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裡的秘密 第43章 局長和他的弟弟 (1)
    事情得從過年說起。

    大年三十局長回到老家時,村人已開始接年。那時,鞭炮齊鳴,村子裡到處瀰漫著火藥味。弟弟見了局長,劈頭蓋臉說:「把你的手機都打爆了,也不接,急死我啦!」

    局長看手機,果然有未接電話。

    局長妻子對弟弟說:「都怪你哥,磨磨蹭蹭的。」

    局長說:「叫局裡的事纏住了,走得晚了。」

    弟弟說:「哥,以為你不回來了呢?要是不回來,可把我害苦了。」

    局長皺皺眉頭,弄不懂弟弟的話,沒有接腔,反問弟弟:「咱爹來了嗎?」

    說實話,局長回老家過年,全沖老爹;沒有老爹,不會回來。老爹七十多了,自老娘走後,一人蹲著。讓他進城跟局長住,嫌住不慣;讓他跟弟弟住,說不願看弟媳臉子。每年過年時,局長都會囑咐弟弟,要他把爹接家裡。往年,聽到局長的話時,弟弟總哼哼喀喀,不痛快。可今年局長話剛出口,弟弟竟爽快地說:「哥,爹的事你甭管了,我早安排好了。你安心當局長好了,爹的事就別操心了。」局長沒想到弟弟會說出這麼體貼的話,心裡像有股暖流流過,熱乎乎的。

    進了弟弟家裡,弟媳正忙碌著炒菜。正北的方桌上燃著香和蠟燭,牆上掛著宗譜,列祖列宗們正享受著桌上的豬、雞、魚等供品。

    菜炒好了。要放鞭炮了。弟弟拿著竹竿,侄子點鞭。點燃了,侄子喊:「高擎!」

    弟弟竟朝侄子吹鬍子瞪眼罵:「媽的,會不會說話?老子日子過不好,生叫你喪門的!什麼高擎,叫高舉,不,該叫高富!」

    局長聽出來了,弟弟忌諱擎,擎和窮諧音。

    侄子挺幽默,竟連連喊:「好,高富!高富!」

    局長覺滑稽,暗暗搖頭。

    放完鞭炮,開始喝酒。酒酣耳熱時,弟弟敬局長一杯酒說:「哥,求你了。」

    局長一怔,以為弟弟又要向他提借錢的事了。這些年,弟弟做買賣,常向局長借錢,每回都說掙了錢馬上還。可弟弟是個像老家人說的「販豬,豬折;販羊,羊折」的貨,總掙不著錢,欠局長六萬塊錢了,總也不還。局長妻子時常嘟囔局長,讓局長向他要,可親兄親弟的,讓局長怎好開口呢?兩個月前,弟弟又來向局長借錢,說要販雞蛋,局長怕肉包子打狗,就沒借給他。局長妻子肯定也以為他要提借錢的事了,臉色變了,把伸出的筷子停在半空。局長飛快地想著對策,一旦弟弟提出借錢的事,該怎麼應答呢?如果弟弟提,能不答應嗎?俗話說,大年五更死頭驢,不好也得說好。弟弟真刁鑽,這時候提借錢,不願借也得借了。

    可能弟弟看出局長和妻子的心思,竟笑了,說:「哥、嫂,別緊張,我不向你們借錢,你們就是借給我,我也不要了。」

    局長又一怔,不借錢,求我幹什麼?

    弟弟說:「哥,初一你隨我去拜年好嗎?」

    局長問:「這就是你求我的事嗎?」

    弟弟說:「是的。」

    局長鬆了一口氣,妻子臉也緩和了,把停在半空的筷子向盤裡插去。

    局長說:「這好說。」

    弟弟眨眨眼說:「哥,去誰家,你要聽我的。」

    局長剛一猶豫,弟弟就說:「哥,村人對你有看法呢。」

    局長一怔。

    弟弟說:「人家說你當了局長,架子大了,不認人了,連父老鄉親也不認了。」

    局長訝異地問:「我是那種人嗎?」

    弟弟嘖嘖說:「讓你隨我去拜年,就是讓他們看看,我哥不是那種人。」

    局長無話可說了,答應聽他的。

    弟弟表揚局長說:「這才是我的好哥。哥,我再敬你一杯。」

    喝了酒,弟弟抹抹嘴唇,說:「哥,你當了局長,我高興死了。我總在外人面前賣弄,我哥當局長呢。他們不光羨慕你,也羨慕我,羨慕我有個局長哥哥。」

    局長說:「我當這麼個小官,有什麼可展揚的?」

    可能是酒使勁兒了的緣故吧,弟弟開始絮聒起來:「哥,初一一定要隨我去拜年,我讓你去誰家,你就去誰家。」

    局長有點兒厭煩,敷衍他說:「好,好,我聽你的。」

    弟弟說:「這才是我的好哥。來,哥,小弟再敬你一杯。」

    局長和弟弟直喝到春節聯歡晚會結束,都臉紅耳熱飄飄然了。村裡又響起鞭炮聲,開始過年了。弟媳煮熟餃子,在三隻碗裡,每碗舀上三個餃子,放方桌上,又在每隻碗上擱一雙筷子。

    弟弟看到筷子,含混不清地嚷:「擱錯了,應大頭朝裡,小頭朝外,是祖宗們吃,不是我們吃。」

    弟弟調換完筷子,問局長:「哥,磕不磕頭?讓老祖宗保佑你當大官。」

    局長說:「你磕吧。」

    弟弟說:「那我磕了。第一個頭,給咱爹,保佑咱爹健康長壽。」

    說完,啪地一個響頭。

    弟弟又說:「第二個頭,保佑哥繼續當大官,我好沾光。」

    說完,又一個響頭。

    弟弟說:「第三個頭,磕給我自己,保佑我當官發財。」

    局長一怔,弟弟還想當官發財,發財說不定,但他能當什麼官?

    弟弟磕完頭,開始放鞭炮。侄子舉竹竿,弟弟點。點燃後,弟弟喊:「高富,高富!」

    藉著酒勁兒,局長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局長就被零星的鞭炮聲震醒了。昨晚睡得遲,加上乍換地方,局長沒睡好,起床時,兩眼發澀,頭昏腦漲。但當局長來到天井裡時,卻眼睛一亮,精神一振,驚喜地喊:「好雪,瑞雪兆豐年!」

    昨天後半夜,降雪了,地上、屋頂上都白茫茫的。

    這時,局長聽屋裡弟媳說:「大爹在外面,快去問你大爹好。」

    侄子跳出來,朝局長喊:「大爹過年好!」

    局長掏出一百塊錢給了侄子,算是壓歲錢。

    侄子接過錢,揣兜裡,蹦蹦跳跳地走了。

    賞完雪,局長回屋裡,洗漱完後,有人拜年來了。

    來的都是局長本家人。他們走後,弟弟催局長快出去拜年,他說:「再不走,又來拜年的了,就走不出去了。」

    為不失言,局長隨著弟弟走出去。

    他們踏著積雪走進一棟二層小洋樓裡。這是弟弟領局長拜的第一家。按慣例,以前拜年,先拜本家長輩。局長納悶,本家哪個長輩住上這麼氣派的房子了?在局長的印象中,本家裡,還沒人有這麼大的勢力蓋得起這麼氣派的房子。局長想,自己不常回家,孤陋寡聞,也許是本家哪個人突然暴富所為?也說不定。

    局長問:「這是誰家?」

    弟弟神秘兮兮地說:「進去就知道了。」

    局長鎖著眉頭,帶著問號往裡走。剛進院子,嚇局長一跳,一隻狼狗突然汪汪起來。

    弟弟喊:「別叫,局長來了,我哥是局長。」

    狼狗像聽懂弟弟話似地,噤聲了。

    弟弟對局長說:「不光人敬當官的,連狗也敬當官的,哥,你聽,我說局長來了,它就不叫了!」

    這時,從屋裡出來一個人。

    局長眨眨眼,辨出那人時,暗暗生氣,弟弟怎領我來他家拜年,而且還是拜得第一個呢?

    那人叫朱廣財,開石場,是老家村的首富。過去,局長曾模模糊糊地聽過關於他的故事,說他在外面包了兩個二奶。老婆知道後,曾和他鬧過,可後來拗不過他,就睜隻眼閉只眼不管他了。

    朱廣財見了局長,受寵若驚似地說:「喲,大局長來了,過年好!」說著,就伸出手和局長握。他握著局長的手,說:「家裡坐,聽說你回來了,我正要去給你拜年,沒想到你卻來了。」

    局長擺手說:「不進了,還要去給別人拜年呢。」

    弟弟說:「哥,你就進去坐坐嘛,人家朱場長要和你說說話兒。」

    朱廣財說:「就是。」

    局長不好繼續推辭,隨他進了樓裡。

    一進大廳,朱廣財就喊:「沏茶!拿煙!」

    沒有動靜。

    朱廣財慍怒地喊:「聽不見嗎?」

    朱廣財老婆從側門出來了,嘟囔著說:「這不是正在找嗎?」說著,她把一包軟中華放我面前的茶几上。

    局長暗暗打量她,想從她的表情上讀出點兒異樣,比方說因男人包二奶給她帶來的痛苦啦,給她帶來的不幸啦……可局長什麼也沒讀出來,只好把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

    朱廣財抄起煙,拽到一邊,說:「誰叫你拿這種破煙?也不看看是誰來了,拿最好的『黃鶴樓』去!」

    朱廣財老婆嘟囔說:「自己拿去,我又不抽煙,誰知道什麼好賴?」

    朱廣財站起來,走進側門裡。一會兒出來,打開「黃鶴樓」說:「抽這個,這上檔次。」

    局長擺手說:「不會。」

    弟弟也說:「我哥不抽煙。」

    朱廣財把煙遞給弟弟。弟弟接著,點燃,吸起來。

    朱廣財老婆沏好茶後,朱廣財開始了東拉西扯,他談他的石場,又談官場上的事,後來話題一轉,對局長說:「往後,少不了有事去麻煩你。」

    沒等局長表態,弟弟竟搶著說:「沒問題,找我哥絕對沒問題。」

    東拉西扯了一通後,局長起身要走。

    朱廣財抄起一盒煙給弟弟,說:「你拿著。」

    弟弟毫不推讓地拿著了。

    走出朱廣財家,局長問:「人家給,你就拿嗎?」

    弟弟說:「他家有的是,不要白不要!」

    見局長沒再吱聲,弟弟說:「哥,你不吸煙,要是人家給你送煙的話,你別嫌棄,給我好啦,我替你吸。」

    局長沒理他,轉開話題慍怒地問:「你怎領我來他家拜年呢?」

    弟弟眨巴眨巴眼,說:「哥,人敬有錢的,狗咬擓籃的,不光你,連人家縣長都來拜呢。」

    局長像瞅陌生人似地瞅著弟弟。

    弟弟說:「哥,世道變了,有錢就是大爺,誰不敬當大爺的呢?」

    弟弟的話,使局長啞言。

    局長隨著弟弟往前走。腳下的積雪咯吱咯吱響著。

    走了會兒,局長問:「去誰家?」

    弟弟說:「去姜崇軒家。」

    姜崇軒是老家村姜姓一個長輩,在姜姓中很有威信。

    局長冷冷地說:「我要不去呢?」

    弟弟反問局長:「哥,你想不想讓我混好?」

    局長問:「你混不混好,與給不給他拜年有什麼關係?」

    弟弟說:「關係大著呢。」

    局長問:「什麼關係?」

    弟弟說:「等拜完年再說。」

    局長說:「你不說,我就不去。」

    弟弟說:「哥,你怎能說話不算話呢?昨晚答應我,我去誰家,你就去誰家。君子出口,駟馬難追。你當局長,更不能言而無信。」

    局長不愛聽他饒舌,就說:「走你的吧。」

    弟弟看出局長妥協了,高興地說:「這就對了,這才像個局長做派。哥,其實這樣做,我也是為你好,黨中央不是提倡領導幹部要深入基層嗎?要和群眾打成一片嗎?你平常工作忙,沒時間,今天不就是個機會嗎?」

    一進姜崇軒家,弟弟就喊:「大爺過年好。」喊完又說:「大爺,我給您磕頭了。」

    說完,就跪到地上磕起頭來。磕完頭,弟弟站起來,走進東間房裡,對坐在炕上的姜崇軒說:「大爺,我哥也給您拜年來了。」

    見了局長,姜崇軒很高興,拉著局長的手,說了很多讚揚局長有出息的話。這時,弟弟從兜裡掏出兩盒軟中華煙說:「大爺,這是我哥給您的。」

    煙的確是局長帶回來的,但那是給弟弟的,不是給姜崇軒的。局長納悶,弟弟這是哪根筋轉了,如今竟這麼大方?

    從姜崇軒家出來,弟弟又領局長來到朱延安家。

    朱延安家的房子很破舊,家裡唯一值錢的東西可能就是那台十四英吋的黑白電視機吧。在局長的記憶裡,朱延安只比他大兩歲,可看上去卻像比他大十多歲似的,佝僂著腰,臉上溝壑縱橫。見了局長,他不知所措,說話顛三倒四,很是激動的樣子。

    弟弟說:「我哥是特意來看你的。」

    朱延安光會說好,別話沒有。

    這時,朱延安的兒子過來了,話題扯到他兒子身上。他正上大學,明年畢業。朱延安犯愁兒子畢業後找不到工作,家裡白供給他上大學。聽了朱延安的傾訴,弟弟說:「沒事,明年畢業找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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