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的午後 第4章 第一輯 故鄉影像(下) (1)
    《遠去的河流》

    溧陽的地勢比較特殊,南北兩邊是丘陵山地,中間稍低是塊天然的蓄水盆地,古稱瀨溪或南溪,今稱瀨江。春秋時期,瀨江的面積很大,周圍湖蕩近百萬畝,屬於西太湖的一部分。明代劉伯溫築東壩截斷上游水流,瀨江周圍的淺灘逐漸被圍墾耕作,同時也形成了眾多獨立的湖蕩,長蕩湖就是從那時起形成的。

    我老家的舊宅就靠近瀨陽村和破圩村隔河相望。山南水北謂之陽,反之則謂之陰,瀨陽意即瀨江之北,說明我老宅所處的位置當屬古瀨江的最北部。在瀨陽村附近還有一個叫瀨溪裡的地方,夏秋之交河水潦縮,河邊依然可見有近10米長青石築就的遠古碼頭。古老的瀨江從瀨陽繼續向東經道人渡、瀨(南)渡和前馬蕩一直向東朝宜興方向流去。

    關於瀨江,值得一提的是伍子胥和史貞女的傳說。當年伍子胥為了躲避楚王追殺,從安徽含山即古韶關東南方向而下逃亡吳地。史料記載,當年從韶關過長江至安徽當塗,經溧水、溧陽境內太湖(瀨江)以北渡江進入溧陽境內南部山區有條古老的陸路通道。當年子胥行至瀨陽(當初西太湖以北)乞食於史姓女子,史女貞烈抱石沉江而死(這裡筆者以為浣紗女為瀨陽史姓女子更恰當些)。子胥大慟,渡江繼續南下,繞過大湖(即太湖),最後進入當時吳國國都今蘇州興兵伐楚。後人為紀念伍子胥,把部分他在溧陽經歷的地方以他的名字而命名,比如胥泊(子胥涉水過江處)、胥渚(子胥稍事休息的江中小洲),還有伍員山(子胥投吳所經山地)等。

    家鄉的河過去同樣是隸屬於瀨江,是瀨江的一部分,不過現在成了瀨江的一條支流。為了減少洪澇災害就必須築堤防水,所以丘陵山區的人們也稱我們那兒是圩鄉。「圩」其實是指低窪區防水護田的土堤,但溧陽方言還是習慣把圩「wei」讀作「yu」。

    在圩鄉除了河還有星星點點散落的池塘。塘即所謂的池塘,池塘不像河流一樣總有個確切的方向,從高山峻嶺起源,涓涓溪流,最終匯成大河,奔流向海。塘就是那樣,幾百年前甚至更遠的時候就在那兒,規模的大小主要看天氣,雨水豐沛的時候,池塘就充盈些,遇到旱季池水就會幹枯甚至潦縮。其實它們原先也應是瀨江的支流,不過河道壅塞便斷流了。人們常用一潭死水來形容池塘,因為它們遠沒有河水那麼靈動而且富有生氣。

    我們是喝瀨江的水長大的。河水清澈見底,是我們兒時的樂園。夏季蟬蟲的嘶鳴,空氣在火裡烤著一樣,我們邀上三五夥伴在水裡陰涼處呆著,摸河蚌,摸魚。最愜意的是從地裡摘些瓜果拋進河裡,然後大家追逐嬉戲,累了、倦了便開始享用大餐。印象最深刻的是一種「梨瓜」,味道特別香脆甘甜。這種瓜種得最好的是三哥家,他家的瓜地地勢高而且肥料足,不像我家的瓜地地勢偏低而且容易受澇;有些瓜不等到全熟半生的時候就已經落了我們這些饞貓的肚子。

    懷念過去家鄉土地和青草的味道。瀨江,留給我們的不僅僅是記憶,現在故鄉的河流已經不能目睹,我們在發展經濟的同時不可避免地以犧牲環境為代價。滄海桑田,瀨江原先的模樣已經不復存在,在歲月的風塵中,她和我們的青春一樣漸行漸遠,。

    瀨江,一條遠去的河流。

    《水西村記事》

    前馬是我曾經工作過的地方。當然,新四軍江南指揮部舊址紀念館我也去過許多次。期間,我還受管老文蔚的夫人朱竹雯所托,捎帶10冊管老的回憶錄去水西以作館藏資料用,兩鬢蒼蒼的朱竹雯先生還特地叮囑我那些書是免費贈送的。

    記憶中第一次親歷水西村是一個秋雨綿綿的日子。我去看望一個生病的孩子。那是一間極其普通的磚瓦房,屋裡陳設極為簡陋。除了兩張床,一張舊桌子和幾張椅子外,幾乎沒有一件更像樣的家俱。屋子的主人,一位老大娘看到我來很高興。過了一會兒,她竟顫顫微微地從外面為我端來三隻熱氣騰騰的荷包蛋。我知道這是當地最隆重的待客儀式。「吃菜要吃白菜心;當兵要當新四軍」。當年老人家的父輩們是否曾用同樣的方式招待她們的親人新四軍的?從此我就喜歡上了水西這塊特殊的土地。

    驅車到了前馬集鎮,我相當熟悉這條路,因為它曾是我當年上下班的必經之路。畢竟,我在這裡度過了一段難忘的青春年華。不過,此刻四車道的寬闊馬路已經代替了原先的砂石土路。前邊道口是前馬潘家村,一邊通竹簀,另一邊往下就是水西村。我的心情有些激動,這次算是故地重遊。除了看望老朋友,還要順路去參觀下改建後的紀念館。

    小國建是我在水西村最好的朋友。有幾年水西的茶葉暢銷,他便承包了幾畝山地。下苗除草施肥,開始了辛苦的經營。每到春季他便越發忙碌起來。除了種茶,小國建還有一手炒茶的好手藝。剛開始的時候他用的是偏房的土灶。小國建炒茶的時候,照例是他娘照看爐膛裡的柴禾。只見他雙手在熱氣騰騰的鐵鍋裡以極快的動作搓揉擠壓,嫩綠的茶芽便在他的手掌之間上下紛飛,不一會兒一鍋香噴噴的茶便新鮮出爐了。小國建炒茶的動作瀟灑幹練,不傷一點手,這足以讓我這個外行看得目瞪口呆,而且他炒的茶條索緊湊,顆粒均勻,肥厚翠綠。後來,他嫌土灶溫度不夠均勻影響茶質,便又買了只電炒鍋。

    谷雨過後便是清明,隨著時間推移,賣茶葉便成了小國建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項艱難工作。小國建出去推銷茶葉的時候,總是隨身攜帶一隻旅行包,每遇到朋友熟人便拿出兩包,說是先免費品嚐然後看樣訂貨。有時一天跑下來,茶葉送出去好多,卻沒人願意買一兩。我不止一次地問他這樣的推銷方式是否科學。他卻說,只要能保底,搭上成本,不虧就行了。當時,小國建就是靠這幾畝茶葉山來養活他一家人的。

    我們的第一個行程是參觀紀念館新館。早在1984年,溧陽市人民政府就在水西村建立了新四軍江南指揮部紀念館。目前這個新館是溧陽市政府在07年改建的。由專門的設計師設計造型,正門形狀即新四軍——New4thArmy的英文字母縮寫。館內建築面積達4000平方米。展覽分運籌帷幄、疆場烽火、風雨同舟、民族忠魂等五個部分。再現了當年新四軍和敵、偽、頑戰鬥和生活的場景。

    還是讓我們把視線回放到那戰火紛飛的年代。1938年6月,新四軍1支隊司令員陳毅率隊途經竹簀向茅山地區進發。9月,1支隊司令部移駐前馬宋巷裡,11月移駐水西村,7日,根據新四軍軍部的決定,新四軍第一、二支隊領導機關合併,在水西村成立「新四軍江南指揮部」。陳毅、粟裕分別任正副指揮,參謀長羅忠毅、政治部主任劉炎統一指揮江南和蘇北部隊。其中最著名的是安中裡戰鬥,1940年2月,日軍數百人從句容天王寺、溧水等地想水西村進犯。新四軍教導隊和江南抗日義勇軍2團在陳毅、粟裕的指揮下奮起抗擊,戰鬥持續到第二天下午結束。擊退了日軍的進犯,擊斃、擊傷了一批日軍,繳獲機槍、擲彈筒、軍旗、軍大衣等一批武器和物資,取得了安中裡戰鬥的勝利。直到45年10月,戰鬥在溧陽的新四軍北撤,只剩少數留守部隊活動於南部山區以及宜興、安徽廣德、郎溪一帶。

    參觀完紀念館,我又重返久違的水西村尋訪故友。遺憾的是小國建早在幾年前就轉了他的茶葉山,一直跟著朋友在外面打工。祝他出門在外平安順利。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水西人是應該值得自豪的。水西村就像一塊珍藏已久的碧玉,除了能淨化人們心靈,還集中體現著水西人淳樸善良,追求幸福美好生活的樂觀向上精神。

    再見水西村。

    《走近蘇園》

    蘇園是一個園。

    蘇園,乍聽名字,印象中應該是和蘇州園林是淵源的。其實江南的園林總是有著許多相似之處的。由於地處江南,寸土寸金,因而面積不大。所以設計者在設計園林的時候充分利用有限的空間,考慮取景自然,在窪地建池,沿阜壘山,亭榭相間,曲徑通幽,追求建築主體的意境美。

    眼見為景,走進蘇園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判斷是對的。一律的青磚灰瓦白牆,樓層不高,最多是兩層。園中有園,結構緊湊,抄手遊廊,牆角邊,走廊下,見縫插針,或種植竹木花卉之類,或疊置一兩方盆景石塊,足現主人匠心巧具。

    但還是覺得有缺憾的,原因是少了點水。儘管迴廊一邊有人造的假山瀑布,唰唰的是水流動的聲音。但那水似乎不夠,還太少。畢竟江南是屬於水的。那瀑下的水池還略顯小家子氣,尚不能體現江南水的靈動和柔媚。

    蘇園又不只是一個園。

    蘇園位於天目湖畔,它的起源是佔地300多畝的幽香茶園,著名的幽香茶就出自那裡。現在他們還培育出了品質好,在江蘇開採最早的蘇茶。

    主人霍益民先生介紹:園子的名稱開始擬作蘇茶園,是以江南的園林結合茶文化為主題的林園。但這個名字稍顯俗套,雖然主題明確,但名字外延拓展不開,似乎缺少了些文化內涵。於是便聽從人們的建議,確定該園的名稱為蘇園。

    蘇園其實又是個茶園。

    走進正廳,裡面是茶具陳列室。在這裡,除了可以欣賞各色茶具,運氣好的話還可以觀看到茶道表演。我看到一邊的案上有一疊書,開始以為是陸羽的茶經,湊近一看不想還是清代文儒李毓秀主編的《弟子規》。

    坐在四處通透,寬敞亮堂的天井,只覺涼風習習。這時候和幾位朋友小坐,泡上茶、擺擺龍門陣、聊聊天、小憩一番這裡到是一個不錯的去處。傍晚時分,夜色向四周瀰散,坐在四合院的天井中一點不覺壓抑,仰望天空,反而有天地為幕席的感覺,有時甚至懷疑自己重回已經遠去的童年。

    蘇園始終是一個園子。它從細雨朦朧的明朝向我走來,一直走進昨夜我沒有睡醒的夢中,夢中我依稀地回到了前朝,長袍馬褂,捧著一瓣青花在誦讀《詩經》。

    《天目銘湯行》

    接到電話通知,說是有個筆會,地點在溫泉。一開始以為是在南山的,我是路癡,那條道路況不熟,直到上了巴士才知道是新昌陶家村口的天目銘湯,於是便後悔沒自己開車去。車行沒多久,大家便到了目的地。一干人等下得車,就看見了馬路對面的「遊子吟」主題雕塑,原先的天目銘湯休閒浴場已經改頭換面,成了現在的天目銘湯孝子溫泉。

    特色和主題是農莊類實體的靈魂和精華。在溧陽眾多的農莊和鄉村游之類產業中,鮮得經典,一哄而上的泛泛之作很多。由於盲目投資,難免就流入俗套,結果往往會落得舉步維艱的地步。天目銘湯打的是孝子親情牌,定位正確,主題鮮明,像一張鮮亮的名片,吸引了八方賓客。該溫泉佔地面積一萬多平方米,亭台殿間高低錯落,廊回水漣,風格新奇獨特,經過先後幾期改建,集溫泉、客房、餐飲、娛樂為一體,是綜合型休閒養生度假的好地方。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作者—孟郊,字東野,浙江湖州武康人,康德宗貞元十六年,任溧陽縣尉,為孝敬慈母,將其接至溧陽,親身侍俸。千古傳誦的《遊子吟》即為孟郊當時迎接孟母而作。至於孝子溫泉的來歷,相傳孟母皮膚疾患多年,瘡毒搔癢難耐,來溧陽後孟郊常用此泉為其母沐浴潔身,皮膚疾患不覺自然痊癒。後經考證,此泉為含有多種礦物質的優質溫泉。天目銘湯溫泉度假村採用此泉供賓客享用,療養潔身,形成特有的溫泉文化,成為常州地區首家露天溫泉。

    老闆王總盛情地接待了我們,簡要介紹一番後,一位員工便領著大家參觀。大伙饒有興味地圍住一口剛打的溫泉深井,我則有些不耐煩。所謂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這地方是我非常熟悉的,因為我姑媽就住在村頭。幾年前老表還在溫泉的東側蓋了一幢樓,只是現在還沒有裝修入住,老表曾領著我們在頂樓探察過溫泉的內部格局。說到姑媽,當年姑父家同樣是陶家的望族,姑父的母親是許聞天先生的胞妹,父親和宦鄉是姻親關係,他們與陶老希晉和魯笳也一直有聯繫。為此,我還去三里河南沙溝陶老希晉家玩過,並有幸得到了陶老希晉的兩幅小楷,只是在讀師範的時候把它們送給了喜歡書法的一位顧姓老師。前些年,松林叔在溧陽人大任職的時候,我還時常屁顛屁顛地跑他那玩。

    很小的時候,待我們最好的就是姑媽了,我們每次去了都會做好吃的。冬天冷,她怕我們受涼凍著,除了給我們鋪上厚厚的被子,半夜裡還要起身替我們把被子掖好。每年的暑假,我們總要在姑媽家住上一段時間。書香門第出生的姑父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文縐縐的,只要一到我們家,村上的小孩子就把他圍了一個圈,他讀了很多書,會講古今,所以很受大家歡迎。每逢這時姑媽便笑呵呵地在一邊,滿臉的驕傲。姑父和姑媽都很喜歡我,特別是姑父,認為我長大後必成大器。記得有一次和老表遊玩了西山,回去和姑父寫詩應對,得了這樣兩句比較「反動」的詩句:「不死英雄踏錦程,黃泉無淚空綿綿」。姑父讀罷以手連叩桌子,歎息道:「黃口小兒,無知、無知啊!」文革期間,姑父一家受到了衝擊,落實政策後姑父去鎮江工作,姑媽則一個人在農村辛苦維持著一個家。姑父一家雖然有顯赫的背景,但他們從來沒有利用資源為自己謀過一己之利。他們簡單而淳樸地生活著,平凡得就像腳下的黃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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