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紫瞅了他一眼,慢吞吞說:「前天下午我專門去找她的。這是我第二次看到她。當然第一次看到她時,我就不得不承認,她漂亮,氣質與長相都是林黛玉的翻版。我不明白,像這種人怎麼能去熬夜護理病人。我也憐香惜玉,真心想幫她一個忙,讓我姐夫跟她院長打過招呼,到一個不用上晚班的崗位上去,比如什麼保健科、康復科。還有,她還是一個臨時工吧。到時候再讓院裡給她弄個合同工。我沒半點為難她的意思,我只是學雷鋒,當然又動用了點官方資源。」
「前天晚上她哭了一個晚上。」
「林黛玉也不是這種哭法。她怎麼會哭呢?」
「她知道你的來意。」
「我又沒說什麼。我只是跟她說,我對侯子印象挺好。我也告訴她,侯子對我也有好感。我還說了,找你沈護士也沒別的,就是想瞭解一下侯子這人到底怎麼樣。我真沒說什麼。雖然我比她小沈還早認識你侯子,但多一個人來當參謀,更有保險性。」
侯子嘀咕道:「小沈,好女孩子。」
寧紫很在意地追問:「你的意思就是我寧紫不好?」
「我、我不是這意思。」侯子只得解釋一句。
「我知道你喜歡她。我也瞭解清楚了,有一次你陪我姐夫去打針時才認識上她。那次,我姐夫喝醉了,你把我姐夫送進醫院。剛好那天晚上小沈當班,對吧。後來你跟她有了一些來往。這話我沒說錯。我承認,她對你有好感在先,我對你有意思在後,所以我沒責怪她什麼。這點人品德行我寧紫還是不缺的。但我的意思你也應該明白。我為她小沈所做的這一切,也算一種補償吧。我不會強買強賣。」
侯子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我絕對沒吹自己,有多少男人在我面前低頭哈腰,想做朋友,我從沒動過心,結果呢,我倒要低三下四來追你。我知道,愛情不講身價。但這個現實社會中,你也該為我的勇氣動半分心吧。你即便戴了一副五六百度的眼鏡,相信你也能看出這點。你看得出小沈喜歡你,難道就看不出我更喜歡你?再說,我姐夫對你印象也挺不錯,老在我面前誇你這樣好那樣好。」
「我、我們不說這個話題好嗎?」
「當然可以。男女的事,本來就是一種心裡感覺。心有靈犀,這男女之間就能一點通。話說多了,反而什麼感覺也沒有。好了,就到店子了。記得,下次你來開車。這週末街道上車子多,你開車水平跟我差不多,但男人的心理素質比女人好些。」
「我好什麼?我一點都不好,從小愛尿床。」
寧紫咯咯樂起來,問:「啊,水漫金山。現在沒了吧。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所以你對小沈有那麼大的興趣。你對她好並不是感情,而是日常護理需要。不過你改用尿不濕來頂替小沈,另一方面又找一個你愛的人,兩全齊美嘛!」
「你——」侯子真的像快發脾氣了。
「噓!放鬆一點,心情轉好一點。如果心情不好,再好的衣服也穿不出什麼味道。」
在夢特嬌專賣店,侯子換上了寧紫指定的一套衣服,走到試衣鏡前一照,不得不噓出一口氣。他佩服寧紫的審美眼光,這套衣服穿在身上,自己的氣質幾乎提升了三五個檔次。他才發現,整天趴在辦公室的男人也有許多帥氣。店主讚不絕口,說:「你女朋友真好,打燈籠也找不到這樣好的女友,為了這套衣服,她來過兩趟,左看右挑,昨天一待就是一個下午。我開了七年多店子,從沒見過一個女孩這樣在意自己男友的穿著。頭一個,頭一個呀!」
侯子只好笑了一下。
看到他這個表情,寧紫抿了一下嘴巴。她覺得千金也難買店主這番話。她從挎包裡取出錢包就搶著付錢。店主又感動起來,對侯子說:「好好愛你女朋友。還給男友掏錢買衣服,這種女孩差不多絕版了。很多女孩都搶著共用一個名字。」
侯子一怔:「什麼名字?」
「呵呵,溫柔一刀。」
送侯子回辦公樓的路上,寧紫心情挺好,說:「這個星期我的體重又減輕了半公斤多一點點,五百五十克。」
「你沒必要減什麼肥。」
「太胖了。」
「不胖。」
「胖。第一次看見小沈,我就羨慕她的身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是她穿上白大褂,再怎麼跳來跳去,都成不了一隻白天鵝。」
侯子撇了一下嘴。
寧紫說:「不愛聽我說小沈的事吧,那我就不說了。對了,我這段時間減肥效果這麼好,還是請一個專家制定了一個健康排毒計劃。這人胖啊,都是毒素引發的。這份計劃最講究的,就是吃法。毛病,大多是吃出來的。我每天堅持生飲好水,全天4000毫升。什麼叫好水?pH值屬於弱鹼性。還有一點,水要保持天然的礦物質。另外,水應該沒什麼雜質,特別特別不能含有什麼氯呀、什麼重金屬。當然,含氧量要越高越好。到哪兒去找這種水?專家就是有辦法,讓我向人家訂了一年的山泉水。我會一直訂下去。每天有專人到那個東山庵旁邊去挑山泉水。吃東西也一樣講究,以素食為主,多吃黃瓜。我過去發胖,肯定跟愛吃漢堡包和冰激凌有關係。這兩樣東西我有三四個月沒碰過。瞇瞇眼,又挺想吃的。都是因為你侯子,我才沒再碰這些東西,我也想長成小沈那種身材,讓你朝思暮想著。當然,我也不希望你以後再碰到小沈。」
「你——」
「別生氣。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是說你別故意去路上遇到小沈,有人說你開始想接觸人家小沈時,就是故意演繹了幾次巧遇的故事。好浪漫的。呵呵,我不是說你碰過她身子沒有。她,水做的,一碰倒在地上,呵,就撿不上來了。」
「我、我算服了你!」
寧紫笑道:「還有,我每吃一口食物,都要咀嚼三四十次才會嚥下。吃東西,也要聽上帝的話。《創世紀》第一章有記載,上帝說,我供給五穀和各種果汁做你們的食物。上帝並沒有讓我們吃肉食。我想,我這一生中唯一一道不變的葷菜就是你這一道。」
15
利用週末,馬多克專門下到林邑、嶺南兩個縣調研財源建設工作。星期一早上,才與解茹一起坐車返回青雲。連跑三天,多少有些累了。他讓解茹打開CD機,很快,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響曲》第一樂章傳揚出來。音樂柔美舒展。他慢慢閉上眼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把眼睜開時,剛好看到對面開來五六輛運礦的大卡車。他說:「這鄧主觀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要當一個礦老闆。你看看,這下子冒出很多說法,說他有權時早跟礦老闆穿上了一條褲子。還說一個叫白仙姑的老闆那裡,自願給他入了干股,投桃報李,因為他這幾年給了白仙姑很多好處,有的還說白跟鄧主觀在某某賓館開過房。天花亂墜的。他老婆來找過我三次,我的耳朵想清淨也清淨不了。」
解茹說:「應該沒有吧。平常,他也不太喜歡跟老闆有什麼來往。」
馬多克側臉說:「沒有就沒有,前面怎麼掛上應該這兩個字?跟他當了幾年秘書,說話也沒底氣。」
「我覺得這事不可能。」
「我也覺得主觀是一個不錯的人,他頭腦清醒。當然,我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你說,蛔蟲會不會有雌雄之分呢?」
「大多數礦老闆是男的,但也有雌性。我想起一件事,鄧常務曾經在民主生活會上說過的,現在說出來也不算是背後說鄧常務的壞話。」
馬多克點點頭,認可這點。他說:「也有幾個月了吧,我的確還沒聽到你評論過鄧主觀什麼。」
「我經常告誡自己,不能把伺候鄧常務和伺候您這兩次秘書工作攪在一塊,更不能把您和他互相比照,絕對不許從任何角度、任何場面、任何時間、任何事項上進行參照,否則我得不到您的信任,還會失去老領導原有的感情根基。得不償失,這賬要算清楚。只有一個宗旨是一樣的,您倆都是常務,都是我解茹服務的對象。」
解茹的話讓馬多克聽得有點發怔。他沒有想到這個秘書把話說得如此坦坦蕩蕩。當然,他接下來會心一笑,這源於他有了一個判斷,解茹果真是一塊上好的做秘書的料子。
同時,解茹把她自己覺得早該說的話終於說了出來,也有點如釋重負。這次下鄉中,解茹與馬多克形影相隨三四天,對馬多克的處事與為人風格有了一些新的瞭解,覺得跟他當秘書,可以讓自己學到很多東西。但她也知道,自己正面對著許多挑戰,隨時都會有箭風彈雨朝自己襲來。在林邑吃晚飯時,她就聽到有人打起哈哈說:「當過鄧常務的秘書,又當上了馬常務的秘書,不簡單嘛。」她寧願把這話當成恭維,或者玩笑。只是說這話的人戴某是一個副縣長,大前年因為礦業秩序管理不當,被鄧主觀三度當眾批評,還說要把這事向市委常委會匯報。跟隨鄧主觀檢查現場時,解茹看到剛才還十分謙卑的戴副縣長眼睛忽地射出兩道寒光。戴副縣長發現解茹詫異地望著自己,又刷地露出一副笑臉,還跟解茹說:「鄧常務說得對,能這樣直截了當說話,是對我做敲山震虎的思想工作。鄧常務是我的再生父母。」後來,這位副縣長重新穩坐釣魚台,便在背後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這些話當然也傳到鄧主觀的耳朵裡。這次聽到副縣長這兩聲感慨解茹有所警覺,也正是這個原因,她把剛才一番話說給了馬多克聽。因為飯桌上,馬多克也該聽到了那位副縣長的陰陽怪調。不過,馬多克當時依然談笑風生,好像只帶了嘴巴,沒有帶上耳朵。
馬多克聽出瞭解茹話裡有話,便說:「你把當秘書當成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解茹從這句回話中,就知道馬多克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悄然吁出一口氣。她說:「我說的雌性礦老闆,就是您剛才提到的白仙姑,她人名這麼叫,她開礦的那座山居然也叫仙姑山。你說巧合不巧合?到底人為此山生,還是山為此人有呢?人講緣分,發財也講一個緣字,白仙姑的礦就是像挖金子一樣,但她還是愁吃不飽,一直超深越界挖礦,又怕被查處重罰,便三番五次托關係找鄧常務說事。她不知道怎麼瞭解到鄧主觀背地裡有炒股的愛好,只是鄧常務套牢兩年,好容易才解了套,結果本金被楊碩士一怒之下通通查繳了。不過平常要有點空隙時間,鄧常務還是研究股票,他也鼓勵過我炒炒股。
我怕沒耐心,一直沒去開個戶頭。他說,股市是國民經濟的晴雨表,股民最懂國家政策。如果一個幹部能懂股票,證明他能主動去瞭解國家政策。他公開反對過幹部不許炒股這種做法,他覺得股市是幹部學習政策、瞭解政策、掌握大政方針的一個最理想平台。後來市委書記找他談話,當時正搞機關作風整頓,鄧常務的言論傳出去不是跟市委對著幹?鄧常務嚇得出了好幾身冷汗,這是他說的,他連忙檢討自己政治上不成熟。但他後來又有些想不通,跟我嘀咕過,不懂經濟,還能懂政治嗎?不過在後來的公開場合上,他很少再講股票。白仙姑找到他,說願意借三千萬給鄧主觀炒股,本錢算她白仙姑的,賺來的錢三七開,白為三,鄧為七。鄧常務沒點頭。」
「他敢同意嗎?這是行賄。變相行賄。」
「鄧常務知道白仙姑的用意,他也警惕著。這個時候,省裡有人給鄧常務來電話打招呼,讓他能關照白仙姑就關照一下。對了,您也認識白仙姑。」
馬多克發怔:「白仙姑?好像、好像不認識,我沒見過這個人。」
解茹笑道:「就是白莉亞。」
「哦,白莉亞?林邑吃飯坐在我身邊那個珠光寶氣的女企業家嗎?」馬多克似乎才有些想起來。
「嗯。青雲市十大傑出女企業家中,她排在第一位,坐頭把椅子。年初,全市經濟工作會議上,市委書記給她親自授牌的。財政拿錢發獎金,五十萬塊,一個企業家五十萬塊,叫重獎。當然,這點錢遠遠不夠她白老闆玩兒半個通宵的『十三張』。聽說,當晚她打牌就把這五十萬元輸得爽爽快快,那高興的樣子好像這晚是她贏了五百萬。也許真會讓她贏到五千萬吧。為了得到這塊牌子,她事前專門給市婦聯送去一輛高檔小車,結果婦聯養不起,便跟市財政局調換一輛車子用。老闆有了錢,總想讓人家看得起自己。」
「草根老闆,天生體質虛弱,還有心虛。」馬多克又有些奇怪,問道,「白仙姑怎麼又改名叫白莉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