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新韻 第25章 激情——雲江愛潮接汶川 (12)
    珍惜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愛護自己頭頂的這片藍天,謹慎對待上天饋贈的自然,是我們唯一的選擇。可不能像時下流行的做法,一邊是莊嚴的口頭起誓,一邊是行動上的嚴重背離。

    可憐的人兒,明日的藍天是否依然透明,就看你了。

    梅頭,誰來拯救海城

    連結著上游,貫穿過民宅的河流,蜿蜒通向大海。平原和山丘匯聚的雨水沖刷出的河流,數百年來滋潤著兩岸的居民。旱時蓄水,澇時開閘,旱澇保收。

    水草在清澈的水裡飄浮,女人們在河埠頭洗滌衣服,小孩在河裡戲水,河邊榕樹下的老牛趴下身子打盹,以備午後的勞作。這是30年前梅頭。

    流經梅頭的河流有兩條,分別流過前崗和後崗。

    如今,這兩條小河已經消失了,前崗一條填滿垃圾,只差鋪一層混凝土就可成為道路了,至於後崗的那條小河,早已變成通衢大道。

    上世紀70年代,在前後崗相隔的田間挖了一條新河,叫中心河。中心河雖然能勉強排走一點雨水,但從裸露山頭狂奔下來的雨水,大多自住宅區以外穿過田野的河流瀉入大海。在晴好天氣裡,這直貫前後崗的中心河,那河水的惡臭,不得不讓人掩鼻而過。

    沒有真正河水流過的地方,是缺乏靈氣的地方。

    市場經濟的狂熱推進,大多數農人放下挽起的褲腿,奔波在工場商場。本來安靜的大街上,到處是行色匆匆的人們。他們狂亂地奔跑,遇到熟人都來不及打個招呼,而遇上生意經上的事,則不管是否熟人,都會搭訕幾句,開口閉口的便是掏金挖銀的事。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好一幅“熱鬧繁榮”的圖像,類似於美國新大陸掏金熱的派頭。

    幾年來,梅頭的支柱產業是水暖工程。有錢辦大廠,少錢辦工場,無錢替人打工,幾乎每個人都分別作出了自己的選擇。有一點則完全一致:只要能賺錢,不管污染有多大,一個字,上。

    給水龍頭毛坯拋光,不知道到北京的美國運動員戴了幾層的口罩,這裡的工人就是戴上18層口罩也無濟於事,因為工場裡沒有任何排污設施。既沒有專業的吸塵裝置,也沒有基本的排風窗口。

    一排低矮平房,幾十台拋光機,晝夜運轉,空氣中懸浮著金屬粉末,水泥地上的粉屑閃閃發光。八小時換一班,打掃一次,不到一百平米的地上,可以回收再利用的粉屑有兩千克之多。在金屬價格飛漲的時候,對於老板而言,地上的粉屑無疑還是一筆不菲的收益。只可惜,還有若干分量的鐵末、銅末或鋅末被工人們吸進鼻子,貼到肺裡。

    這個工種的工人,據說工資特別高。相對普通工種來說,拋光是一份特種工。而這裡的工人一般聘用期不超過3年,通常還要堅持服用一種特殊的中藥茶(老板免費提供的)。不然,工人們呼吸系統的疾病,將提前暴露症狀,那高額的醫療費用,就得由老板買單。

    老葛是來自貴州的一個農民工,曾在一家拋光工場做過工,專給澆注出爐的水龍頭的毛坯加工。五年前被東家辭退,換了工種。這天,他吃完飯,灌了滿嘴的水,仰頭漱口走到出租房的門口一噴,一陣騷癢從嗓子口冒上,緊接著一聲猛嗽,咳出一口鮮血。據專業人士透露,矽肺發病比較慢,接觸低濃度游離二氧化硅粉塵多在15∼20年後發病。但發病後即使脫離粉塵作業,病變仍可繼續發展。少數由於持續吸入高濃度、高游離二氧化硅含量的粉塵,經1∼2年即發病者,稱為“速發型塵肺”。在脫離接塵作業若干年後診斷為矽肺,稱為“晚發型矽肺”。老農出身的老葛與多數從業者一樣,並不知道曾經的工作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禍害,更不知道這種禍害的結果究竟如何。他漸漸感覺自己身體的不適,他仍然堅持工作,他不能不面對家庭的重負。身強力壯的老葛終於倒下了,伴在床頭的妻子,與丈夫一樣,一臉的淒苦,也一臉的茫然。

    沒有比海城更無序的經濟擴張了。小電鍍遍地開花,未經任何處理的污水直接排入河裡——只管產出,不管投入,錢在人們的眼裡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有了錢的人們,急於要改善自己的居住環境。由於產業鏈的本土化特征,外遷成為不現實的選擇。那麼確切地說,人們急的不是改善居住環境,而是擴大居住空間。由於土地政策的捏緊,不得已而求其次,拆了自己磚木結構的低矮房子改建。

    一座座七八層的磚混結構的樓房,急匆匆拔地而起。沒有多少障礙,也沒有官方制止,順利便當,從打樁到地面建築,最快6個月就可結頂。這種造房運動,最早也只是五六年前開始。

    五六年前是什麼情形,正是溫州行政區劃改編的時候。為了擴大溫州龍灣的區域,將原本屬於瑞安的梅頭劃入了溫州龍灣,更名為海城街道辦事處。作為龍灣的邊緣地區,其配套的城鎮規劃遲遲未能出台。基於此,拆建幾乎完全成為一種無約束的行為,造房簡直就像兒戲,有時從動議到開工都不到三天。偶爾,官方也會派一批人來動動,但不會傷筋動骨,大不了找熟人疏通一下關節,就可以把掰彎的鋼筋捻直,把敲去一角的混凝土補上,緊接著繼續大干快上。

    最初,這種行為也真成就了一部分人的笑容。確實,孩子長大了,要成家了,有錢造個體面的居所,乃人之常情。可是,這種本來就令人不安的開發建設,終於讓每個人都坐立不安起來。不管有錢沒錢,挨家挨戶搞拆建,這不安就更加膨脹,變得沉悶而憂郁,甚至狂躁起來。因為誰都知道,原來容許兩三層樓的前後棟的間距,誰也沒有在拆建的時候讓出些許空間,那建起來的房屋肯定不能滿足基本的采光需要,三四層以下的樓面大多是不適宜居住的暗房。

    道路交通問題更是雪上加霜。沒有行車的通道,沒有停車的位置。碰撞,刮擦時常發生;生氣,漫罵,群毆層出不窮。

    一幫幫狂躁不安的人,穿行在凌亂不堪的大街小巷,幾乎就是眼下所有海城人的生態。

    痛,在每個人的心頭滋長。也沒有比海城更爛的城鎮規劃了,誰來拯救這刺痛心靈的錯失呢?什麼時候再換來一張清晰而明朗的梅頭的體面的臉呢?那種山高水清,藍天白雲的景觀還能重現嗎?我看,誰都沒辦法,只有時間來拯救了,不多,70年!

    一行白鷺上青天

    豐美的水草,低翔的白鷺。連接灘塗和陸地的是一片水生物的自由世界。割幾把豬草,抓幾條小魚,撈幾只小蟹,農人們不會肆意地侵奪。小氣是他們的本色,貪婪與他們無緣。不必經意地保護,也不懂什麼叫款款而行。用先人對待自然的方式,延續了生態的平衡,也不知何為敬畏,一份淳樸和寬厚換來自然的善意回報。

    海塗圍墾,這是上世紀70年代聽過的口號。精衛填海的神話,只是一個美麗的注腳。

    木制簡易板車,裝滿七八百斤的石料,從山邊的采石場全憑人力拉到五六公裡外的灘塗,非壯實漢子莫為。70年代,大多數人都只在田頭做農活,每個生產隊裡都得抽出一些人到這個工地上來,干完這累人的活,回來拿生產隊的工分,等於把個人的勞動力奉獻給這個海塗圍墾工程。用了差不多10年的時間,才圍了將近一萬畝的土地。這些用石料和泥土累就的堤塘給了人們一陣狂喜和向往之後,1994年的一場惡夢般的特大台風摧毀了人們的期待。10年的無償勞動,一夜間淹沒在海水的泡沫裡。海塗圍墾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

    圍海造地,今天又在各地方政府的推動下如火如荼地展開。

    不再是人力板車,不再是無償勞動。推土機、運石車等大型機械輪番轟炸,山丘很快易為平地,灘塗迅即隔斷海洋。花數億元的國家財政,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一條數十公裡的水泥鋼筋混凝土堤壩,橫亙在眼前。

    人類的肆意踐踏,常遭到海洋的暴力對抗,人類用這種暴力制服了海洋。

    固若金湯的水泥長城,咆哮的海潮被擋在城外,無力的歎息,像尋找失落的嬰兒。本應拖長的余音,撞碎在冷漠的水泥堤壩上,似將軍撕裂了戰袍。無垠的泥漿被歸到城裡,手足無措的人們一時無法面對眼前的這份輝煌。這從海洋身上硬生生割下來的一塊肥肉,後來被一些人辟為養殖場,總算部分恢復了原先的功能。

    溫州是個多山地的地區,土地資源匱乏。溫州的私營企業要實現規模擴展,不得不外遷。外遷給溫州地方政府帶來了空前的危機感。

    易山為地遠難於填海造地。以政府收購的方式,給當地土地使用權者予補償,而政府則以高出數倍的價格轉讓給企業主。轉眼間養殖場沒有了,拔地而起的是一座座整齊劃一的工廠。工廠裡排放出各種顏色的液體,GDP高了,殘存的蝦塘魚蝦少了。

    水草被沙石淹沒,天空也不再湛藍。“一行白鷺上青天”,原為美好而富於詩意的畫面。如今,這裡是一行白鷺遠上青天,再不見蹤影。

    其實,發生在溫州的圍海造地工程,就全省乃至沿海各地區而言僅是冰山一角。浙江省沿海、沿江自新中國成立以來截止2004年底共圍墾灘塗面積282萬畝,其中嘉興市9萬畝,杭州市65萬畝,紹興市41萬畝,寧波市74萬畝,台州市54萬畝,溫州市19萬畝,舟山市20萬畝。至2020年灘塗圍墾規劃建設項目117處,總建設規模192萬畝。其中嘉興市4處,規模7萬畝;杭州市1處,規模1.8萬畝;紹興市2處,規模7萬畝;寧波市26處,規模61萬畝;台州市28處,規模47萬畝;溫州市29處,規模48萬畝;舟山市27處,規模21萬畝。(上述數據引自《浙江省灘塗圍墾規劃》)

    長江中下游地區共有濕地面積580萬公頃,占全國濕地面積的15%,過度圍墾也已所剩無幾。

    大陸架濕地是生物多樣化的重要陣地。生命之源的保護本是人類應盡的義務,可人們就是為了一個所謂的經濟效益,什麼也不管。一個無法復制的長達百公裡的海岸線的美麗,就在這個歷史節點上被毀於一旦。過度圍墾和改造,破壞了濕地的生態系統;外來生物入侵,可能導致濕地生物多樣性消退;嚴重的污染,更會對依賴濕地生存的重要瀕危野生動植物,產生不利影響。

    如果說70年代的蠢蠢欲動是慢性自殺,那麼,如今的大舉填埋就是瞬間休克。

    人類將一無所剩,除了錢什麼也沒有。

    達摩克利斯之劍

    錢實在是個有用的東西,它的無所不能,可以造就無限的幸福。可對於農人們而言,錢卻又是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家家戶戶拿到土地補償款後,降臨到他們頭上的並非全都是幸福。

    公元前四世紀西西裡東部的敘拉古王迪奧尼修斯(公元前430-367)打擊了貴族勢力,建立了雅典式的民主政權,但遭到了貴族的不滿和反對,這使他感到雖然權力很大,但地位卻不可靠。有一次他向寵臣達摩克利斯談了這個問題,並且用形象的辦法向他表明自己的看法。他為了滿足一下寵臣達摩克利斯的貪欲,把宮殿交托給他,並賦予他有完全的權力來實現自己的任何欲望。這個追求虛榮、熱中勢利的達摩克利斯在大慶宴會時,抬頭看到在自己的坐位上方天花板下,沉甸甸地倒懸著一把鋒利的長劍,劍柄只有一根馬鬃系著,眼看就要掉在頭上,嚇得他離席而逃。這時迪奧尼修斯王便走出來道:“(達摩克利斯頭上)這把利劍就是每分鍾都在威脅王上的危險象征,至於王上的幸福和安樂,只不過是外表的現象而已。”

    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這錢似乎來得容易。這容易來的錢,花起來也容易,容易大手大腳。

    喝酒請客是最健康的花銷了,嫖娼也會成為一項固定的支出,小賭只是一種怡情的方式,大賭也不再罕見。

    一方小店堂,經營副食品,琳琅滿目,南方小吃擺滿貨架。貨架深處布簾一掀,煙霧騰騰,人頭攢動。一間不足10平米的房間,聚著二三十人,圍著一張牌桌,裡三層外三層,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盯著做局人手中的牌九,斂聲屏氣。牌桌上是清一色的百元大鈔,做局人一聲“通吃”,兩張牌九在手裡上下一滑,“彭”的一聲按在桌上。伴隨著一陣嘰嘰喳喳,多多少少的百元大鈔,或收入囊中,或悉數賠出。不出半小時,做局人的輸贏成千及至上萬不等。這裡的賭眾不再是親朋好友了,大都是街坊上因賭而識的人,這些賭友相對固定。

    江南小丘陵,山低勢緩,穿行方便。今年年底不太冷,支一張蓬布在墳坦上,擺一張桌子,再圍一群人,便也成了一個十足的賭場。聽說開賭場的人,往往選一些通車路的山地設攤,通常還會以900元日租金租一輛商務車,為賭客們上下山免費接送。這裡的賭標以籌碼見多,凡是直接用紙幣賭的,人民幣或者美元,均為試水者。這裡的籌碼一張一萬,一手牌拿一兩張純屬正常,拿幾十張人民幣實在寒磣,吃了不要緊,賠了數起來真麻煩,總要被數落幾聲,一手拿五六張籌碼的人,當然算得上豪氣了。賭局上,相互之間多不認識,一旦被舉報,便作鳥獸散,各管各的逃奔。

    不反對怡情小賭,不鼓勵小賭怡情。逢年過節,賭點小錢,打發消閒,嘻嘻哈哈未嘗不可。

    用一間店堂,或一間棋牌室作掩護,聚眾賭博,賭資超萬,這可是非春節前後不敢玩的。

    在山間豪賭,不是為了詩意,而是為了逃避捉拿。即使在山上,他們也戒備森嚴。各個上山的入口,都有人望風。他們會用對講機聯絡,防正裝也防便衣。他們也不怕舉報,東打一槍西換一炮,毫發無損。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