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女人 第10章 第二章 (4)
    「是的。」鄧主觀停頓了一下。他希望讓潘雲良能接受自己的想法。但潘雲良還是覺得,當什麼老闆都比不上當幹部。看到潘雲良沒有贊同自己的打算,他只得細說起來。「有一個姓蔣的老闆,叫蔣科級,他有一條窿道想變現。放心,不是沒辦證的狗婆窿道。上個禮拜我遇到他,才知道這消息。蔣科級這礦是鉛鋅,證照去年初就辦齊了。要變現的原因是他要到越南去開礦,大概靠近雲南這邊,規模不是小打小敲。他要變現的礦山,還是一個富礦區,叫狗吊拐礦,應該會有很大奔頭。想到自己到了這個地步,我便動了念頭。這人哪,東方不亮西方亮。再說,仕途上我沒什麼前途,東山再起那是不可能的,又沒背景,又沒靠山。即便當初擔任局長,也只是配班子結構需要,組織上挑來選去,只有我符合條件,就讓我撿了一個便宜。當副市長,我本來也是一個陪選,選舉時把我差額掉,他們知道我這個人老實嘛,可不是外面傳說楊碩士她父親跟什麼人物打過招呼,其實我是從選票箱裡跳出來的,當時弄得市委老大一點都不高興。我也很緊張。只有我老婆高興得快從一樓跳到六樓。那晚她打了一個晚上電話,連小學同過一年學的同學也打了。」

    「當大官了,能不高興?」

    「你不知道,這當選並沒有讓我感到什麼興奮。因為該當選的不是我嘛。正是這樣,市委領導沮喪了一回,只是他們嘴巴上不好說什麼。他們要說的恐怕就是一句話,組織上沒看錯人,人大代表也沒選錯人。我這遭遇只有自己知道滋味,就如懷小孩的感覺只有懷孕女人知道,違背了組織上的意願,組織上當即就把你當成另類。比如這次事故,如果組織上出面擔當某些責任,也許就是一個記過處分。有些責任,完全能找到更直接的責任人來承擔。這也是我為什麼要辭職的動因。我還得活下去,還得幹一番自己的事業。沒當官的命,也許正是預示自己還有發財運氣吧。」

    潘雲良眼睛眨了幾下,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全聽懂,點點頭,但又點得很慢。她想起一件事:「開礦需要好多錢。您有那麼多錢嗎?」

    「我會去貸款。畢竟建行,還有工行的老大,我過去跟他們打過交道,相信他們會給我一點面子。」

    「那就好。」

    「再說,家裡還有一點積蓄。碩士她雖然不太主張我辭掉公職,但一旦我真去開礦了,她應該會把部分存款先取給我的。畢竟我還是她的老頭。再說,這年頭存死錢沒半點好處。」

    潘雲良托起下巴,說:「要是我有錢就好囉。當然,就是能幫您再大的忙,這輩子我也報答不了您。要不是這世上有一個您,我早就離開了人間。」

    鄧主觀說:「雲良,別發出這種感慨。你還年輕,要對生活抱有希望。人嘛,很多事純粹是巧合而已。那天下午我不到市人民醫院去檢查工作,也就不會遇到你。院長匯報工作時,對了,院長是婦產科的專家,姓郝,女的,她突然接到電話報告,120急救中心剛剛接到一名大出血的女性,她的血型稀有,什麼MNSSU型,血庫裡根本沒有這種血液,也就是說這位女性患者生命有危險。郝院長的話讓我聽清楚了。我馬上起身說,走走走,我就是MNSSU型血。你看看,就是無巧不成書。」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大出血嗎?」

    「郝院長第二天來電話時提過一句說昨天那個女患者,在什麼黑診所做人流手術引發大出血。你呀,不管什麼事都不該到黑診所去。」

    潘雲良點點頭,說:「我一直沒告訴過您這事真相。我原來跟一個男孩戀過愛。」

    「沒聽你說過這事發生的原因。」

    「這男孩子姓周,小名叫小胖。他是我家的鄰居。他唸書真行,在班裡一直第一名。我跟小胖同一個班。考初中時我的成績太差,媽媽不願再供我了,說再怎麼供也供不出。小胖全校考到第一,可也不能去讀。他家好窮,媽媽眼瞎,爸又有腎病。」

    鄧主觀不由歎道:「太可惜了。」

    「我媽媽也這麼說。我媽善良,心腸特別好,哪怕嘴裡只有一口飯,也會吐出大半口來給人家。我媽就把家裡一點積蓄全給了小胖家,要小胖媽供小胖讀書。我媽跟小胖媽說,小胖讀書讀得好,我們鄰居臉上都有光彩。」

    「真好!你爸真好!」

    「你怎麼知道我爸也這樣好呢?」潘雲良困惑起來。

    「你媽把家裡的積蓄全拿了出來,你爸肯定點過頭。」

    潘雲良把頭一低:「我半歲時,爸爸就被埋在煤窿裡,再也沒出來。爸爸什麼模樣,其實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他連一張照片都沒留下來。」

    鄧主觀的心猛地緊縮:「對不起,我不該問這事。你媽能這樣幫助小胖,她真是一位好母親!」

    「是的。從初中幫到高中,又從高中幫到小胖上大學,都是我媽在幫。我媽就是靠到尾砂壩撿尾砂換錢,很難很難的,一年到頭不捨得給自己買一件衣服,我有時也是一年不買一件衣服,好幾年靠領政府救濟服裝穿著過春節的。撿尾砂中,我對小胖也有一種嚮往,總覺得好像就是我自己在唸書,總覺得媽寄給學校的錢就是寄給我。小胖呢,他也經常給我寫信,說將來每個月都要用工資給我買衣服,給我媽媽買很多很多衣服。我媽說,一年一件就行了。我想,我也是一年一件就行了。」

    「這叫感情。這就是感情!苦難磨出來的感情,更會讓人感到幸福!」鄧主觀感慨起來。

    潘雲良說:「可我媽沒享受過小胖帶來的一天福氣呀!」

    「小胖後來忘記了他的諾言嗎?」

    潘雲良突然痛苦起來,搖搖頭說:「小胖念大二的時候,我媽三月十八日去撿尾砂時,天呀,也是三月十八日。對,就是這天,我媽在一個叫老婆菜腦的尾砂壩上撿尾砂時,尾砂壩突然塌下來,我、我媽就、就沒有了……」

    鄧主觀的嘴角猛力扯動了好一陣,悲愴地:「好人太不幸!她死也不會瞑目的,她在天之靈也會想著你,還有小胖。小胖畢竟還沒畢業,大學花費又是最多的,除了學費,生活費每個月也要幾百塊錢。」

    「但他一定要畢業。」

    「這會讓他感到步履艱難。」

    「當時他爸爸也去世了。他當時快要放棄所有的一切。但我打電話跟他說,還有我,我已經長大了,我不會讓你讀書讀不下去!」潘雲良攥了一下手才接著說,「他後來的費用,就由我來頂替我媽媽為他掙,每天,天濛濛亮,我就起床去尾砂壩下撿尾砂,看不見天了才摸黑回家,中餐我也不能回家吃飯,怕少撿了尾砂,怕小胖沒錢用。暑假那陣子,小胖回來了,他抱著我哭,我抱著他哭。一個通宵哭過去了,天一亮,我又去撿礦。小胖也跟著我去。一天後,我就不允許他再當『跟屁蟲』,我要他利用放假多讀點書。他答應了。在我這個大他三個月的姐姐面前,他一直很乖,他多乖呀!那時候,他多乖呀!」

    鄧主觀差點流出眼淚,要不是猛喝幾口水,他的淚水肯定流了出來。他說:「有你這個小姐姐呵護著,他小胖一定會有出息的!」

    「畢業後,他參加公務員考試,也夠爭氣,全縣第一名,分配到一個叫騎田沖的鄉里當幹部,半年就成了黨委辦主任。」

    「他一定很喜歡你!」

    「他向我表白過,這輩子一定跟我過上一百年。我說,過一百年不夠,兩百年才好。這輩子不夠,下輩子還在一起過,那才幸福。」

    「你也會寫詩。」

    「這叫詩?我不知道。我當時覺得很幸福,很幸福,我把他送給我的一朵小野菊花當成了玫瑰,用一個易拉罐裝著這花哪,第二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聞聞這朵小野花。真香啊!覺得那日子都是香噴噴的。但我還是知道,過日子要有錢,我跑到青雲市城裡,在巫山情休閒中心找了一份工作。他有時也利用休息日進城來看我,而且我們同居了。又過了一年,我一不小心懷上他的孩子。快兩個月的時候,他突然懷疑起我。您知道他懷疑我什麼嗎?懷疑我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他的。我氣得要命。我能不生氣嗎?他說,你在這種地方掙錢,怎麼能打包票是我的孩子呢?我真想拿起石頭打天!」說到這裡,潘雲良已經是一副痛苦又絕苦的樣子。

    鄧主觀氣憤地:「這小胖怎麼能這樣說?」

    潘雲良埋下頭去,停頓了片刻,似乎有點不太情願地說:「後來我才知道,有個女孩子追他,這女孩子姓郭,她爸爸是一個大老闆,辦煤礦的,跟縣委書記混得很熟,她媽媽還跟縣委書記的老婆成了結拜姊妹。郭老闆直接找到小胖說,只要小胖跟他女兒明確戀愛關係,年底領上結婚證,就一定保小胖這輩子想當什麼官就當什麼官。兩次參加公開選拔都入圍,最終又沒人幫著說話,不得不面對落選的小胖一口咬定我肚子裡的孩子來路不明,因為他有新夢想,他不想放棄這個機會,就故意這樣陷害我,活活逼我離開他,而且逼我來開口說分手。我氣得要命,跑到一家黑診所,想把孩子流掉,誰知道發生那麼大的事,差點要了我的命。」

    「原來這麼一回事。」

    「我一直認定這命是您給的。您的出現,才讓我重新撿回了一條命,也撿回了做人的想法和尊嚴。」

    這時,鄧主觀的手機響了。聽了幾句,他臉上露出憂慮,這種表情變化讓潘雲良也看了出來。當他掛掉電話,潘雲良馬上就問:「有什麼事?」

    鄧主觀說:「看來楊碩士手頭的錢很難弄出來。」

    「她打來電話——」

    「馬常務打來的。楊碩士又去找他了,第三次,楊碩士這次又哭又叫,她要馬常務千方百計阻止我辭掉公職。」

    「那您怎麼辦呢?」

    「也只能想辦法吧。以後我們找時間再說說話。你剛才說重新撿回一種做人的想法,我一下子沒聽明白,但有一點你要記住,你是一個好女孩子。好好做個好人,這輩子就行了。這世上最有價值的就是好人,但好人又沒有絕對的一個標準。只有讓自己覺得你是一個好人,你就是一個好人。」

    「鄧常務,這也是我想說的一番話。只是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剛才提起我自己這事,就是想告訴您,您也會遇到什麼好人的,因為您一直在做好人!」

    「不多說了。好吧,我們都早點回去。我呢,楊碩士還等著要討伐我。」

    鄧主觀首先站起身子,仰仰頭。潘雲良默默看了他一眼,才緩緩起身……

    14

    星期天上午,寧紫開著一輛廣本到了市政府辦公樓門口。昨晚,她洗完澡後,穿著自己最喜歡的粉紅色睡衣躺在床上,翻開白天從書亭裡買的一本《知音》雜誌。只是這本雜誌突然不能像過去一樣讓自己興趣盎然。她拿起手機,翻過幾條信息,又撥通侯子的電話,約好第二天一起去逛逛街。侯子早上卻打來電話,說上午要到辦公室處理事務,恐怕這一天都沒時間出去。但寧紫還是把車子開到辦公樓門口。她一連撥了三次電話,終於看見侯子走出來。

    寧紫乜過一眼:「天底下就數你侯老爺最忙。哼,人家美國總統也有空隙陪老婆度假。」

    侯子笑道:「我還沒結婚。」

    「你別貧嘴。又忙什麼——」

    「你姐夫交代的事,趕緊寫一個材料出來。」

    「祖國大好河山不是靠你們這班臭秀才寫出來的。我打個電話給姐夫,本姨妹子決定讓這個材料遲兩天交稿,這總可以了吧。我早告訴你了,不要把材料寫得太好了。寫得太好了,你永遠就是一個寫材料的角色。我們局裡辦公室的筆桿子,姓駱,從小駱寫到大駱,再從大駱寫到老駱,前天退休了,成了一個駱老,他數出一個數,這輩子給九個局長寫過材料,九個局長都被他寫成了大領導,可他呢,還是老科級。再說,我姐夫就那點點墨水,你瞇起眼睛糊弄糊弄不就行了?他看不出什麼好壞。這可不是醜化我姐夫。我實話實說。」寧紫邊說,邊把車子發動了。

    侯子問:「到哪裡去?」

    「兜風。」

    「我、我真沒時間陪你去看風景。」

    寧紫獨自笑了笑,說:「好啦,不看風景,去看衣服。夢特嬌專賣店來了新貨,有一套休閒夏裝被我看中了,挺時尚,上衣T恤,又是襯衣領子,挺適合你這只長頸鹿穿。」

    侯子說:「我有三四件襯衣領子是T恤的。」

    「小沈護士買的?」寧紫問道。

    侯子把頭扭向車窗,說:「看看,你又來勁了。有幾件是我自己買的。另有一件人家送的,還是一個找你姐夫辦事的人送的禮物。橫條紋那件。」

    「沈護士也太小氣——」寧紫有點不屑地。

    侯子悶悶地:「我正想問你。前天你去找了小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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