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紅笑道:「馬常務真是爽快人!不過,我剛才的話,確實不是說場面上的話。一切一切都拜託您幫忙,一切一切都會讓史不得和我銘記您一輩子的!」
馬多克只得又說了一遍:「只要有機會,我馬多克一定幫史副市長說話,請寧夫人放一百個心!」
「我們都猜得出,您將來一定是一棵大樹,我們都是乘涼者。您來青雲的時間還不夠兩年,但市民一致公認,說您是一個做實事的好常務。有口皆碑!」
馬多克問:「沒有人說三道四?」
寧紅似乎認真回想了一下,才笑道:「這個誰也免不了。但對您說點什麼不該說的,絕對是少數,就是幾個人吧。對啦,我想起一件事,您剛調來不久,史不得和寧紫請您去跳過一次舞,那個叫『舞妖』的白善也去了,後來白善跟人家說什麼馬常務愛跳舞,隔三差五打電話約她娛樂。」
史不得一下呆了,他根本沒想到寧紅會在飯局上提到白善。
馬多克跟史不得的心情不一樣。他聽得很輕鬆,臉上一直微笑,但還是解釋道:「我想起來了。我沒跟她跳過兩次舞。就一次。」
寧紅說:「您看看,這女人!有些愛風光的女人喜歡把有身份的男人擀成金鉑往自己臉上貼。史不得跟我提起這事,讓我氣憤不過,就讓史不得找白善批評一通,讓她閉起那張嘴。我還跟史不得說,像這種女人一定不要引見給馬常務,不要害了好人。不得,我當時是這樣說的吧。」
史不得驚了一下,才附和起來:「記得記得,寧紅當時就說,白善這女人嘴巴不好。」
「嘴巴不好的女人,其他東西又能好到哪裡去?」寧紅陡地冷冷地說。
史不得又被她逼出一句話:「對對,白善不是一個好女人。」
解茹笑道:「寧姐都義務當了馬常務的保護神呀!」
馬多克補充道:「聰慧能幹的女人嘛。」
吃完飯後,史不得和寧紅回到家裡。這時,史不得已經一臉不高興,說:「我的夫人,你怎麼跟馬多克提什麼白善不白善呢?白善她根本沒說過馬多克的壞話。別的女人說了沒說,我打不了包票。但白善她沒說過馬多克一句怪話。」
寧紅的臉色猛地一變:「還袒護那個妖精?你真跟她有什麼關係?」
史不得忙說:「我、我跟她沒關係。」
寧紅哼了一聲,說:「以為我不知道?我瞎了眼?你們交往也夠多。」
「沒有——」
「還沒有?我幾次查你的通話記錄,每個星期跟她通話都有二十來次。是的,還算不上很密切。但也夠密切了,天天跟同一個女人打兩三個電話,又沒有什麼上下級關係,也沒工作往來,這跟我怎麼解釋?」寧紅不由多了幾分怒氣。
史不得只好說:「我、我知道你查過電話記錄。移動公司有個朋友認得你,把這事告訴了我。我沒怪你,倒讓我警醒了,過後很少跟她打過電話。」
「別說了。你再說下去我會生氣的。你還在騙我!你以為我可以被蒙騙吧。她白善另外有一個手機號碼。難道不是嗎?再打一份通話記錄給我看看,這個手機號碼是不是也經常出現在你的通話記錄中?人家說你史不得跟白善突然來往不多了,鬧了什麼意見。但騙不了我。你跟她故意演戲給我看,給人家看。哼,給人家看,就是為了給我看。如果你找解茹這種聰明女人又當情人又當助手,我半點怨氣也不敢冒出來。因為她比我聰明,她能一心保護著自己所心儀的男人,哪怕自己被撕得支離破碎,她也不願讓馬多克受半點傷,她就是這樣愛著馬多克。這就是真愛。
真正的大愛!沒有這個女人,他馬多克早就九死沒一生。你別這麼瞪眼看著我。我是個壞女人嗎?是的,就是這些瑣事沒有你老婆的影子在裡面,也一樣會有人逼得他馬多克無路可走。真是菩薩太眷顧他馬多克,讓解茹這個女人出現在他身邊,還讓這個女人深深愛上他,真心的。可白善呢,她行嗎?我今天就是要借這個場面,討好他馬某,又好好警告你一下。我只是想旁敲側擊。沒想到你一回到家裡還要扒開這堆狗糞聞它的臭味。為了你的前途,我一直忍氣吞聲。你也不想一想,你再過於密切跟白善來往,人家老馬還有解茹會怎麼想呢?社會上又會怎麼議論?你總不能把這種女人當朋友吧。你記住,當所有人都放過你這種事後,家裡還有一個老婆會跟你算總賬。」
「我、我……」
「別說了。」
「你也知道杜芝香、白莉亞她們更不是好女人。」
「但我也是女人,而不是男人,跟壞女人在一塊,我還是一個女人。而你男人呢,只要跟壞女人在一塊,還會是沒有變壞的男人嗎?我最憎恨的不是腦子想壞東西的人,我最憎恨的是把好好的一個東西弄壞掉的人。」
「你覺得白善不是好女人,當初你怎麼又點名要白善來當陪舞女郎——」
「你難道會有辦法讓一個品德高尚的人早點騰位子嗎?只有靠白善,這種下賤女人才能幫你讓馬多克從這張椅子上移開屁股。解茹做不到這點,因為她是一個好女人!」
史不得不敢在白善這件事上再說下去了,便引出另一個人物,他說:「你把孔麗麗編製置換的人情也給他馬多克去做,也是想讓孔麗麗知恩圖報,讓馬多克被她征服嗎?」
寧紅瞪他一眼,毫不掩飾地說:「是的,我就想把這些女人通通往他馬多克懷裡推。孔麗麗從不打扮,喜歡返璞歸真的生活情調,跟欣賞的男人無拘無束,就這個性。我可以告訴你,我讓人專門到孔麗麗跟前說他馬多克如何如何欣賞她的攝影技巧,如何如何欣賞她的作品,背地裡如何如何說她孔麗麗的好話。馬多克在一次酒桌邊跟文聯主席老范面前提到過孔麗麗,他確實說過,這孔麗麗的照片就是跟她名字一樣,什麼『一孔取景,萬物美麗』。這八個字讓老范感慨萬分。我就是聽到這個消息,才讓人把話傳到她孔麗麗耳朵裡。我就是要讓她滿耳裡塞滿馬多克的名字,再讓她腦子裡重重疊疊,時時刻刻都是馬多克的影子。只要她孔麗麗瘋起來,才會讓馬多克也瘋起來。她孔麗麗一定能做到這點。」
「你一定認為她會欣賞上馬多克?」
「難道不是嗎?孔麗麗都能夠邀上馬多克一個人出去採風。如果我是孔麗麗,或者是她那種情懷,我也會喜歡上馬多克。連寧紫內心也喜歡他馬多克。這種男人!只是我到現在也不明白,馬多克怎麼會突然剎車,這讓孔麗麗也困惑萬分,她到現在也不想放棄馬多克。她自己嘴巴這樣說的。包括寧紫,她已經可以放棄掉那個侯子,但她嘴邊還經常掛著馬多克的名字。」
史不得心裡湧出一股酸酸的滋味,怪怪笑道:「只是馬多克沒被孔麗麗迷上。當然,他不知道你們倆姊妹也有這種夢想。」
「是吧。如果你是一個聰明男人說這種話,我會很傷心。但你是天底下一個最大笨蛋,這種話從你嘴巴裡說一千遍,說上萬遍,我也不屑一笑。嫁你這種男人,作為一個女人不知道要多付出多少。為你的事,我早精疲力竭,看起來我還是一張笑臉貫穿每個日子,這是因為沒辦法。我甚至想,即便寧紫愛上馬多克,哪怕做他的情人,我也不會阻擋的。我知道寧紫還跟馬多克一起到酒吧喝酒。那天,應該是中秋節前一個晚上。當時是傍晚,寧紫的車子剛停在酒吧門口,她一下車就看到馬多克散步過來。我妹妹就有這種魅力,馬多克竟然答應進去喝上一小杯,結果倆人聊了一個多小時。我多麼希望她跟馬多克的感情發展下去。畢竟妹妹要屬於一個男人,何況這個男人需要有一個女人主宰他的神、主宰他的魂。」
史不得冷不防打了一個哆嗦:「你真這麼想?」
寧紅斬釘截鐵地說:「會的。因為我老公需要我這樣!妹妹她本來就是為姐姐而生的。沒我這姐姐,哪來妹妹她?」
史不得突然無奈地說:「你也沒辦法發出什麼魔力,讓他從這椅子上抬起屁股吧。我這個沒用的男人,注定是一個沒用的男人。」
「我沒這魔力。但省委書記的老婆會有。她會有!我沒猜到他馬多克有這種好命。從他上任第一天開始,我就想著把他早點趕走。上任那天,我從你嘴巴裡得知他第一次上班的時間後,拐彎抹角把消息傳到那伙披麻戴孝人的耳朵裡去,我就是沖毀他的運氣,打亂他的運程。但他八字太好了,運氣來了連水泥鋼板也擋不住。真的,我這次要真心祝願他平步青雲,升得越快越好。」
「不對吧。你應該很恨他——」
「我並沒恨他。一直沒有!如果他不是坐在常務副市長這椅子上,我說不定會把他當成朋友,當然這事恐怕一輩子也不會讓你知道。我沒有恨他。我只是一心一意想把他早點趕走。誰讓他排名在我老公前面?他不讓開,我老公怎麼上去?」
「你剛才不是在美好祝願?」史不得似乎還是醋意未消。
寧紅笑了一下,有點自嘲。接著,她說:「你真沒開半點竅。請他讓開有兩種方式:一種是讓他滾下去;另一種讓他升上去。既然他一時滾不下去,那就趕緊讓他坐上直升機。反正只要他的屁股能離開常務這把椅子,再讓你史不得早點坐上去,就完全實現了我的願望。」
「你怎麼還要讓他到省委書記夫人耳朵邊說我什麼好話?」史不得多少有些擔心自己被馬多克看輕了。
寧紅冷冷地說:「他要高昇,組織上一定會聽取有關接班人的建議。這時候他的話,一言千金也不止,萬金一言才對。何況省委書記夫人耳朵聽到的。她肯定明白,馬多克今後要平穩發展,這接任者一定絕對可靠。不論哪個做官離任後,屁股上都有沒擦乾淨的地方。他跟解茹的事,人家做起文章來既當緋聞又是非議,還有他跟齊娜那個工程,什麼江濱花園,他那麼熱衷,人家不會看出一點什麼嗎?」
「我、我沒往這方面想。」
「因為你不用想。你有一個老婆在想。」
史不得把頭畏縮一下,嘀咕道:「其實,真不想讓你為我這麼操心。我不明白,青雲市裡我也算是一個高官,你怎麼還想讓我做更大的官呢?」
寧紅沒有馬上答話。她靠在沙發上,好像在做讓自己冷靜下來的努力。史不得端來一杯茶放到她跟前時,她才開口說:「有一件事,我一直刻骨銘心,這個記憶會伴隨我進入棺材那一天,我死了也忘不掉這件事。還記得吧,我嫁給你不久,就是有關我調動工作的事,你說要給分管的一位副縣長送一份禮,姓譚,讓我陪你去。到了他家裡,譚副縣長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們進去後,只溜了我們一眼,便閉上眼睛,過後不管我們怎麼說話,不管我們怎麼懇求,不管我們怎麼感謝,只有他老婆應付著,他根本沒點反應,像死人坐著一樣。我們起身向他告辭,他也沒睜一下眼睛。他睡了嗎?根本沒睡。他閉著眼睛也接過兩次手機。他只不過不把我們當人看,只把我們當成一個乞丐,當成一個來找他施捨的小丑。出了譚家門後,我哭了,我抱著你大哭起來。還記得吧。
我說,這輩子我不再跟史不得這樣求人家。後來我就想,一定要讓我史不得也當個副縣長、當個縣長、當個縣委書記、當個市局局長、再當副市長,還要當市長、市委書記、省長……我就一個想法,讓我不再受人家的氣,讓我不再低三下四求人家。我銘記那個場面,它一直讓我心碎,讓我憤怒。我要你史不得為我爭口氣、做個官,這就是緣故。唯一的原因!我知道,現在做官的,沒有幾個不學壞,我知道你們領導有一個『三個亂彈琴』的說法,什麼靠苦幹實幹來高昇職務是亂彈琴,什麼靠基本工資來提高生活水平是亂彈琴,什麼靠自己老婆來改善生活質量是亂彈琴。我知道,這是實話。但面對這種現實,面對你一步一步也像一個官員這個過程中,我可以忍受一切,我也可以做一切,看上去我所有一切都是為了你,但最大的目的就是為了淡化我那個痛苦的記憶。只是到了今天我還是沒讓記憶淡化……」
史不得的腦袋裡已經空白。他不知道在寧紅的敘述中該想點什麼,或者該說什麼。最後,他只得說:「我的好夫人,你今天真的喝多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