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千禧年來臨,紐約,北京,聖保羅,巴黎,開羅,全世界各大城市會如何慶祝。」
在回來之前,我曾請朋友幫忙,寄一本廣告年鑒給我,上面有台灣大型廣告公司的資料,我寄了許多履歷和求職信。除了一家「意識形態」廣告公司對我表現出興趣外(但他們並沒有內部創意人員的編制),居然沒有一家廣告公司要我。
這件事完全出乎我的預期之外,這些人是怎麼回事?他們難道看不到我的學歷和經歷嗎?全台灣大概也沒有一個人像我一樣上過美國最頂尖的兩所設計學校,並且我在全美最好的廣告公司裡負責耐克3年吧。我十分沮喪,搞不懂是怎麼回事。
事後回想起來,其實道理很簡單:第一,我要求的薪水太高。我臨回來前,有人以每月1萬美元的薪水挖我跳槽,我也以此標準提出我的價碼;第二,他們怕我不瞭解台灣,不習慣台灣,水土不服。當時我的想法很單純,我的創意這麼好,怎麼可能不能用?為什麼要瞭解台灣?後來,我才瞭解,他們的擔憂完全有道理。台灣的專業環境和美國完全不同。
最後,李奧貝納廣告公司居然從香港打電話找我去面試。剛從美國調到香港的老闆想要揮別過去,重新開始。他和台灣的創意頭頭范可欽願意賭我可以在台灣雜亂的環境中發揮,畢竟有這樣背景的台灣人,也只有我而已。
李奧貝納雖然沒有給我創意總監的頭銜,但卻大膽地提供給我一個一般廣告公司創意總監也拿不到的高薪——每個月22.5萬元台幣,附加公司提供的一棟公寓,以及支付我從美國搬家回來的所有費用。這麼好的公司,這麼好的條件,簡直就是「皇家禮遇」,我欣然點頭。
我將所有家當裝箱,整整裝了177箱,大部分是書籍、音樂、衣服,光是運費就花了7000多美元。
至今,我仍然很感謝范可欽和李奧貝納的總經理華倫。他們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在我身上賭一把。可惜我不爭氣,在李奧貝納的兩年半時間中,我並沒有好好發揮,而且,惹了一堆麻煩。
范可欽曾經對我說:「包,你可能是一輛捷豹,但你絕不是一輛保時捷!」我知道他的意思,手工打造的英國捷豹,價高而名貴,但是常常出毛病,令人頭痛;而保時捷跑車卻以「表現」著稱,一飆車就絕塵而去,和其價格相符。
我知道我才華不少,但問題一堆,而最大的麻煩是,我讓人頭疼。我總是為所欲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什麼都敢,而且我不按牌理出牌——碰到自以為是客戶的不高明指點,我毫不客氣地冷嘲熱諷。我視規矩和辦公室政治為無物,根本不理人家背後的批評和意見。以球員而論,我大概就是球隊中最令人討厭的那種球員。
我在李奧貝納一直沒有好的表現,但在離開那裡前,我卻替公司爭取到一筆預算高達7200萬元台幣的項目,算是臨別前一個美麗的禮物。
1999年,李奧貝納的客戶「尊尼獲加威士忌」(JOHNNIEWALKER)為了慶祝2000年的來臨,要向全世界的李奧貝納公司徵求一個電視廣告腳本,預算高達120萬英鎊,換算成新台幣,大約有7200萬元台幣。
這不僅是個少有的大項目,而且更是一項榮譽競賽,如果誰能在此案中拔得頭籌,豈不是全世界李奧貝納廣告公司的冠軍?全世界的二十幾個李奧貝納分公司都來比稿,光台灣就有兩個創意團隊出馬角逐。
結果,在我的創意及胡至宜的文案下,我們擬出了帶著天真和童心味道的提案——全世界著名城市以特別慶典慶祝2000年到來的方式。例如,在聖保羅,有1000對新人舉行集體婚禮;在巴黎,鐵塔成了花之塔;在埃及,建了第四座金字塔;在北京,紫禁城中群龍起舞……以這些為表現,並且以「在2000年來臨前夕,你會喝什麼酒來慶祝?」為主旨的腳本(答案當然是喝尊尼獲加威士忌),拿到了這個大項目。
台灣的團隊,尤其是我們這個已經被看扁的團隊,居然拿到全球矚目的大項目,不免帶來許多又羨又恨還帶著酸意的眼光及話語,但公司士氣大振。雖然,此項目後來並未請到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導演,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到全世界取景、拍攝,製作出來的效果也不盡如我們的理想,但是,客戶卻很滿意,賺了一大筆錢的公司也很高興。
更重要的是,藉著這個美麗的句點,讓我得以脫身,離開這個曾經讓我喜悅、得意、痛苦、厭倦、光榮……及有許多學習機會的李奧貝納廣告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