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嘴喜鵲看著成子罵道:「小死鬼,我讓你偷懶,不去摟羊草看我給你飯吃才怪呢!」見奚粉蓮看她,忙笑臉相迎,說,「這孩子,離開眼睛就不是他了。」
奚粉蓮說:「成子挺聽話的。」轉身進院了。
快嘴喜鵲望著奚粉蓮的背影撇撇嘴也走進自家院中。
在四驢子家牆角處,成子蹲在牆下擺弄手電筒,幾個孩子圍著看。馬百萬本來是要去奚粉蓮家,快到她家門口時發現快嘴喜鵲在院子裡,這女人嘴裡無風三尺浪,就走過去。走了一段路又轉回來,見成子擺弄手電筒就停步,問成子手電筒是哪來的。成子不敢說,馬百萬從成子那裡要來手電筒。
馬百萬屋裡的地桌上放著手電筒,二歪低頭站在地上。馬百萬坐在椅子上,他怒目圓睜,用拳頭咚咚咚砸著桌子,他砸一下桌子二歪就閉上眼睛縮著脖子一哆嗦。審問的口供是讓他招認把馬春弄到哪去了。二歪皺著苦瓜臉噥噥嘰嘰地說,村長可不能屈賴好人,我哪能幹那種事呢!馬百萬也講證據,問二歪電棒是哪來的?二歪說是他揀的。馬百萬步步緊逼,說心裡沒鬼為啥不讓成子說。二歪說他怕快嘴喜鵲罵。馬百萬見二歪抵賴又用拳頭咚咚地砸桌子,二歪就又閉上眼睛縮著脖子一哆嗦。馬百萬聲稱二歪要膽敢不快把馬春交出來,就讓馬大哥倆剝了他的皮!二歪聽說要交給馬大哥倆收拾他,立刻嚇得癱在地上成一堆爛泥。
馬百萬拽著二歪襖領子說:「走!上馬大家去!」
二歪哆嗦著說:「馬村長,我,我——」他撅著屁股往後退。
馬百萬說:「好,我就把你送到鄉派出所去,看你招不招?」
二歪哀求著:「馬村長,我真沒幹這事,你可不能屈打成招哇!」
馬百萬說:「除了你沒別人!」
二歪說:「馬村長,我再不吃人飯,也不能禍害馬春呀!我真沒幹。」
楊葉青和馬大推門進屋,她看了二歪一眼問:「二歪幹啥來啦?」
二歪溜了馬百萬一眼,心想來救星了。
馬百萬說:「就是這小子干的!」
聽了馬百萬的話,馬大舉起鞭子就打。二歪縮著脖子躲在楊葉青身後。馬大將他拽出來一個大嘴巴將他打翻在地,剛要抬腳去踹被楊葉青攔住了。
馬百萬說:「這小子不動大刑不行,馬大,你給我狠狠地收拾他!」
馬大又舉起鞭子,惡狠狠地朝二歪抽去。
楊葉青上前抓住馬大的手,制止說:「不能動粗魯!」
馬百萬說:「他心裡有鬼,拿你家的電棒跟成子換苞米,還不讓成子往外說!」
楊葉青接過手電看看,又看看二歪問:「這手電是咋回事?」
二歪說:「真是撿的,撒謊天打五雷——」
楊葉青問:「好啦,不用起誓,在哪撿的?」
二歪說:「馬趴蛋家柴火垛邊上。」
馬百萬砸著桌子喝道:「瞪著眼睛瞎編!他們家人來人往的,別人咋就沒揀著?」
二歪說:「那天我——」
馬百萬說:「你小子再不坦白交待,我就——」
楊葉青說:「馬村長,讓二歪把話說完。說吧,二歪。」
二歪說:「前天夜裡我聽你們嗚噢喊叫地可哪找馬春,就想知道是咋個事。天剛亮我就去他們家門口聽聲,也巧,正好一腳踩在電棒電門上了。當時把我嚇了一跳,以為鬧鬼了。撿起來一看是個電棒。我要是撒一句謊,你們把我千刀萬剮大卸八塊!」
楊葉青說:「二歪,你回家吧。」
二歪膽怯地看看馬百萬又看看楊葉青。
楊葉青點點頭:「回去吧。」
二歪一步步退著往門前走,猛地推開門跑了出去。馬大要跟出去攆二歪被楊葉青叫住。馬百萬說這小子一個屁兩謊!把他放了非穿兔子鞋不可!不能信他的話。聽馬百萬這麼一說,馬大就要去把二歪抓回來!楊葉青告訴他們這事肯定不是二歪干的。二歪不是傻子,要是他幹的,不可能拿贓物到處換東西。
楊葉青讓馬大回家,隔著窗戶鏡子見馬大走出院門,回頭向馬百萬說:「我懷疑這個人是牛心。他有作案的動機。」
馬百萬搖晃著頭,說:「不能不能,說死我也不信!」
楊葉青說:「馬大說馬春失蹤那晚,他家的狗叫了半宿,他爹出去好幾回。」
馬百萬說:「這也不能證明是牛心干的。」
楊葉青說:「一開始我就懷疑是牛心干的,你想啊,插樹嶺這麼偏僻,不像是外面人作案,馬春剛跟金鳳分手就失蹤了。二歪又在馬春家門口撿到了手電筒,這說明綁架者目標明確,是專門來劫馬春的。誰會這麼做呢?想一想十有八九是他了!你說呢?」
楊葉青掰餅說餡地一分析,馬百萬覺得有理,就主張把牛心抓起來拷問。楊葉青不同意村裡隨便抓人。她最不放心的是馬春的安全!馬百萬本來是個急脾氣,他對楊葉青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工作方法嘴裡不說心裡急!楊葉青看出了馬百萬的心思,但她去鄉派出所之前跟馬壯和張立本他們交待的事還不知道詳情呢,楊葉青決定去找張立本他們問個究竟。
牛心偷偷往瓶子裡灌水,灌滿後塞上瓶塞揣進懷裡,走出房門。牛肺從裡屋悄悄出來,推開房門探出身子朝門外看。見牛心走遠了,牛肺走出院門在牛心身後面尾隨著。牛心在溝前解開褲帶撒尿。牛肺就躲到一棵樹後。牛心打了個寒顫繫上褲腰帶,又朝前走去。牛肺悄悄地跟隨著,突然被石頭絆一下,撲通一聲摔倒。牛心嚇了一跳,回頭見是牛肺,問她跟著幹啥。牛肺說自己找豬呢。牛心心裡有鬼,怕自己的事被牛肺發現了,就說老母豬不往這邊跑,把牛肺攆回去了。他看著牛肺走遠的背影,這才跳下壕溝拿起梯子奔菜窖走去。
菜窖裡,馬春口唇乾裂,她已經幾頓飯水未入肚了。身邊放著的兩個苞米麵餅子,一塊鹹菜圪瘩她沒有動。菜窖蓋的蓋子上有個縫隙,一束光線從縫隙間射進窖裡。馬春朝四周看著,視線落在一把鐵鍬上,她站起身拿起鐵鍬去挖菜窖的土牆,她挖了一個腳登窩,又挖了一個,不停地挖著。窯壁上挖好幾個腳登窩,她雙手摳著窖壁,登著腳窩往上攀爬著,爬了幾次都摔下來,仍堅持攀登著。傳來開窖門的聲音,一架梯子從窖口順下來,牛心順著梯子下來。他看看白菜葉上沒動的苞米麵餅子,又看了看馬春,將懷裡的一瓶水拿出來遞給馬春。馬春沒接。牛心走上前伸出手去摸馬春的臉。馬春推開牛心的手,將頭扭向一邊。牛心靠在菜窖牆壁上,漸漸蹲下,兩眼貪婪地看著馬春。馬春雙手握緊鍬柄,瞪著一雙恐懼警惕的眼睛看著牛心。牛心仍直勾勾地看著馬春,看著看著喉結上下滑動著,嚥了一下口水。兩個人對峙著一個時辰,牛心猛地站起來,直盯著馬春一步步朝前走。
馬春舉起鐵鍬,斥責著:「牛心!我告訴你,你要動啥歹心,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碰我一下!你別往前來呀!你站住!!」她擺出一副拚命的樣子。
牛心喘著粗氣朝前挪動著腳步。
馬春喊叫著:「你敢再往前走一步,我就用鍬劈死你!」她用力揮動著手中的鐵鍬。
牛心看著馬春手中的鍬,停下腳步。
馬春怒目圓睜,揮動著手中的鐵鍬向前邁了一步,大喊:「牛心!你要敢胡來我就跟你拼了!你退回去!退回去呀!」
牛心慢慢倒退著,一直退到牆角處。
馬春轉身跑向梯子朝上爬去。牛心立刻撲上去從梯子上拽下馬春。牛心抱住馬春,馬春死命地扑打著。
馬春聲嘶力竭地呼喊:「救命啊!救命啊……」
兩人廝扭在一起……
菜窖上,窖口門蓋被推開了。牛心氣喘吁吁爬出來,他一屁股坐在菜窖邊上,頭上濕漉漉地冒著熱氣,褲兜子裡濕漉漉粘乎乎的,剛才跟馬春廝扯時下身那物件一直昂揚著,剛一挨著馬春身體就噴射出來了。牛心四外看看就把梯子拽出來,扛著梯子朝藏梯子的大溝走去。
金鳳家的房門大開著,從屋裡呼呼往外冒熱氣。金鳳端著盆出來倒水,剛要進屋,牛肺走進院門,問:「大煙小氣的,幹啥呢?」
金鳳說:「烀醬。」
兩個人進屋,牛肺把牛心偷著拿饃饃灌水的反常事說了一遍,她又怕又擔心,不知道咋辦好,這才來找金鳳討個主意。金鳳說這事得找張立本和馬壯他們說說,兩個人就來到馬趴蛋家。馬高在院中掃雪。牛肺沒進院,她在院外站住。金鳳進院,四眼狗吠聲不止,馬高抱住狗脖子傻笑著。金鳳進屋把牛肺說的事告訴了張立本。張立本聽完金鳳告訴他的疑點,知道馬春一分一秒都有危險,說不定已經被牛心姦污了。他急匆匆地往菜窖跑去。
牛心趴在壕溝邊,見張立本往這邊跑來吃了一驚,慌忙把梯子隱藏進溝內雜草中。張立本從壕溝旁邊跑過去。跑上菜窖,揭開菜窖門的蓋子,蹲下身朝裡看著。他看見馬春被綁著,嘴上塞著東西,就朝下邊喊:「春兒……!我來救你!」張立本站起身四下看看,他記得牛心曾在大溝處出現過,梯子一定藏在溝內。
牛心忙彎著腰,順著壕溝跑了。
張立本果然在溝裡找到了梯子。他扛起梯子急忙回到窖上,把梯子放到菜窖裡自己也下去了。片刻,馬春從窖門口爬上來,她神形憔悴地坐在菜窖口旁喘息著。張立本隨後從窖裡爬上來,忙去攙扶起馬春。馬春站起身艱難地走幾步,又一個趔趄跌倒。
張立本忙上前問:「春兒,咋的了?」
馬春喘息著:「心突突,腦袋迷糊。」
張立本罵道:「這個王八蛋!我非宰了他不可!」伸手去攙扶起馬春,說,「我背你吧。」
馬春搖搖頭說:「我自己能走。」
兩人順著壕溝朝前走去。突然,牛心從一棵樹後躥了出來,舉起手中的一塊大石頭,朝張立本劈頭蓋腦地砸下來。張立本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他回頭看時,石頭已經衝著他頭上砸下來了,這麼大個的石頭砸在張立本頭上準得腦漿迸裂。說時遲那時快,張立本一歪頭,大石頭砸在他的肩膀上,將他砸個跟頭。牛心撒腿就跑,張立本爬起來追上去。牛心拚命地跑,他慌不擇路,被腳下樹茬子絆了個狗搶屎,他又爬起來沒跑幾步,被衝上來的張立本打倒在地,輪起拳腳將牛心打得在地上翻滾。馬春焦急地看著、喘息著,她干張嘴說不出話來。張立本騎在牛心的身上,雙手掐住牛心的脖子,牛心瞪大眼珠子,大張著嘴,眼看就被掐斷氣了。馬春乾著急就是喊不出聲來。牛心被掐得臉色鐵青,翻著白眼珠子,蹬幾下腿不動了。也是失去理智的張立本不該攤上人命官司,就在牛心要斷氣時,楊葉青跑來了,上前拉開張立本的手。
馬春又暈倒了。
楊葉青轉身跑過去,她抱起馬春呼喚著:「馬春!春兒——」
「春兒——」張立本聞聲奔過去,跟楊葉青一塊呼喚著。
牛心爬起來跪在地上,摸著脖子咳嗽著,他裡倒外斜地站起來,晃晃悠悠地跑了。
牛得水家正在吃晚飯。得水妻頭上勒著一塊黑布,看著粥碗皺眉頭。牛肝稀里呼嚕地喝著苞米面子粥。牛肺從外邊跑進來,氣喘吁吁地說馬春找著了!是被她哥哥給弄到菜窖裡去了,鄉派出所來人把牛心抓走了。聽了牛肺的話,牛得水倒吸一口冷氣,他擔心的事到底應驗了。得水妻瞪大眼睛,心裡立時翻個個兒,血呼呼地朝腦瓜上湧。牛得水半天才緩過神來,他拽起棉襖就往外跑。牛肺看了她媽一眼,趕緊跟她爹跑出去。得水妻也要去,她要去求公安,求他們別抓走牛家的香火。她挪到炕沿邊哈腰找鞋,腦瓜一陣玄暈,頭朝下跌倒在地上。坐在炕桌前的牛肝依舊稀里呼嚕地喝粥。
牛得水急三火四地趕到村部時,馬百萬送走派出所的人剛進來。事情也是湊巧,楊葉青昨天去報案時,正趕上派出所的人都出現場了,只有指導員一個人在家值班,他答應今天派人來。剛才張立本把牛心打翻在地時,警車也進村了。
牛得水哭喪著臉說:「張立本這個兔崽子,咋這麼下死手整我呢?」
馬百萬端起辦公桌上的半杯涼茶倒進嘴裡,覺著還沒解渴,又把桌上兩個杯子的茶根喝了。他抹去胡茬上的水珠,說:「別埋怨山神怨土地了!你尋思尋思,牛心干的叫啥事吧!?」
牛得水吃驚地望著馬百萬說:「馬村長,這——」
馬百萬說:「向情向不了理!」他坐在椅子上說,「人家馬春說牛心沒把她咋的,又沒往深了揪扯,還能輕點。要是真把人家閨女給禍害了,可是槍崩的罪!干的這叫啥事呢?!」
牛得水坐在炕沿上,雙手抱著頭說:「誰知道這個王八犢子咋這麼大的膽子呢?!人們哄哄說馬春沒了,我尋思是張立本那小子幹的事呢!反正這事也是讓他鬧騰的不是!馬村長,牛心的事你可不能不管哪!」
馬百萬說:「要在屯子裡咋說也好辦,現在抓到鄉里去了!人家派出所一出頭,咋管?」
牛得水歎口氣說:「這個楊葉青啊!牛、馬兩家本來關上門是一家人嘛,臭肉還不往外扔呢!她當上村支書兩天半,就非得把人往公安局送?!」
馬百萬沒吭聲,拿起桌上的空煙盒捏捏又扔了。他伸手向牛得水要煙,說:「你呀!明白一世糊塗一時,出了這種堵嘴打臉的事,怪山神怪土地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