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煤 第29章 第五章 (3)
    金鳳作了一些困難的準備。她估計,媽那裡可能沒什麼問題,女兒的心與媽的心總有相通的地方,女兒相中的人,當媽的一般不會提出什麼異議。金鳳吃不準的是她爸爸。從大面兒上看,爸爸對宋長玉沒有什麼不好的印象,沒說過宋長玉什麼不是。相反,她聽見過爸爸誇宋長玉,對宋長玉的為人和才能好像還比較讚賞。可是,讚賞歸讚賞,誰知道爸爸同意不同意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外鄉人呢?須知天下的老丈人對女婿總是百般挑剔,女兒都是自家的好,有幾個老丈人對女婿完全滿意呢!她相信,唐麗華肯定是相中宋長玉了,只因為唐麗華的爸爸不同意,並從中打壩,就把唐麗華和宋長玉活活拆散了。金鳳想好了,爸爸若像唐麗華的爸爸那樣,真的不同意,她就不上班了,不出門了,躺到床上不吃飯了,三天不吃,一星期也不吃。這樣不行,她就去喝農藥,去死。當然她不能真喝,要是她真的死了,宋長玉不知有多失望呢,多傷心呢!如果喝藥還嚇不住爸爸,她只有拉上宋長玉一塊兒逃走,到宋長玉的老家去,或者到別的地方去,要飯吃她也認了,哪兒的黃土不埋人呢!金鳳姑娘想得遠了,想到傷心處,她鼻子一酸,眼淚流了一大串。反正她不能像唐麗華那樣傻,也不能像唐麗華那樣不講情意。

    金鳳白準備了,她幾乎沒有遇到什麼困難。她跟媽婉轉地說了她的心事後,媽說:「咦,你這閨女,你的眼還怪不瞎呢!我早就看出你有這個想法,人家小宋呢,這事得兩個人想到一塊兒才行。」

    金鳳說:「別的你就不用管了,只要你同意,我爸同意,他敢不同意嗎?她要是敢說個不字,我馬上把他攆走,不讓他在這兒干了。」

    「聽你這口氣,你一定得著小宋什麼話了,是不是?跟媽說實話。」

    金鳳抱住了媽的胳膊,樣子有些撒嬌,說:「媽你先跟我爸說嘛,等我爸同意了,我再跟你說。」

    「你爸要是不同意呢?」

    金鳳立馬塌下眼皮,嚴肅起來,說:「我爸要是不同意,我就死了它!」

    「我日他娘,你這閨女,可不敢瞎說!」

    金鳳的媽媽跟金鳳的爸爸說了,爸爸沒說不同意,但提了一個條件,這個條件是不許宋長玉把金鳳帶走,帶到宋長玉的老家去,因為宋長玉的老家那地方太窮了,他不能讓自己的閨女到窮地方去遭罪。這個意思是說,宋長玉要想與金鳳結婚,不能離開紅煤廠,只能是倒插門,當上門女婿。

    宋長玉本來就沒打算回去,倒插門對他來說沒什麼不可以接受。他的老家離這裡那麼遠,在這裡倒插門與在老家倒插門性質完全不一樣。在他們老家,有的人家只有閨女,沒有兒子,才招上門女婿。願意當上門女婿的人呢,往往是家裡比較窮,弟兄們又多,蓋不起房,娶不起老婆,出於無奈,才到女方家去倒插門。倒插門的人往往被人看不起,甚至受到岳父家所在的村裡人的排擠。這使得倒插門女婿像是寄人籬下,矮人三分,有一種屈辱感。他在紅煤廠找老婆,可以不用倒插門這個詞。比如一些農村人到城裡找老婆,難道農村人都是倒插門嗎!城市那麼大,算是哪一家的門呢?如果找一個城市戶口的姑娘算是倒插門的話,普天下的農村青年誰不想把城市的門倒插一下呢!可以說他差一點就把城市的門倒插進去了,只因為唐洪濤從中作梗,他才沒有插成。雖說明金鳳不是城裡人,但相對老家而言,怎麼說也是一個外面的人吧,他說他在外面找了一個老婆,恐怕誰也不能否認。而在外面找老婆,只能說明他有本事,有魅力。明守福願意把自己的閨女嫁給他,你說明支書通過聯姻方式留住他這個人才也可以。但宋長玉裝作對金鳳的爸爸提出的條件不大樂意接受,說:「讓我再想想。」

    金鳳以為宋長玉猶豫,遂抱了宋長玉的胳膊晃著說:「你先答應嘛!」她又把嘴湊在宋長玉耳邊小聲說:「等我們結了婚,老頭子就管不著了,你說去哪兒,我就跟你去哪兒,還不行嗎!」

    因金鳳的嘴唇挨到了宋長玉的耳朵,一說話一動,把宋長玉的耳朵弄得很癢癢,一直癢到耳朵眼兒裡邊。他趕緊把耳朵揉著,說:「那好吧。」又說:「以後別對著我的耳朵眼兒說話,怪癢癢的。」

    金鳳嘻嘻笑著,說:「就是讓你癢癢,不癢癢你還不答應呢!」

    「好你個狡猾的金鳳,你讓人就範的手段還不少呢,你讓我癢癢,我也會讓你癢癢。」他把兩手的手指都撮起來,放在嘴邊,喉嚨裡輕輕吼著,做出要胳肢人的預備動作。

    金鳳不知宋長玉要胳肢她身上的哪一塊兒,她把兩處最怕癢的夾胳窩緊緊夾住了,雙手交叉,把兩個****也抱住了,求饒似地說:「別,別,我不敢了,不敢了!」

    宋長玉沒有饒過她,說:「不讓你癢癢一回,你就不知道本將的厲害。」他在金鳳夾胳窩下面的肋巴骨上胳肢了一下。金鳳的肋巴骨也是很怕癢的,宋長玉一胳肢,她一跳,似乎一下子癢到骨頭裡去了。她的手要護肋巴骨,就把****鬆開了。這給宋長玉創造了聲東擊西的好機會,他迅速在金鳳的一隻****上摸了一把。那麼金鳳的手趕快再回來保護乳房。金鳳似有些委屈,說:「長玉哥,你壞!」宋長玉一下子把整個金鳳都抱過來,把自己的嘴對在金鳳嘴上,二人好一頓長吻。

    明大嬸兒想讓楊新聲給金鳳和宋長玉當介紹人。當介紹人歷來是好事,是積德的事。當初是楊新聲把宋長玉領到紅煤廠來的,不然的話就不會有這個親事。當介紹人的好事還是留給楊新聲做好一些。要是給別的男女青年當介紹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男家跑跑,女家跑跑,不知得磨多少嘴皮子,媒也不一定說得成。金鳳和宋長玉的事呢,跟現成的差不多,讓楊新聲當介紹人不過是個名義,兩邊一說,有那個意思就行了。可楊新聲這段時間沒回來,金鳳就有些著急。也許楊新聲頭天晚上騎車回來,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明大嬸兒沒有看見他。金鳳對媽說:「你托人給楊叔捎個信,讓他抽空回來一趟嘛!」明大嬸兒瞋了金鳳一眼說:「臭丫頭,你說這話羞不羞!」又過了幾天,楊新聲還沒回來,金鳳顧不得羞,說媽真是死心眼兒,「楊叔沒回來,你跟楊嬸兒說不是一樣嘛!」當媽的直歎氣,說:「怪不得人家說閨女大了不中留,留來留去是冤仇,這一回我算是知道了。」

    明大嬸兒只得跟楊嬸兒去說。明大嬸兒說得很含蓄,給自己留足了臉面,她說:「別人都說金鳳和小宋怪般配,你去給他們搭個橋吧,行呢,算兩個孩子有緣分;不行呢,算咱老姊妹倆啥都沒說。」

    楊嬸兒一聽就很高興,像中了某項綵頭似地說:「咋不行,我看準行。我早就看出兩個孩子很合適,我們家老楊也說合適,就是沒敢說。」

    楊嬸兒分頭跟金鳳和宋長玉說,二人都拿著勁,出乎意料似的,說考慮考慮再說。這個姿態和口徑是金鳳和宋長玉在親吻之後商量定的,意思是把楊嬸兒抻一抻,跟楊嬸兒做一點遊戲。楊嬸兒不知他們背地裡多次親過嘴兒了,更不知道宋長玉把金鳳的奶子都摸過了,還真的以為兩個人各守半邊,沒有任何接觸呢!待楊嬸兒跟他們說了再一再二再三,他們才表示同意。這使楊嬸兒覺得自己做了天大的好事,非常有積德感和成就感。而且這樁好事是為明支書家做的,對明支書來說,她成了有功之人。楊嬸兒有些炫耀是免不了的,她跟這個說,跟那個說,像是怕別人跟她爭功似的。紅煤廠是個大村,一個村有兩千多口人,在楊嬸兒的義務宣傳下,一時間至少有一半人知道宋長玉成了明支書家的女婿。金鳳說好婆家了。那莊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原來在磚瓦廠打磚坯子的那個小宋。

    小宋不是個外鄉人嘛,明支書怎麼會捨得把寶貝閨女嫁給他?什麼外鄉人,內鄉人,開放了嘛,外來的和尚會唸經嘛!沒看見嗎,聽說縣城大街上的那個廣告牌子就是小宋畫的。小宋高中畢業呢,本事大著呢,把紅煤廠搞成旅遊區,就是小宋的主意。怪不得呢,明守福那麼會盤算的人,小宋要不是一條龍,他才不會把小宋招成女婿呢!你們不知道吧,聽說小宋在喬集礦的時候,連礦長的閨女都看上他了,兩個人還手拉手到咱們紅煤廠遊覽過呢!那小宋怎麼沒娶上礦長的閨女呢?可能礦長的閨女有毛病吧。我看小宋還是犯傻了,只要不瞎不瘸,有點毛病怕什麼,礦長的官兒總比明支書的官兒大吧。你這話我不贊成,人家小宋娶的是爹的閨女,又不是閨女她爹,就算閨女她爹官再大,也不能當老婆用吧,也不能為小宋生孩子吧。你說這倒也是,金眼銀眼不如看對眼,只要兩個人看對了眼,比什麼都強。哎,紅媒是誰?聽說是楊新聲的老婆。鯉魚的尾巴讓那娘們兒拉住了。

    明守福和明大嬸兒不反對這種宣傳,金鳳和宋長玉也不反對宣傳,或者說,他們需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宋長玉心裡明白,在喬集礦人們把他和唐麗華的事宣傳得太早了,等於饅頭剛蒸上,就把鍋掀開了,饅頭只能是生饅頭。而在紅煤廠,他和金鳳這鍋「饅頭」面發得不能再發,「饅頭」蒸得圓了不能再圓,鼓了不能再鼓,熟得不能再熟,才請人把鍋蓋掀開了。金鳳知道宋長玉的心思,等結婚後,宋長玉不願意跟她的父母住在一起。金鳳自己也是,結了婚再跟父母住在一起,她也會覺得彆扭。再說她的父母是有兒子的人,宋長玉要是住在他們家裡,就算父母不反對,她的哥哥弟弟也會堅決反對。她和宋長玉商量,他們要另外蓋幾間房子,營造出屬於他們自己的安樂窩。說幹就幹,金鳳央求了爸爸,讓爸爸給她在依山傍水的地方批了一塊宅基地,她和宋長玉開始備房料。紅磚是現成的,他們象徵性地交一點錢,用多少從磚瓦廠拉多少。做門窗用的木料,是金鳳的爸爸托人從國家大礦買來的。大礦的井下需要大量的坑木,坑木都是從東北的林區用火車運來的,在礦上的木料廠堆得大垛小垛。

    作為紅煤廠的支部書記,明守福與附近的煤礦有工農關係,他把工農關係的招牌到礦上一亮,礦上賣給他的木料相當便宜,跟白要也差不多。一切房料備齊,蓋房子時也無須宋長玉和金鳳動手,因為別的村有建房包工隊,把全部工程包給包工隊,開工時付一半錢,完工後再付一半錢,只等著住新房就成了。宋長玉暗暗驚歎,他不僅在外面找了一個不錯的老婆,還快要擁有屬於他和金鳳的房產了,而在他們老家,想蓋一所渾磚到頂的房子是多麼的不容易啊!從他記事起,就時常聽父親和母親念叨翻蓋房子的事,說房子如果不翻蓋,兩個兒子就找不到老婆,就得打光棍。他老家的三間房子是坯座草頂,只有下面的牆根角有幾層磚。磚還不是整磚,是一些半截磚和碎磚。祖宗留下的所有基業,也許都體現在那幾層被風雨剝蝕過的磚基上了。有一年發大水,坯座被泡成一攤稀泥,草頂和梁檁漂在水裡。要不是他父親下大雨時蹲在一棵椿樹杈子上當老雕,日夜看護著他家的房子,並把梁檁及時撈出來,拴在樹幹上,恐怕大水過後,他家的房子就再也蓋不起來了。重新蓋起來的房子還是三間,還是坯座草頂,磚仍是那麼幾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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