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馬多克開完全市防汛工作電視電話會議後，提起公文包就離開會議室。快要走到自己辦公室門口時，他發現蘇美麗和另一個較為年輕、身穿短裙的女子一起站在過道中。他這無意識的一眼望去，忽地催綻了蘇美麗一張笑臉。蘇美麗連忙移步迎上來。她還沒開口，馬多克已經問道：
「找我還有什麼事？上次電話中跟你說了，紀委不再對鄺二勇進行調查。」
蘇美麗說：「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但也要知道怎麼把一個家庭調和好。打打嘴巴仗，哪家都有，都避免不了，但千萬不要弄得不可收拾。」
「謝謝馬常務。我其實也知道，鄺二勇是一個不錯的男人，只是脾氣有時急躁一點，什麼事都想快點辦好、辦好一點。我這當妻子的平時也不夠關心他，這跟我上班三班倒有關，有時候連續幾天都是白天我睡覺，晚上他上床。我以後一定一定會當好他的賢內助。」
「這就對了。」馬多克點點頭，對她的態度表示滿意，臉上還露出一笑。他又問，「你今天來這裡有其他事？」
蘇美麗側身招一下手，那位穿短裙的女子也走了過來。她給馬多克介紹：「這是我妹妹蘇麗美。」
馬多克怔了一下：「你倆姊妹很相像，不過妹妹還是比姐姐漂亮。」
蘇麗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謝馬常務。我姐夫要靠您多多提攜。」
「到辦公室坐坐？」馬多克一邊開門，一邊禮節性地問蘇氏姐妹。
蘇美麗說：「不啦。我和妹妹來這兒找解茹。」
「唔。她沒在辦公室嗎？」
蘇麗美說：「剛打過手機，她到機要室去了，拿到文件就回辦公室。」
過了半個多小時，解茹把一份從機要室領到的明傳電報送進馬多克辦公室。馬多克正在埋頭寫什麼東西，眼睛也沒抬一抬，就問：「什麼事？」
「省商務廳下發的赴港招商通知。準備組織人員到香港，還有澳門招商。不急，月底再上報參招人員名單。」解茹把茶几上三四個空紙杯收起，放到廢紙簍裡，又道，「上午的會這麼快結束了？」
「一個內容，傳達全省防汛指示。我強調了三點，這應該夠了，關鍵是要把時間留給部門去抓落實。防汛不是開會。但一定要開會。」馬多克把頭抬起來，跟解茹說，「對啦，蘇美麗和她妹妹剛才來找你。我還以為她又來上訪。她倆找你有事？」
解茹說：「請我吃飯。」
「請你吃飯？」馬多克多少有點詫異，抬了抬頭。
「沒有無緣無故的飯局。她姊妹倆要我多跟您說說，關照關照鄺二勇。建設局的老大到點了，下個月要退二線。鄺二勇想接手當局長。」
「倆姊妹一起來當鄺二勇的說客，有意思，真有意思哇。鄺二勇當官，成了蘇家的集體財產。這點她倆姊妹形成共識。找到這個共振點，看來以後不會再有什麼家醜外傳。」
「不一定，要看鄺二勇這次接不接得到局長位子。鄺二勇由副轉不了正，蘇美麗憋在心裡的火氣又會冒出來。蘇麗美影響了姐夫的進步；這該是一條不死也該剝皮的罪狀。」
馬多克眼睛稍稍閉了一下，說：「有道理。不過，我沒想到她們會找你來當說客。」
「我跟她們是親戚。」
「什麼？一直沒有聽你說過，啊？」
「我也才剛剛知道。她倆姊妹跟我說的。」
「什麼親戚？」
「嘖，拐彎親。」
「山路十八彎吧。」
「差不多，十九彎都有。親戚的親戚的親戚。蘇美麗說，如果不相信的話，你可以回家問你媽媽。如果你媽媽想不起來，可以打電話問你媽媽的弟弟。也就是我舅舅。她說，你舅舅要是不清楚，那你舅媽一定清楚。當然，舅媽也可能不太清楚，因為她從小在外面讀書，那就可以問你舅媽的弟弟，舅媽的弟弟年齡雖小，但一直在老家生活，提起這事他準知道。反正她倆你一句我一句把這親戚關係說得千真萬確的。」
「哈哈哈……」抑制不住的一陣笑聲後，馬多克搖頭歎服，「讓人不得不相信。照這樣挖掘下去，我跟你解茹也要沾親帶故了。」
這時，小咼匆匆走進馬多克的辦公室，急巴巴地說：「馬常務，南塔遭洪災了。剛才接到南塔縣政府值班室的緊急報告，今天早上五時開始下暴雨，半小時前降雨已達到八十毫米，1608省道兩側地區發生洪澇災害。據南塘鄉、沖子垅鎮和樟樹嶺鄉三個鄉鎮初步調查，目前有四名群眾失蹤，十六個村子倒塌民房五十二間。茅房還沒算在裡面。」
馬多克忽地站起身子，跟小咼說：「你通知南塔縣政府值班室，我馬上出發趕往南塔。同時，要求他們迅速組織抗洪救災工作。具體事我等一下在車裡再給他們縣長老羅打電話。」
「我立即把您的指示告知南塔。」小咼說完，又急急跑了出去。
「我去叫車，在一樓等您。」解茹說。
馬多克說：「你不去了。」
解茹一怔：「為什麼？」
「你家親戚不是要請你吃飯嗎？」
「馬常務，這個時候我怎麼能去——」
馬多克見她認真起來，便解釋道：「解茹，別衝動。跟你開個玩笑。這段時間，你老悶悶不樂的，我又不好說什麼。怪我，不該把我那班老同學的話通通說給你聽。你別往心裡去，無非幾句話。今天不讓你去抗洪一線，不是怕你去了會給我造成什麼影響。我也並不在乎這方面的影響。不讓你去，還是洪水太危險了。上次我去游泳，你說過自己是『旱鴨子』。」
「『旱鴨子』就只能去抗旱？您、您看不起女幹部——」
「別上綱上線。這不是女幹部不女幹部的問題。我沒時間跟你多說什麼。反正你不去，但也不能讓你閒著。請解茹同志立即趕到市防汛指揮部，轉達我的指示，要求他們全力做好全市防汛指揮工作，同時初步瞭解南塔的災情後，立即向市委書記、市長以及我匯報，並且向省防汛辦報告。還有，讓市民政局迅速核災，今天下午要向省民政廳匯報災情，爭取資金和物資的支持，災情可以說得嚴重一點，否則省廳那班老爺不會把它當成一回事。有關天氣情況要隨時向我報告。記住，我們是各就各位。」
解茹翻了一下眼皮：「所有的一切，都是不想讓我到南塔去。」
「胡說八道。好啦，我走了。」
馬多克坐的車子很快離開市區，進入省道1608線。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一聲。他知道手機收到什麼信息，臉上的輕鬆感也說明他收到了一條想收到的信息。打開手機一看，果然是解茹發來的：「路上一定多多小心。等您平安歸來！」看完這條信息後，他回復了一條信息：「放心。有你的祝福，我會平安的。謝謝菩薩！」
進入南塔縣路段時，雨越下越大，左側的江水開始漫淹到省道路基上。馬多克焦慮起來，不時與南塔縣長老羅通電話。途中，他又下車跟在路邊村子組織抗洪的縣鄉幹部瞭解災情，反覆交代在防汛中一定要首先保生命，保財產，防汛工作中最有效的辦法是躲避、最核心的標誌是不死人、最管用的舉措就是責任落實到位。有一個幹部要掏出筆記本記下這些話，他一擺手，別記在本本上，記在腦子裡，落實在行動中。
車子快開到沖子垅鎮時，馬多克突然發現一輛迎面駛來的黑色皇冠車忽地滑進道路左側的陡坡。他知道，這是車輪打滑又剎車過猛造成的後果。
馬多克連忙催促司機：「趕快救人！」
馬多克下車後，衝到黑色皇冠車跟前一看，左右幾道車門都被幾棵小樹卡住了，他用了兩把力，才將副駕駛位的車門前的小樹撥開，裡面的人趕緊把門推開。鑽出來的是一個中年婦女，神色慌張，看來這突如其來的事故讓她驚魂未定。接著，馬多克的司機也把後車門外的樹折斷，成功把車門打開。
皇冠車司機和一女兩男乘客逃出來後，車子突然再次下滑，一分鐘不到，車身掉入了水溝裡，只露出車的尾廂。
馬多克跟中年婦女說：「看車牌，你們是省城的吧。別緊張，逃出來就好。我幫你們攔個車，送你們到青雲市區先休息一下。這輛車子我會通知交警來處理好的。」
「謝謝！謝謝！」中年婦女很感動。
「應該的。」馬多克說。
還真巧，沒過幾分鐘，一輛青雲市工商局的桑塔納車子剛好路過這裡。司機認得站在路邊的馬多克，以為這位市領導的車子出了什麼故障，連忙停車詢問要不要幫忙。馬多克說：「我的車子沒事。有輛省裡的車子掉到水溝裡了。」馬多克看看桑塔納車裡，看到裡面除司機外沒再坐其他人了，便跟司機說：「這樣吧，麻煩你把這幾位客人搭到市區去，再跟你們鄧局長說一聲，一定要安排好吃住。」
中年婦女和另外兩個男子上了桑塔納，只留下司機看護皇冠車子，等待交警來處理。
中年婦女探出頭問馬多克：「請問一下，您貴姓？在哪個部門工作？」
馬多克說：「我姓馬，就在青雲市區上班。」
「能告訴我哪個部門嗎？」
「一個機關幹部。請你放心，到了市區會有人安排你們的。再見。」馬多克又跟桑塔納司機說，「開慢一點，前面的路也很滑。安頓好了，再讓你們鄧局長打個電話給我。」
63
巫山情休閒中心上午十點半上班。潘雲良習慣了這種睡得晚、起得也晚的生活方式。每天上午九點鐘，她才會從床上爬起來。
但今天一大早，她就被一陣敲門聲吵醒了。這時才七點來鐘。同室一個女工，從貓眼看看，才打開一條門縫，噴著臭口水氣味地說：「找誰？把人吵死了。」
「對不起，打擾了。我找潘雲良。潘雲良她住這裡吧？」
外面有一個男人的聲音。
潘雲良聽到這說話聲，忽地爬起來，連忙叫道：「我來了我來了，我穿上衣服出來了。」她匆匆穿上衣服，又拿起牛角骨梳理了幾下頭髮。接著，她開門就看到鄧主觀果然站在門前。
鄧主觀說：「還沒睡醒吧。這地方好難找，離你上班的地方太遠了。還好，有個的士司機前面引了一段路，他知道梓木葉巷子這地方。我一個人開車來找，一定會迷路。」
潘雲良笑道：「這地方偏點，但房租不要那麼多，我跟三個同事租個房間，一個人每月才出五十六塊錢。便宜吧。鄧大哥，這麼早來找我有什麼事？」
鄧主觀說：「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想請你一起去喝早茶。」
「喝早茶？」潘雲良眼睛頓時放亮了一兩倍。這不是說她想去喝什麼早茶。她的興奮就在於自己能跟鄧主觀一起找個地方坐坐。
鄧主觀點點頭，說：「這是廣東佬的生活習慣。青雲已經有三四家，佛山人，還有東莞人開的酒店，他們把喝早茶的習慣也帶過來了。我們一起到粵味純大酒店去，願意嗎？」
「願意，我當然願意，我還沒去喝過早茶。每天早上兩個豆沙包，一碗綠豆粥，有時就是一碗酸辣粉。廣東佬難怪那麼瘦，都長得一根竹篙一樣，原來一大早起床就喝茶，茶水洗腸子。我這半個月胖了一兩斤，洗洗腸子可以幫我減肥。」
鄧主觀樂了，說：「喝早茶，不是喝杯什麼綠茶普洱茶。廣東佬喝早茶，就是吃早餐，不過花樣多一些，一碟碟一籠籠的，隨便你點。」
「也有豆沙包酸辣粉？」
「有吧。」
「酸辣粉有沒有梓木葉巷口粉攤上的好吃？」
「我沒吃過這裡的粉。到了粵味純，你別點豆沙包，也不要點什麼酸辣粉。」
「我也想那裡的粉比不上這梓木葉的好吃。」潘雲良抬起下巴。
鄧主觀說：「你點幾樣自己沒吃過的頂點吧。」
「什麼頂點？」
「酒店喝早茶時的東西五花八門，頂點就是最貴的。說來也不貴，五六塊錢一份。」
潘雲良撇撇嘴巴說：「還不貴？一大碗酸辣粉才三塊五，還可以隨便加酸豆角。」
鄧主觀說：「貴不貴你別管，今天就是不能吃豆沙包和酸辣粉。你記住沒有？」
鄧主觀發動他的爛吉普，十五分鐘後就把潘雲良領進了粵味純大酒店。一頓眼花繚亂的早餐讓潘雲良吃得出了好幾身汗。真不知道廣東佬這麼會吃。這句話讓她說了好幾遍，當然更多的是埋頭吃得痛快，抬頭笑得幸福。鄧主觀很少動筷子，兩眼一直望著潘雲良。他好像很喜歡看潘雲良這樣子。
潘雲良問：「看人也能把肚子看飽？」
鄧主觀答道：「當然不能。」
「那您怎麼不吃？」
「吃了。」
「就吃這點？」
「早餐我吃得不多。」
「您一個大男人，肚皮不撐起，怎麼撐起身子呢？嗯，我聽您說過，您早上可以吃下三碗酸辣粉。」
鄧主觀噎了一下，笑著解釋：「老皇歷了。」
潘雲良看看他，才哦一聲。
喝完早茶，鄧主觀又把潘雲良帶到了一家名叫「愛美麗」的女裝超市。這讓潘雲良喜出望外。鄧主觀說：「還記得吧，我答應過陪你來買衣服。」潘雲良挑中兩件秋裝，還有一件連衣裙。本來她覺得買一件就讓自己滿足了，但鄧主觀不同意，反反覆覆要求她多買幾件。買好衣服後，鄧主觀開車直接把潘雲良送到巫山情休閒中心。潘雲良下車時，鄧主觀把一個封好口的大信封遞給她。潘雲良看看信封，奇怪地問：「什麼好東西？」
鄧主觀笑道：「也沒什麼。過了中午後你再拆開看。」
潘雲良問：「還要選時辰？」
「對於雲良你來說，每個時辰都大吉大利的。我相信雲良的運氣會越來越好。到了哪裡，我都會這樣祈禱。至少過了中午兩點鐘，你才能看。記住沒有？」
潘雲良怔怔地望著他。
鄧主觀說：「好了，別這麼看我。我又不是什麼陌生人，我是你大哥。聽大哥的話，過了兩點鐘再拆。」
「到底有什麼東西？」潘雲良問，又掂掂信封，「不會是喝早茶的票吧。」
「但願能讓你喝到早茶。不多說，我還要上礦裡去。哦，開心一點，女孩子別老想這麼多。挺一挺，這日子就會好起來。」
潘雲良點點頭，但不夠堅定。
潘雲良又問：「上次打您電話，您說坐快巴跑到省城去了。看小孩子吧。」
鄧主觀點點頭：「陪他住了四天。本來還想跟他多聚幾天，但怕影響他的學習。」
「還好吧，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