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雲之南的追尋 第18章 第二輯 忘不了的那些人和事(下) (1)
    《那隻鳳凰》

    一隻溫婉的鳳凰在鋼鑿與鐵錘的幫助下終於掙脫了礪石的束縛,在巨龍威嚴的注視下翩然起舞。

    劉曉慶扮演的少女慈禧好奇地凝視著老石匠虯勁的手臂,天真地問道:「為什麼都是龍在上,鳳在下啊?」

    「龍是皇上,鳳是娘娘,當然是皇上在上,娘娘在下嘍!哪有鳳在上,龍在下的道理啊!」

    「哼,有一天我作了娘娘,就要龍在下,鳳在上!」

    這是香港導演李翰祥的代表作《火燒圓明園》裡的一個片斷。時值改革開放初期,李翰祥的攝制組北京得到了讓後人羨慕不已的優待,整部影片全部是紫禁城內實景拍攝,演員甚至可以直上太和殿的龍椅。於是,整部電影在達到了令人難以啟及的高度的同時,也模糊了史實與傳聞之間的界線,比如紫禁城裡那只翱翔於龍之上的鳳……

    穿越歷史的迷霧,鳳們在瀰漫著龍的雄性荷爾蒙的天空中跋涉著。紫禁城當然是落不得的,那裡事關「祖宗家法」,來不得半點造次,即使偶爾進去了也只能偽裝成龍的附庸的樣子。放眼望去,能為普天下最野心勃勃的鳳提供落腳之處的,便只有京東昌瑞山下那座叫菩陀峪的小山了。

    從風水的角度來講,安葬慈禧的定東陵顯然只能算是清東陵區內的一處旮旯,整個陵區內最顯赫的位置早已被帝國歷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先皇們佔據,但毫無疑問,今天來清東陵觀光的人中卻十之八九是衝著這裡來的,原因很簡單,這是有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對凌架於龍之上的鳳凰。

    沒錯,是「一對」,而非「一個」或者「一隻」。

    同以往單門獨院的清代皇后陵有所不同,營造於同治十二年八月、被史書稱為定東陵的,是兩座並肩而立,且外形別無二致的陵墓。西面的一座屬於東太后慈安,稱為普祥峪定東陵,東面的一座屬於西太后慈禧,稱為菩陀峪定東陵。

    關於為什麼西太后葬在東,而東太后葬在西,民間曾演繹出許多傳說,最廣為流傳的大約是東面的風水較好,工於心計的慈禧設計欺騙了善良的慈安,從而得以將兩陵的位置互換。但史學界則普通認為,作為咸豐皇帝的正宮皇后,慈安理應葬得距離丈夫更近一些,「東太后」和「西太后」僅僅是根據慈安和慈禧在紫禁城裡的居所產生的坊間稱呼,並不能作為她們官方的身份和稱呼,更不能據此確認她們的葬址。

    但無論怎麼說,慈禧的名氣要遠遠大過慈安,以致於在不少以專門撰寫中國宮廷獵艷之作的西方作家筆下,完全忽視了慈安的存在,就彷彿「中國的皇宮裡從來都只有一位太后」。

    而這位「唯一的太后」,最終成就了中國專制史上最令人瞠目的奇跡。

    公元1860年5月,大清帝國用於圍攻太平天國首都天京的江南大營在陳玉成和李秀成的聯合打擊下土崩瓦解,同年8月,僧格林沁的蒙古騎兵在英法聯軍的炮火聲中全軍覆沒於北京通州八里橋,這意味著,在那個內憂外患的動亂年代裡,這個擁有1200萬平方公里土地和4億人口的龐大帝國,將從此不再擁有屬於自己的軍事力量。而根據古老的中華帝國的政治法則,沒有軍事力量的支持,九重丹陛上的那張龍椅將危如累卵……

    一個改朝換代——甚或是亡國滅種——的時刻即將到來!

    然而,後來的歷史呈現給我們的結局卻是,這個蒼老的帝國邁著沉重的步伐,在列強餓獸般覬覦的眼光中艱難跋涉,雖然血污滿身,雖然筋疲力竭,雖然每個人都認為它隨時會跌倒下去,成為一擁而上的捕食者的美餐,但它還是成功地將自己的死亡時間推遲了48年,並且有證據證實,它甚至一度還有轉危為安的希望!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女人——慈禧!她的聰穎,她的狡黠,她的膽識,還有她鐵腕和恰到好處的妥協,讓諸多在那個時代,乃至於整個中國歷史上都堪稱優秀的男人們,即使手握重兵,卻仍然甘心臣服於她的腳下,任由她擺佈。

    對於慈禧,我敢說,任何一個受過系統教育的中國人都知道,她是晚清中國的實際統治者。依然我們習慣並且深信不疑的課本知識,在其統治期間,這個面目猙獰的女人極盡賣國之能事,以至於說出了「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這種令人髮指的話來,此外,她奢華無度,為修頤和園竟挪用了海軍軍款,她性情暴虐,曾將對弈中吃她一子的小太監亂棍打死,她嫉妒成性,掌權後將昔日的情敵折磨至死,她穢亂宮闈,有一大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人……

    與此同時,在清宮中以侍女身份陪伴過慈禧兩年的德齡卻說,慈禧只不過是位女人,有著普通女人對美的追求、對青春的渴望的情感。還有宮女回憶說:「老太后是最聖明不過的人,對自己最親信的貼身丫頭是另眼看待的。不管外面有多不順心的事,對我們總是和顏悅色。」美國女畫師卡爾則在為慈禧畫像後說:「我看眼前這位皇太后,乃是一位極美麗極和善的婦人,猜度其年齡,至多不過四十歲(其實慈禧已年近七旬),而且其性情佳麗嬌好,使人一見便生喜悅之情。」

    是耶非耶,不僅無法讓我們看清一個真正的慈禧,甚至會讓我們從一開始就選擇了一條錯誤的路。

    那麼,菩陀峪下埋葬的,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呢?

    光緒二十一年八月,在陵寢竣工整整十六年後,菩陀峪定東陵開始了它在後世非議極大的重修翻建工程。整個重修工程歷時13年,直到慈禧一命歸天前四天才驗收完畢,其間僅僅八國聯軍的入侵中斷了一年時間。重修工程在前四年已經撥費白銀150萬兩,至於整個過程的花費,由於史料的缺失,至今仍是一個未解之謎。與之相比,建造於清朝鼎盛時期的乾隆帝裕陵耗銀也不過170餘萬兩。而慈禧地宮中的珍藏,則更是「足以富國」。

    作為一個統治者,尤其是時值列強環伺,整個國家處於忽喇喇大廈將傾之際,這種奢華無度的確令後人難以容忍,但作為一個女人,一個癡迷於京劇、寵物和研製化妝品的女人,在家天下的意識形態下,我們又能指望她做出什麼「捨大家,顧小家」的反常之舉呢!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一個女人沒心腸打扮自己,那還活什麼勁呢?」

    所以,她活得璀璨,活得靚麗,活得光彩照人,即使二十七歲就成了寡婦,即使面對黑暗無盡的死亡……

    截止目前,我們還沒有詳細地談一談慈安。當我們透過殘存的史料重新閱讀這個纖弱的女人的時候,她留給我們的印象在某種程度上更像是出自一個傳統的漢人家庭小家碧玉,滿洲人家女子強悍幹練的傳統在她的身上似乎並沒有留下太多的印跡。但綜合她身處的時代背景,以及咸豐臨終前為她在未來朝廷政治格局中留下的位置,我們有理由相信,這個女人其實在才幹上並不輸與慈禧,至少她陵寢的丹陛石上的那只同樣飛舞在龍頭之上的鳳就很能說明問題。只不過,身為一個女人,歷史未能為她留下過多的記載,同時,慈禧過於漫長而飛揚跋扈的政治生命又嚴重干擾了後人的視線,使人們對這個女子產生了一種視而不見的錯覺。

    歷史,其實往往就是那些我們習慣於視而不見的東西。

    《彩雲之南的追尋》

    ——三個王朝的背影

    大理,風花雪月中的傳奇

    歷數中國五千年的文明史,建立過自己的政權的少數民族並不少,但今天仍在生息繁衍,構成一個獨立民族的,卻為數不多。除去滿蒙回藏,剩下的大約就是蒼山洱海間大理國的後裔——白族了。

    初次知道那片土地和建立在那片土地上的文明,是從兒時的中國古代史教科書裡。教科書裡說,當李唐王朝統治中原的時候,在雲南的蒼山洱海之間存在著六個獨立的王國,後來統一為南詔。雖然當時只是死板的添鴨式記憶和籠統的簡介式敘述,但我還是記住了「蒼山洱海」這四個字。

    再後來,我從金庸先生的《天龍八部》裡知道了大理國,知道了段氏家族,知道了茶花,也知道了風花雪月和玉洱銀蒼。

    11月21日清晨,當太陽從雞足山後睡眼惺忪的爬出來的時候,我們已經站到了大理的標誌——崇聖寺三塔面前了。它們是大理那個輝煌年代的見證,是風花雪月和銀蒼玉洱最忠實的觀眾。它們站在那裡,已經為美麗的蒼山洱海戎守了上千年。

    一陣清涼的晨風從蒼山之巔吹來,直掠過髮梢,帶來了青草和朝露的芬芳。朝陽越過粼粼的洱海,為天邊的雲朵鑲了金色的花邊。雲的影子層層疊疊的投在蒼山的山麓上,隨著略帶涼意的山風自由的浮動著,如幛如幕,如煙如霧。千百年來,蒼山洱海的每一個清晨都在重複著相同的美麗,不同的是,今天的這個清晨已經不再屬於南詔或者大理國。

    實際上,嚴格說來,南詔和大理國的任何一個都不能算作是一個王朝,它的疆域即使在最廣闊的時候也沒有踏進「漢人」聚居區一步。按傳統的觀點,它只能算是「偏安一隅」,全然沒有資格被稱為「王朝」。但它畢竟是一個獨立的政權,一個獨立的文明。它有自己的國民,有自己的領土,有自己的宗教信仰與文明傳承。就此而言,我認為它完全可以被看作是一個王朝,一個世代沿襲,衛護著一方百姓的王朝。

    一千多年來,白族始終與中原文化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這就形成了一個非常奇特的現象——這種現象在今天看來更像是一個傳奇——一個人口不過百餘萬的少數民族,在與漢族雞犬相聞了千餘年後,仍然健康的存在著,繁衍著,並保留著自己獨特的韻味。

    老師說,蒼山洱海是雲南文明的發祥地。歌裡說,蒼山洱海是一片讓金花和阿鵬哥歌舞昇平的神奇土地。詩裡更說,蒼山洱海是一個用風花雪月堆砌起來的活著的傳奇。

    今天,我們要來這裡尋找那傳說中的風花雪月,探求那個傳說般的異族王朝。

    大理國,這個在公元8至13世紀約500年的時間裡縱橫馳騁的滇中王朝,其影響所及,不僅包有整個雲南以及四川、貴州的一部分,甚至遠至中南半島、中印半島北部。遼闊的疆域,燦爛、獨特的文明成就,使之成為中國統一多民族國家形成、鞏固與發展的歷史進程中的重要一環。同時,由於大理國將親仁善鄰,熱情好客的處世原則作為基本國策,因此它與中原王朝長久以來往來不斷。今天,雲南少數民族居全國少數民族近一半,但邊疆穩定,民族團結,這正是大理國對歷史發展作出的巨大貢獻,其影響極其深遠。

    但大理國又是一個以崇尚茶花和佛教為特徵的和平的王朝。

    大理國統治時期,這裡人人喜愛茶花,家家種植茶花,一到二月,整個大理就成了一片茶花的海洋。茶花因其優雅大方、質樸無華確又氣質高貴而深受大理人,特別是皇室所喜愛。可以說,茶花之於大理正如牡丹之於大唐。這裡的人民培育出了不下百種的茶花,鴛鴦鳳冠、粉什詳景、班吉祥、午夜魔幻、十八笑、獅子頭、花鶴翎、塞芙蓉、黑薩姆、眼兒媚……,名字中滲著嫵媚,透著可人。

    這裡的人民信奉佛教,佛教也深深影響了這裡的人民。當吐蕃、印度、大唐紛紛興起滅佛之風的時候,大量僧侶來到雲南,這裡成了佛門弟子最好的庇護所。大理佛學也因此博采眾家之長,這裡也因此成了名符其實的「佛國」。有記載,「此邦之人,西去天竺為近,其俗多尚浮屠法,家無貧富,皆有佛堂。人不以老壯,手不釋數珠……沿山寺廟極多,不可殫記。凡諸廟宇,皆得道者居之……所居灑掃清潔,雲煙靜境,花木禪房。立其外者,使人名利心盡去。」終其踐祚,二十二代君王中竟有七人退位為僧,在這崇尚權力鬥爭的「漢人」們看來,無疑於一個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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