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我,我耳朵裡灌入的有關郝妍局長的好話都是你這嘴巴的功勞。如果不是你這個秘書天天嘀嘀咕咕的,也許我對她會有別的一種印象。人長兩隻耳朵有它的作用,兼聽則明,但也容易讓人的判斷變得複雜起來,當然有一邊倒的情況。」
解茹說:「我幫她說說話,只是想讓您對她工作上有個較為公正的評價。」
「不是誘導我對她漂亮程度下個什麼判斷。對吧。看來,你覺得我很在乎她的外表。以你的推斷,就是我在她面前有些不能自控。」馬多克眼睛盯上解茹。解茹忙擠出一個微笑掩飾自己的某種慌亂,又說:「我好像沒這麼想過。我也不會去判斷您的自控能力。您剛才還說,您上網竟然會在百度上搜索我。您再怎麼對待郝局長,我也不會妒忌。」
「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你是怕我任何時候,或者面對任何女人時都不由自主,都不能自控。」
「我可沒這麼說。」
「我還是想約你參加我們週末的攝影活動。這種個人愛好、業餘性質的活動,當然不需要帶上秘書,可我希望你也能去呼吸點新鮮空氣,放鬆放鬆自己。」
「謝謝。但我還是不去吧。」
「你的選擇也許對。」
「讓您失望了。」
「沒有。只是我覺得自己要向你學習。在家休息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以寫寫博客。你來看看這段時間我拍的一些照片。」
馬多克拉開抽屜,拿出幾紙袋照片。解茹看過十來張,便滿臉驚喜地說:「喲,沒想到您的攝影水平這麼高。」
馬多克糾正道:「應該說沒想到我的攝影水平提高得這麼快。」
「太漂亮!這些照片太迷人!天呀,這個地方太漂亮了。我喜歡這種風格的。我好像到過這個地方。對,就是我們青雲市區的新西津老街。這就是那座磚木結構的花園長廊,叫『來煙榭』吧。」
馬多克說:「就是『來煙榭』。在我看來,我們青雲最有文化味的地方要數新西津老街。上次,我跟郵政局長建議過,今年印賀年片就用『來煙榭』做圖案。」
解茹拿起其中一張「來煙榭」的照片觀賞起來,說:「您把朱紅色的雕花飛簷的窗欄,還有白牆映襯下的立柱拍得格外突出。」
「我用中焦拍攝。如果採用廣焦,我怕控制不了,照片很容易出現畸變現象。」
「這照片中的女人也被你拍得特別漂亮!」
「怎麼要加一個『也』字呢?拍攝這照片時,我按照老師要求,特別注意人物的位置和姿態,配合室外的主光源,再用反光板為人物暗部補光。」
「我過去在大學裡也卡嚓過,用的機子不過是傻瓜貨,從沒有鑽研過這類技術。這個女人選擇明末清初風格的造型和服裝,大紅色配上綠色繡花,典雅大方。真好看,這大紅色的服裝與暗紅的廊柱,還有灰白牆面形成非常和諧的色彩呼應。人物臉部也放到畫面的中心位置,體現出一種均衡對稱的美學觀。」
「你解茹學攝影,一定會成為高手。」
「我沒興趣。」
「這照片正是採用均衡對稱手法,烘托出我們新西津老街的古典氣質。看來你有一定理論功底。」
解茹笑道:「您才有一套專業理論。好像您很崇拜您老師。從哪裡拜到的名師呢?」
馬多克指指照片中的古典女子說:「就是她,這個照片中的女人。」
解茹一怔:「她不是花錢請的模特?」
「她是我的老師。」
「喲,老師也這麼漂亮——」
「來,再找幾張我老師反串模特的照片給你看看。」馬多克從另一個紙包中掏出一沓照片,從中挑出幾張遞給解茹,他說,「這些都是畫意風格照片,也拍得挺有意境的,自我感覺的確不錯。」
解茹只看了幾張照片,便陡然明白,畫意風格就是讓照片風格接近某種繪畫風格。她捏起其中一張水墨畫畫意風格的照片,怔怔看著。這照片的畫面淡雅,或許這就是水墨畫講求的氣韻所生發的效果吧。當然,她目光的焦點很快凝聚在照片中浮伏水面的女人上。又是那個被馬多克稱為老師的女人!她這次穿的是一套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女大學生的衣服,與「來煙榭」的裝束風格截然不同。
馬多克介紹道:「它其實通過攝影手段進行了第二次創作,最後才形成這種效果。」
「很美。」
「這種美是純粹在似與不似中產生的。」
「刮目相看。」
「第二次創作完成後,這種似與不似之間的美感也讓我很驚訝。」
「我不是說這個美女。」
「你對我要刮目相看?」
解茹嘴角翹了一下,說:「我突然發現您也是個很藝術的人。當然您會解釋,攝影師只有不斷提高自己在繪畫、美學、光學、美術等姊妹領域的藝術修養,才能拍出這種風格的照片。對吧,您會這樣說。但我所說的很藝術的人,是一個喜歡從藝術角度欣賞某個藝術形象的感性動物。」
馬多克有些發怔,說:「你這番論述,我有些聽不懂。」
「深奧嗎?」解茹兩眼望著馬多克說,「您可以先把這話裝進腦子裡,再找您的老師給啟發啟發。」
馬多克笑了笑。
看到馬多克對自己的建議未置可否,解茹聳了一下鼻子。接著,解茹挑出幾張照片又看起來,邊問:「您的老師在省裡哪裡工作呢?沒聽您說帶過這位美女老師來青雲呀。」
「她天天在青雲。」
「哦。那怪我沒眼福,這位美女老師來到青雲,也沒能有幸目睹她的風采。」
「她就在青雲工作,你一定見過她。我敢肯定。你猜猜看。」
解茹仔細辨認照片中的美人,又眨了好幾下眼睛,還是朝馬多克搖搖頭。
「看來化妝對一個女人多麼重要。解茹你這雙銳利眼睛,也突然在淡妝濃抹中迷失了。她叫孔麗麗。」
「孔麗麗?」解茹忽地瞪大眼睛,叫道,「我們青雲攝影協會主席孔麗麗?」
馬多克得意地點點頭。
解茹露出笑臉說:「眼拙,恕我眼拙。看來再怎麼銳利的目光也穿透不了一層淡淡的胭脂。沒想到孔麗麗還有這種唯美韻味。難怪難怪!」
「難怪什麼?」馬多克問。
解茹說:「馬常務這些日子都在潛心學習攝影了。古代讀書人,大多嚮往紅袖添香,現代攝影家倒是熱衷粉飾鏡頭的滿足。」
「哈哈哈,我的鏡頭一塵也不染。」
「我表弟曹偉平日也愛玩兒攝影,算得上本市一個小有名氣的發燒友。他說過,鏡頭有灰塵,可以撕張鏡頭紙一擦就乾淨了。鏡頭紙只能擦鏡頭吧。」
「那當然。」馬多克脫口而出。
「知道就好。」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我、我不知道您問什麼意思?」
「意思什麼意思?你解茹今天說話怎麼讓人弄不明白什麼意思?」馬多克不由眨巴起眼睛。
解茹說:「人家都說孔麗麗是一個能讓自己魅力四射的女人。藝術人嘛,也不奇怪,何況藝術女人。只是我太眼拙,一直沒從她身上發現有這般高輻射的魅力。今天我才知道,孔麗麗的魅力還是來自於她另一種人生領域,也許叫粉飾人生吧。」
馬多克托著下巴思忖片刻,說:「也對。」
「怎麼叫也對?」
「第一次看到她時,我覺得她不過是個普通女子。但第一次化妝後,確實讓我有一種被艷所驚的感覺。」
這時,有人敲門。周秘書長走了進來,說有什麼事要向馬多克匯報。解茹只好告退。還沒出門,周秘書長回頭招呼一聲:「對啦,小解,我小姨子給你寄來一套日本什麼堂的化妝品,東西我放在你辦公桌上了。」
解茹道一聲謝後,又說:「馬常務說不定會批評我接受留日學生賄賂。」
周秘書長說:「不會的不會的。我小姨子也給馬常務寄了一份禮物,領帶一條。值不得幾個錢,都值不得幾個錢,只是表示一番心意。小姨子幾次給我打電話,她都稱讚馬常務是個高雅男人。當然,她也誇你解秘書。」
周秘書長的話並沒有讓解茹興奮。她帶著一種言不明白的心情回到自己辦公室。她果然看到辦公桌上擺著一個禮品盒。那天晚飯時,周秘書長的小姨子突然問她:「解小姐好像喜歡用資生堂化妝品吧。」解茹奇怪地說:「嗯,我是用資生堂。你怎麼知道我用這牌子呢?」周秘書長的小姨子笑道:「我這鼻子聞出來的。」解茹重新審視對方一眼,暗暗自歎不如。現在,解茹又一次感歎:真是一個有心人!返回日本讀書才那麼短的時間,就千里迢迢寄來這個禮盒。但解茹沒有馬上打開,把禮盒往裡面一移,接著從辦公桌左上角的電話機上拿起話筒。一撥通曹偉的電話,她就說:「我想學攝影。我不是頭腦發熱。你這兩天給我配好一套攝影設備。佳能的嗎?好,你說行就行,就買佳能的。」
她從抽屜裡找出一把小剪刀,正要剪斷禮品盒上的綵帶時,艾吉吉走了進來。
解茹問:「又來找馬常務?」
艾吉吉嗯一聲。
「你的事還沒解決好?」
「沒有。我沒辦法,只好又來找馬常務。請問您,他在辦公室嗎?」艾吉吉顯得彬彬有禮。
解茹看看她,過了一會兒,才說:「周秘書長在跟馬常務匯報工作。你到馬常務辦公室門口等候吧,讓你在這裡坐坐,又怕馬常務等一下走掉。確實,領導真讓人看不住。」
艾吉吉似乎從解茹的話中還聽出了一點什麼,但沒有明白過來。她謝過一聲,便退了出去。
這時,解茹對禮品盒裡的東西突然沒了興趣,噘起嘴巴呆呆坐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電話鈴聲響了。解茹溜一眼,看到是馬多克辦公室的號碼,便拿起話筒。原來馬多克要她過去把幾份批閱件拿走。
來到馬多克辦公室,解茹從桌子上拿起一個黑色文件夾。她打開文件夾掃了一眼,又馬上合上。她問:「艾吉吉沒來找您?」
「剛走。她的事不知道怎麼解決不了。」
解茹想了想,提出自己的看法:「可能您還沒完全瞭解她當時受處分的真實情況吧。」
馬多克也想了想,說:「你能不能把她當年當黨委書記時的照片給我找幾張來呢?」
「您怎麼想要找她的老照片?」
「孔主席的照片突然觸動我某根神經。我有一種意識。但一定要找她的照片來驗證我的某種判斷。」
解茹啞然失笑:「呵,沒想到美麗老師的照片還能讓您浮想聯翩。」
解茹又在馬多克辦公桌一側站了一會兒。馬多克隨意問一句,還有什麼事嗎?解茹沒說什麼。她走出馬多克辦公室後,站到門口還哼了一聲,雖然沒發出聲,但用了很大力氣,連肩膀也聳動了一下。她剛才突然想,自己又把話題扯到照片上時這馬多克說不定會再次約自己週末一起去拍照采風。馬多克剛才不是有這種強烈願望嗎?當然,她這次一定會馬上答應。不是欣賞,是如釋重負。只是馬多克突然讓她有點失望,甚至惹她氣惱不過,怎麼不再邀請自己呢?當然,她又不好主動提出來,因為馬多克幾次約請她時,都被她謝絕。看來面對領導的好意,自己過於自控,結果會讓自己帶給自己煩惱……
49
沒敲一下門,穿著一身便裝的齊娜就把寧紅辦公室的門推開了。寧紅抬起頭一看,叫道:「齊董事長,什麼風把你吹到我這個辦公室來了呢?我前幾天聽人家說,你從加拿大飛了回來,還想約上幾個同學去看看你。」
齊娜說:「不好意思,本女子早該來拜訪拜訪史副市長夫人。」
「我還以為你要去嫁個洋傢伙。聽男人們說,中國男人撒尿像夾一支香煙優雅,國外男人撒尿像端機關鎗一樣威風。」
「難怪史副市長的夫人喜歡到歐洲度假,就是因為有點看不起中國小老弟。」
倆人互不相讓地調侃幾句。寧紅把齊娜拉到窗下的長沙發上坐下,又看看對方,很認真地說:「好像有點變化,我的老同學。」
齊娜輕輕一笑:「出去了這麼一點時間,會有什麼變化?」
「變了,味道變了。」
「怎麼味道變了?」
寧紅聳聳鼻子,說:「是的。多了幾分洋味。」
「我這輩子就是土裡土氣的,到加拿大待上十年八年,我這身上味道也變不了,頂多摻了點洋蔥味。哪像您,生來富貴命,屙出來的東西也含有百分之十以上的燕窩魚翅冬蟲夏草等珍貴物產。」
寧紅說:「喲,原來從加拿大歸來的人說話還這麼損人。好啦,我說不過你。前幾天碰到主觀時,我跟他說過,我們幾個同學一起去看看他。他說這段時間忙得焦頭爛額,跟他挖礦的那班傢伙前陣子又把馬多克的辦公室堵了半天,據說連撒尿也沒辦法出來。一天不吃飯,不要緊;半天不撒尿,這人怎麼受得了呢?還是他秘書聰明,拿起一瓶礦泉水倒掉,再把空塑料瓶扔進辦公室。這只是聽人家說的,真假不清楚。鄧主觀發不了財,折騰那麼久,竟然比原來還窮了很多,吃個路邊盒飯也問打不打折。你看看,你齊娜身上一根毛,也比他鄧主觀的腰還粗。嗯,這時候你不拔一根毛贈給他,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齊娜說:「史副市長夫人身上的毛髮能隨便拔下來施捨他人嗎?」
「你——」寧紅抬手就要捏齊娜的手臂。
齊娜還是往下說:「難道不是?就說兩窩腋毛吧,剃下後你寧願扔進垃圾箱裡,也不願意讓哪個人撿走。倒也聽說過,你們財政局好像有個某某喜歡收藏別人的腋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