府就要來不少人。因此,行轅府第不能太小。按蕭所說,是要「新建」,但短短的三個月時間哪裡可能臨時建起兩座大府第?而且他們只是稍稍住一下便走,這可是有夠勞命傷財的。秦慕白可是本地父母官,到時廢的人力物力可都是「自己的」,因此他尋思對策,將此前被捕落網的兩名襄州巨富歐陽君與段榮基的豪宅府第徵用了過來,加以修繕與適當改造,用作太子與江夏王的府第絕無問題。

    其實太子與江夏王那邊,秦慕白倒是不擔心,唯一讓他擔心的是蕭這個吹毛求疵的老頭兒,會不會同意。因此,務必提前說服他才行。

    第二件大事,就是煬帝陵寢那裡的重大土木工程。秦慕白問過蕭的意見了,蕭是說,要將西河漕這一處沼澤與水港,改造成一處適合車馬出入的皇家園陵。陵寢地宮所在的石子坡上,要建起「明殿」(露出地表的宮殿),用來陳列一些前隋的文物與碑文述記等物,楊廣的棺梓可置於地宮,但屍身必須另用香料作防腐處理,披金衣,置玉棺……這些個要求,直把秦慕白的頭都聽大了。光說改造西河槽方圓幾十里的一處水窪,要改成陸地,那不是移山填海了麼?如不動用數萬民夫勞力,豈能辦到?

    其實說白了,所謂的祭祀楊廣,只是一次皇帝的政治作秀,根本犯不著如此興師動眾勞命傷財。可是沒辦法,蕭就是這樣一個頂真的人,又特別喜歡拿著雞毛當令箭。數次被貶後他一直未得重用,心中定然鬱鬱寡歡。這次好不容易被委以一次「重任」,肯定是想幹得出色一點,以顯示自己的「能力」。

    可是秦慕白真想罵一罵這個老頭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一來,勞命傷財鋪張浪費不是貞觀大唐慣有的風格,二來,短短的三個月時間,哪裡能夠達到他的要求?別說三個月,就是三年也未必行哪!

    沒辦法,這還得秦慕白去找蕭討價還價。如不降低標準,這差事沒法兒辦。

    這剩下的第三件大事,就是妥善安置好蕭及其隨行的一干人等。蕭南下,除了帶來一千餘名御林軍將士準備用來戍備煬帝寢陵,另有工匠數百,以及數以萬石計的各類建材、糧草、銀錢等物資。其中不乏黃金水銀這些比較貴重的物品。這件事情,只能著落在軍方的身上了,因此,秦慕白讓龐飛去負責,讓襄州軍府的士兵們,臨時建起了一個大軍屯,專用來安置蕭帶來的這些人畜與物資。

    說來容易,辦起來可是真繁瑣又複雜。一晃十天過去了,蕭見襄州上下忙亂成一團,但他要的府第沒看到,西河漕的工程也未動工,因此老大不樂意了,連連派人來催促,最後沉不住氣,要叫秦慕白去館驛見他。

    秦慕白忙得焦頭爛額也正憋著一肚子的火,巴不得去館驛會他一會。

    時值盛夏,天氣炎熱又潮濕,極多蚊蟲。從北方關內來到荊襄濕潮之地的蕭,水土不符極不適應。心火上揚加上公事不順,他的脾氣變得越發古怪與暴燥。秦慕白來到館驛的時候,幾乎就可以嗅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火藥味。

    「秦慕白,你來得正好!」不等秦慕白進門坐下,蕭衝上來就連珠炮的發飆了,「你為何不按本閣吩咐的辦事?你建的官第何在?西河槽的工程為何遲遲不見開工?」

    「蕭閣老!」秦慕白一下被他點燃了怒氣,大喝一聲,直把蕭駭得渾身一彈,眼睛直翻差點魂飛天外。

    眼見蕭這一怔一愣如同丟了魂的表情,秦慕白是又好氣又好笑。

    「請聽卑職一言!」秦慕白說道,「你提出的要求,根本就是非人力所能及。」

    蕭本待是心火旺盛就要官威大發的,但被秦慕白這虎虎生威的一嗓子滅了許多氣勢去,但見秦慕白火氣比他還要旺,他生嚥了一口唾沫,小聲道:「真有如此嚴重?」

    「蕭閣老,我看您老人家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秦慕白也就不客氣了,直言說道,「三個月的時間,你讓我排干方圓幾十里的水澤,填平沼窪建起明殿,這可能麼?別說是三個月,就算是三年也不行!要不你明日登船,與我到西河槽去看一眼?那裡可是通連漢江,你這不是讓我移山倒海麼?至於太子與江夏王的行轅,我已選好。兩處豪宅加以裝飾與整修,一定能讓太子與江夏王滿意。若有不妥之處,段段輪不到你蕭閣老來頂罪,秦某人自會提頭去見他們!」

    「呃!」蕭被駭得震了一震,忙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秦將軍,有話好好說,何必動怒呢?」

    秦慕白長吁了一口氣平緩怒氣,說道:「卑職出言無狀,還請閣老海涵。但是,小小的一個襄州之地,實在無法在短時間之內,將事情做到盡善盡美,達到蕭閣老的要求。西河漕的工程一事,可以在閣老看過地形之後,再行商議。只是這兩處行轅,卑職無論如何都堅持選用舊宅加以改造,而不是新建。」

    「但是……太子可是國之儲君,離京南下,且能沒有行轅?讓他窩居他人舊宅,這若傳將出人去豈不是有損皇家威嚴?」蕭仍不死心的說道。

    「當然不會。」秦慕白說道,「非但不會有損皇家威嚴,反而還會讓天下人知道,我大唐太子克勤克儉堪為天下表率。皇帝陛下不是一直提倡節儉麼?這不是正好?」

    「呃……好吧好吧,就依你。」蕭連連擺手,都有點節節敗退的味道了。

    「多謝閣老。如此,卑職先行告退了。明日辰時,卑職會派人來到驛館來接閣老,一同前赴西河漕一行。」秦慕白拱了下手,大步就走了,才不想和蕭多說廢話。

    「呃……」蕭看著秦慕白大步流雲的身影,愣了半晌沒回過神來,喃喃道,「臭小子,居然這麼凶?簡直就是不講理嘛,欺負老人家!」

    走出了驛館,秦慕白是又痛快又好笑,心道:跟蕭這樣的酸老頭,沒什麼道理可講。你給他三分顏色,他必定開起染房連鎖店。擺明了他只是個監工和象徵性的人物,事情都是我來幹,犯不著聽他的。這以後,我就愛怎麼整就怎麼整了,一切便宜行事,我還犯不著害怕他因這些事情去皇帝那裡告我的狀,更不怕得罪他。

    諸事繁多,秦慕白沒想多作停留。出了驛館正待上馬,突然聽到身後一個聲音叫他:「咦,這不是秦將軍麼?」

    秦慕白回頭一看,一個中年漢子,極為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閣下好生眼熟,可是秦某舊識?」秦慕白停在馬邊,問道。

    「哈哈,秦將軍真是貴人多健忘。」那漢子上前來拱了下手,笑道,「將軍與令尊大人的虎頭鏨金槍,還堪用否?」

    「哦,想起來了!」秦慕白一拍額頭,笑道,「原來是將作監左校署的塗署令,你瞧我這記性,真是差勁得緊。」

    「無妨無妨。將軍這樣的大人物,偶爾不記得小人這樣的小角色倒也正常。」塗署令笑呵呵的道。

    「塗署令這麼說可就見外了。怎麼,你也跟隨蕭一起南下,來了襄州?」秦慕白問道。

    「是啊!我們左校署有一半的工匠都來了。」塗署令說罷歎了一口氣,低聲道,「到了這裡水土不符,住在臨時軍屯裡,茶飯難吃蚊蟲極多夜夜輾轉無法入睡,可苦壞了我們。要說,都怪那蕭。其實聖上也就是隨口一句,讓他來負責打點祭禮。他倒好,非把這前隋皇帝的祭禮,打點得比祭祀先帝還要隆重。得了聖諭後,他主動請命皇帝,說如此重大祭禮,朝廷須得派出皇室貴胄方能表達誠意。皇帝金口已開,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了蕭的諸多無禮請求,派了太子與江夏王來襄州與吳王一同主持祭禮。這下好啦,連太子都被他蕭搬動了,還能不興師動眾嗎?於是……我們這一千幾百號人,就都跟著他南下了。哎,真是晦氣!」

    秦慕白哈哈的大笑,牽著馬招呼他一同前行,邊走邊說道:「你們還好了,襄州這裡才算是苦。罷了,先不說這些。你到館驛來是找蕭的麼?」

    「是啊!」塗署令說道,「我們同行的幾個署令官員,都耐不慣軍屯裡的生活,好多人上吐下洩的鬧肚子,全身上下被蚊蟲咬得沒了一寸爽利的皮膚了。於是想一同搬回館驛來住。方才專程來此向蕭討要鈞令的。」

    「算了,你就不必去找他了。他現在一肚子怨氣,肯定逮誰罵誰。既然你是我的老熟人,那我就順手幫你一把好了。」秦慕白笑道,「帶上和你相熟的那幾個左校屬官員,住到襄陽縣裡來吧,我負責替你們租一處環境舒適的客棧。但是記得,別驚動太多人。」

    「如此,真是萬謝秦將軍了!」塗署令聞言大喜,急忙彎腰拱手的作揖行禮。這就好比,原本是該野外露宿,住簡易帳蓬,吃大鍋煮的軍隊伙食,突然一下住進了免費的五星級酒店,他能不開心麼?

    「舉手之勞罷了,不必言謝。」秦慕白微然一笑,說道,「今後說不定,我還要勞煩塗署令幫我打造兵器甲械的呢,到時不要推辭就好。」

    「哈哈,那定然不會。秦將軍但有吩咐,只管說來。反正塗某也是吃得朝廷俸祿,替誰辦事不是辦,何不襄助秦將軍呢?」塗署令倒也爽快,大笑道。

    秦慕白不由得心中一亮,說道:「你還別說,眼下,我還真有一件棘手的活計,需得高手匠人相助。不知塗署令你……」

    「但有吩咐,再所不辭!」塗署令正色拱手道。

    秦慕白盤算了片刻,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塗署令,要不咱們做個買賣如何?」

    「什麼買賣?」

    「你若幫我製成這件器物,我非但私下饋贈你十萬錢,還保舉你到襄州刺史府來做個曹正官員,如何?」秦慕白說道。

    「啊?」塗署令一聽,驚呆了!

    十萬錢,本不是一個小數目,這倒也罷了。最是誘人的,是襄州刺史府的曹正官員這個東西。雖說將作監左校署的署令,也是個六七品的官員,但說穿了,只是一個工匠藝人。仕農工商四大社會階層,他這個署令雖有品銜,但無任何社會與政治地位。

    但襄州地方刺史府的曹正官員就不同了,那可是手中有實權的「部長」。如果進行官職調換,那他姓塗的實際上就是完成了由「工」到「仕」的階級轉換。這也許是他一輩子也無法完成的「創舉」。

    「秦將軍,你此言當真!」塗署令當然不敢相信。

    「你看我像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人麼?」秦慕白認真的道。

    「好!卑職就接下這份差事了!十萬錢斷斷是不敢收受,只要事成之後秦將軍兌現諾言,將卑職調到襄州刺史府來供份差事,卑職塗有海的這條性命,就當是賣給將軍了!」塗署令信誓旦旦的道。

    「好極了。現在,你就跟我走吧,上馬!」

    二人同乘一駒,到了襄陽城外的「科研所」。至從秦慕白將牛五指師徒四人接來以後,曾對這裡屢次加以修繕,現在已是成了一處環境清幽又僻靜安寧的所在。各類工具材料與器械都十分完備,大雷二雷與三雷這三個老頭兒,日夜就在這裡鑽研范鑄那尊大炮,忙得不亦樂乎。衣食住行也都有人伺候,反正絕不會虧待了他們。

    秦慕白將塗有海領了進去,和三個老頭兒相互做了引薦。老頭們聽說這是秦慕白從長安請來的「高手范鑄師」,都對塗有海肅然起敬。

    秦慕白便讓塗有海看了大炮的圖紙,問他可有把握。

    塗有海輕鬆的一笑:「秦將軍,這可比那鋼琴好制多了!也就是范鑄打磨有點吃力,但只是個力氣活兒。關鍵還是在於鐵水出爐時的溫度要掌握好,如此,可保炮管的管壁經得住高溫與重壓。」

    「高手就是高手!」秦慕白豎起大姆指來誇他,「那就交給你了!」

    「慢著!光我一人肯定不行。三位老師傅請恕我無禮。凡我范鑄一行,必有幾人下手從旁配合,換了生疏之人肯定不行。我自有幾名小徒雜廝也一併來了襄州,正好當我副手。」塗有海對秦慕白說道,「待卑職前去將他們喚來,即刻就可以開始替秦將軍范鑄大炮!」

    「好,好極了!」秦慕白欣喜的大笑,又對三個老頭兒道,「三位老師傅,你們可也別想閒著。塗師傅鑄炮,你們配製五指神雷,各自分工,一個不能少呀!」

    「老朽等人謹當遵命!」

    秦慕白心中暗暗歡喜,想道:如果塗有海真能范鑄大炮成功,那就有得爽了。有什麼東西比這玩藝摧城拔寨還厲害呢?再者,如果將這樣的大炮裝載到神魚飛艦那樣的軍艦上,無論水戰、海戰,普天之下還有誰能敵得過大唐水師?

    轉念一想,秦慕白又想笑:看來蕭這老頭兒,誤打誤撞也幹了些好事!要不是他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多此一舉,塗有海這些人哪能出現在襄州啊!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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