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鄧主觀和齊娜一起出了聚仙樓。鄧主觀從齊娜手中拿過車鑰匙,建議齊娜坐到後排去。齊娜笑瞇瞇坐到副駕駛座位上,說:「你喝得再怎麼醉,我也不怕你開車。」鄧主觀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說:「這倒放心好了,喝點酒,我這車子開得更好。只是開寶馬爬山,也太損車子了。」齊娜瞄了鄧主觀一眼,有些無奈地:「為老同學尋女友,我竟然會開輛寶馬陪著。我自己也想不通。但又有什麼辦法?記住,她不是你女友!要真是女友,別說寶馬,哼,連破車都不會給你開起走。」鄧主觀看到她咄咄逼人的樣子,也難得笑了一下。
到了西山,他倆找了半天,好容易問到潘雲良住的地方。鄧主觀站在一間住房前時,他的心馬上直沉下去。他沒有想到這間簡陋的房子就是潘雲良的家,低矮,陳舊,窗子很小,房子的透氣和采光肯定都不好。他喊了幾聲,潘雲良,潘雲良,但沒有應聲。走到門口一看,才發現門上了鎖。鄧主觀自言自語地:「我到巫山情打聽過,幾個人都說她回了老家。她到哪裡去了?」
齊娜說:「她可能剛好出門有什麼事吧,我們坐回車上等等吧。」
鄧主觀沒搭話,跟齊娜一前一後向寶馬車走去。
這時,潘雲良的鄰居大嬸剛好路過這裡,看到這對陌生人,便上前問道:「找雲良?」
齊娜點點頭,打聽道:「她是不是住在這裡?」
「我跟她一直搭鄰居。她上山撿尾砂,第一筐尾砂就是我幫她背回來的。從小她就能吃苦。只是不知道這輩子她還要吃多少苦。」
鄧主觀大喜,忙問:「大嬸,雲良她什麼時候回來?」
大嬸搖搖頭:「她不回這兒了。」
「她到哪兒去了?明天什麼時候回——」
「明天也不會回來。她這輩子也回不了幾回這地方。我和她做了這麼多年鄰居,怎麼也捨不得她這樣就走了。」
鄧主觀緊張起來:「大嬸,雲良她、她怎麼了?」
「你們不知道?她嫁人了。」大嬸說道。
鄧主觀吃驚地:「什麼?她嫁人了?」
「嗯。今天出嫁的。」
「嫁給誰?」
「她心腸好,但沒配上好八字。她能嫁上個像樣男人?在西山,女人嫁的不是挖礦的,就是礦埋的。連她嫁的,也是一個狗婆窿裡的男人。」
鄧主觀痛苦地:「她怎麼能嫁狗婆窿的男人?」
「我罵過她,什麼話都罵了,但她死定主意。我不知道雲良這孩子中什麼邪,突然說自己嫁人就嫁人了。我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這不是自己毀自己?再怎麼樣,憑她的長相,憑她好心一個,也該嫁個小老闆吧。我不知道她怎麼要去嫁一個狗婆窿男人。我跟她說,天下男人也沒死絕。」大嬸邊說話邊搖著頭。
鄧主觀深深埋下頭,自責起來:「我們來遲了,我們來遲了!」
齊娜看了鄧主觀一眼,側身問大嬸:「你知道潘雲良嫁過去的是哪個地方?」
大嬸說:「她沒跟我講。我問過她,但她只說有時間會回來看我的。她不說,但我也猜得出,她的洞房還不是哪個挖礦佬的杉樹皮棚子?她怕我心酸,才不告訴我嫁去哪裡。」
齊娜跟鄧主觀說:「我們可以找她去。」
「西山比天下哪個胖女人的屁股都大,你們到哪裡去找?」大嬸好心勸道。
鄧主觀猛地抬頭說:「不行,爬遍西山也要找到她!」
大嬸歎出一口氣。
也許,齊娜這輩子也不會忘記西山上這個晚上是怎麼過的。整整一個晚上,她陪鄧主觀爬啊爬啊,一路爬上爬下,一路喊著潘雲良的名字。開頭,齊娜也陪著他喊。後來,她不開口了。她弄不清楚自己什麼時候閉上嘴巴的,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又會閉上嘴巴。過了一段時間,她沒再跟鄧主觀並肩走著,只是跟在後面走,有時離鄧主觀有十幾步路遠。鄧主觀沒在意什麼,似乎身後並沒有跟著哪個人。他只是在不斷呼喊潘雲良的名字。當鄧主觀站在一個廠棚前發了半天呆時,她忍不住了,又靠上前說:「我們下山去吧。」鄧主觀說:「不行,這不行,我們一定要找到她!」不知道上上下下爬了多遠的路,也不知道喊過多少聲潘雲良的名字,天才漸漸亮了。這時,鄧主觀絕望了。他知道,這一個晚上過去,潘雲良已經真正成為某一個男人的女人。他喃喃地:「怎麼就天亮了?怎麼就天亮了?」
齊娜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只得再次建議:「我們還是回去吧。」
過了好一會兒,鄧主觀說:「我想再到潘雲良家門口前看看。」
29
解茹陪著馬多克趕到省城跟一家名叫德利來的公司老總談判。馬多克說:「青雲有五十幾種礦,鉛鋅鎢鉍鉑,還有錳還有銅,蘊藏量都不小,鉛鋅鎢排全省第一,但基本上都把原礦當石頭賣,很少搞精選,真正賺錢又應該是精選這環節。精選一噸原礦,該是原礦價值的三至五倍,甚至十幾倍的也有。德利來在全省開了十幾家選礦企業。這老總姓鄧,東北人,又高又大。我想把他作為一個戰略投資者引進來,市政府準備就這事制定一些特殊政策。以後還要在西部礦業這些大公司上下工夫。沒大公司進來,青雲縱然有再大型礦床,也是做小作坊生意。」
「您原先跟鄧總認識?」解茹問道。
「陪省裡領導調研時認識上他的。後來有過幾次交往。這人可以交朋友。他不像青雲礦老闆那樣有錢俗得要命。當然,他也是一個老闆。」
見到鄧總時,解茹暗暗伸一下舌頭。鄧總身高體胖,起碼有兩百斤。鄧總嗓門兒也大,見面一笑就差點讓解茹拿手指堵耳朵了。馬多克這段時間已經跟他在電話中溝通過好幾回,這次又專程來省城洽談引進德利來投資一事,只花了兩個多小時,雙方就達成一個意向性協議。
晚上,鄧總特意在新五洲大酒店宴請馬多克和解茹。鄧總走到解茹身旁,跟她碰杯說:「剛才協商時,解小姐說話很專業,又有彈性,能進能退,一張談判利嘴。」
解茹說:「謝謝鄧總誇獎。我只是領會馬常務的想法,就是實現雙贏,有他的思想作指導,我發了幾次言,說得不妥當的話,還請鄧總多原諒。」
「解小姐說話行雲流水,一聽就知道深思熟慮過。當然你的語氣更容易讓人接受。幸虧我算個『老麻雀』,要不然即便雙贏了,恐怕事後我也會覺得好像不該這麼贏的。」
馬多克哈哈笑道:「看來鄧總對小解評價很好。」
「長江後浪推前浪吧。我這公司唱主角的大多都是年輕人,但論用腦遠遠比不上解小姐。解小姐的腦袋聰明又好用。」
「過獎過獎。」解茹顯然也愛聽這句話,立刻起身過去跟鄧總敬了小半杯酒。她說:「請鄧總原諒,小解不會喝酒。」
鄧總喝掉酒後,又誇獎說:「解小姐,美人一個。」
馬多克說:「確實如此。她美麗所產生的效能,有時連我也預料不及。上次你們這省城的一個礦業秩序檢查組下去,挑了很多問題出來,這個礦要管,那個礦也要停,我都不想見他們了。見面我就得表硬態。再說,這礦一停產,我們青雲財政的錢從哪裡來?沒辦法,我就讓解茹出面接待一下。結果後來什麼事都沒有。我那個安監局局長跟我說,檢查組組長沒再提意見,只提了一個心願,讓解茹去陪吃飯。吃晚飯時,解茹去了,這個時候我也出面相陪。組長在酒桌上一連誇獎瞭解茹五六次,都是說她漂亮。看看,漂亮無敵。不過,我這次帶她過來,並不是想在你老弟面前使什麼『美人計』。」
鄧總笑道:「多克常務當然用不著使這點心眼。不過剛才談判時,我還是多瞟瞭解小姐幾眼,請馬常務和解小姐多多見諒哦。」
解茹滿臉通紅。
鄧總看她這模樣,哈哈大笑起來。接著,他跟馬多克一連喝了三杯酒。這時,一位胸口掛著領班徽章的服務小姐輕步走進來,跟鄧總打起招呼:「鄧老闆,謝謝光臨!謝謝您一直這麼關照小亞!」
鄧總說:「三天不見小亞,你又漂亮多了。」
「我的漂亮就是靠鄧老闆一嘴吹成的。小時候,我媽說我是一隻『醜小鴨』,才給我取了一個諧音名字叫小亞。」
「看看,是我吹你,還是你吹自己呢?」
「鄧總的意思——」
鄧總笑而不言,眼睛倒是向解茹望了一眼。解茹知道對方還是想考察一下自己的領悟能力,便跟小亞說:「這位小姐,天鵝小時候都是『醜小鴨』。年芳十八,早已不是什麼『醜小鴨』。鄧總眼裡,你早已變成一隻最漂亮的天鵝。」
「好!好!解小姐真是一個才貌雙全、聰明敏捷的奇女子!」鄧總大聲讚歎,接著跟他們介紹一番,小亞跟馬多克和解茹一人道了一個萬福,又遞上一張名片。小亞敬過馬多克一杯酒後,又走到解茹身側,說:「來,我們兩個美人喝一杯。祝小妹永遠漂亮,傾國傾城!」
解茹說:「謝謝。不過,你才是靚女。你這麼一亮相,天下女人都無語。」
小亞笑道:「天下女人都無語?解小姐果真是個才女,一張嘴玲瓏剔透,難怪鄧總在讚美你哪。謝謝,我敬你三杯。」
「謝謝。只是我酒量實在太小,只能表示一下,沒法陪靚女喝個開心。」解茹端起一杯紅酒,歉意地抿嘴笑了笑。小亞倒不介意,她喝她的白酒,讓解茹把紅酒喝一點點。
小亞又走回馬多克身旁,眼中閃著期盼地:「馬常務,我想再敬您三杯。」
解茹向馬多克側頭望去,看到馬多克雙眼佈滿血絲,她正有點擔心,卻聽到馬多克說:「謝謝你。我不敢過多跟女士喝酒。」
「為什麼?」小亞笑瞇瞇問。
「女的要就不喝,喝起來就不得了。所以有句話說得好,女人一端杯,男人倒一堆。」馬多克開了一句玩笑。
酒桌上頓時爆出笑聲。
鄧總說:「小亞,要不就跟馬常務再喝一杯吧。就一杯。當然,這一杯怎麼喝才會讓馬常務開心,就看你小亞的魅力了。嗯,馬常務,也要請您配合一下才行。」
「配合?配合什麼?」馬多克問道。
小亞說:「小亞想跟您一塊表演一個節目,『高山流水』。」
解茹沒看過什麼「高山流水」的節目,但心裡猜到節目的性質,便跟馬多克說:「馬常務,您應該不知道這個節目吧。」
馬多克說:「孤陋寡聞。」
解茹下巴一抬,馬上提議道:「要不請鄧總先跟小亞表演一次,也算跟馬常務做個示範動作,免得馬常務等下表演到不了位。」
「好呀,那我們鼓掌,首先請鄧總跟小亞小姐做個表演配合。」馬多克聽懂瞭解茹的意思,率先鼓掌。
「解小姐,稱職呀。好,憑解小姐的聰明伶俐和可愛,我鄧某先示範一下。我還跟你先約定好,如果解小姐在官場上混得不如意,那恭請你來我們公司創業。就這麼說好了。請吧,小亞小姐。」鄧總笑著,眼睛瞇成一條縫。他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雙腿很利落靠攏在一塊。小亞雙膝跪上鄧總的雙腿上。接著,倆人的手又相互抓緊。在另一位服務小姐幫助下,小亞叼起一隻高腳杯的圓底。鄧總仰起頭,把嘴巴張開,迎接過去。這一杯酒緩緩倒入鄧總的嘴巴裡。很快,這套表演在掌聲中結束了。
馬多克讚道:「果然有『高山流水』韻味!」
「恭請馬常務來一次!」鄧總說道。
「不不不,這個節目難度太大了,馬某人,難以演好。」馬多克又是擺擺手,又是搖搖頭。
鄧總勸道:「重在參與,圖個高興嘛。」
馬多克說:「這樣好,今天我再回敬小亞小姐一杯。下次我練習好了,再跟小亞小姐來一個這鄧式版本的『高山流水』。」
吃完飯,解茹送馬多克回家。途中,她突然問馬多克:「馬常務,要是我不在場,恐怕您也會來一個『高山流水』吧。」
馬常務發怔:「怎麼這樣說——」
「沒什麼。這小亞小姐夠漂亮的。當然,這節目也有意思。我想,馬常務您應該會樂意接受人家邀請的。」解茹說。她心裡悄然有一種怪異滋味。
馬多克翕動幾下嘴唇,似乎還想多說幾句話。他意識到,自己不應該讓解茹產生這類擔心。但手機這時響了,市長打來的。
30
小棋來到市財政預算科辦事,剛進大廳就看見寧紅,連忙上前喊了一聲:「寧姐好!」寧紅見是小棋,問了一聲沒什麼急事吧,便拉起她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小棋揀了一張單人沙發坐下,說:「上次碰到寧紫,我建議她去練瑜伽,聽我說了一大堆好處,她還真有點動心。前天我跑到教育局去,順便帶了一套練習資料給她。」
寧紅說:「寧紫跟我說了,誇你熱心,又大方。你給她開了一張什麼鑽石貴賓卡。我說,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更不能打退堂鼓,要不然對不起你小棋姐那些票子。」
「牙縫小事,她沒跟您提什麼?史副市長一直對我家偉業關照,偉業和我時刻銘刻在心。」小棋笑道。
寧紅說:「都身在官場,誰不想多交幾個朋友呢?打虎靠親兄弟。別說偉業這人不錯,連你也幫過史不得的忙。換屆前,有人背地裡搞史不得小動作,還是你這『順風耳』聽到風聲,當天晚上催著偉業趕緊到處找史不得報信。那天晚上,史不得的手機又剛好沒電,偉業差點把青雲城掀翻了,才在蓮花居茶樓把史不得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