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忠毅一見汪大銘,上前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大銘呀,許久不見了,怎麼樣,路途辛苦嗎?」
「還好,羅司令,旅部很忙吧。」
「是啊,你看整訓、整頓、現在召集地方幹部開會,主要討論現在面臨的一些重大問題,對敵鬥爭、發展部隊、統一戰線政策、財政工作等問題。」羅忠毅親自給汪大銘倒了一杯茶,又從懷中掏出煙來,「大銘,路北特委只有你和樊玉琳、樊緒經三人了,擔子不輕啊!」。汪大銘接過煙,拉了長凳坐在八仙桌前,陽光從格子窗中照射進來,樓板上留下了帶有方格的陰影,對面的大木梯斜伸著架在三角形的小閣樓上,上面的天窗亮堂堂的,陽光照射進來,在小樓的木牆板上留下了長方形的光亮區。
臥室的大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上面放著一個黃色的牛皮公文包,床頂板厚重,邊緣的方框內雕有八仙過海人物像,床架上垂掛著手槍套,東牆的長桌上放著許多書,上面掛著一張寬大的軍用地圖。汪大銘覺得臥室中有一股書卷味,又有一股軍人才擁有的雄魄剛健的意韻。他看著羅忠毅,發現羅忠毅明顯消瘦了,他自然明白,十六旅成立後,轉戰太滆、長滆、兩溧,異常艱苦。茅山戰區戰事頻頻,加之巫恆通、陳洪先後被捕,羅福佑謊報軍情、無信心動搖放棄太湖地區的鬥爭,孤懸蘇南的十六旅的領導人怎不異常操心呢?現在鄧仲銘到了師部,羅、廖又要負責地方工作,日理萬機,可謂嘔心瀝血呀!「羅司令,你瘦了,要注意身體呀!」「沒事。」羅忠毅笑了笑,「大銘呀,還記得在句北的那些日子嗎?」,「怎麼不記得,我都寫到日記裡去了!」汪大銘一邊回答一邊望著自己敬愛的首長,眼前又飄浮起日記中的那些文字,那些文字又幻化成戰火紛飛的戰鬥場面。
一九四零年初,羅忠毅作為江南指揮部參謀長和羅化成同志到達句北朱巷,在句北工作的汪大銘向兩位領導匯報句北小煤窯的事,二位首長對開採小煤窯很有興趣,關照汪大銘加強礦工中的工作,並派****科長潘田同志協助汪大銘對資本家進行教育,並派專人監督徵收捐稅。
清晨,天下著大雪,紛紛揚揚,山溝、村莊籠罩在雪幕中,銀白一片,屋頂、樹杈、山頭都被白雪覆壓裹擁。「啪啪」!哨位上傳來幾聲槍響,「日本鬼子來了!」喊聲在曠野中傳揚,隨之日本兵舉著膏藥旗,端著刀,喊叫著從北面的原野上撲來。
羅忠毅掏出手槍,站在雪幕中,他的鎮定穩定著大家的情緒,「別怕,一分隊阻擊敵人,向西撤退,其他人向東南方向撤退!」
汪大銘見羅忠毅鎮定自若,心緒穩定下來,小分隊戰士見羅參謀長臨危不懼,個個精神抖擻,一邊朝敵人開槍,一邊向西撤退,敵人喊叫著向小分隊撲去。
羅忠毅指揮機關工作人員向西南撤退,他自己親自率領一個排殿後,一部分敵人向機關撲來,子彈呼嘯著穿過雪幕,在羅的身邊橫飛,有的貼地而過,雪野上劃著長長的痕跡,羅參謀長如閒庭信步,回轉身,揚手幾槍,幾個日本兵栽倒在雪地裡。
汪大銘看著雪野中的羅忠毅,威猛剛強,白色的雪野烘托著他穿著黃色的呢制大衣的身姿,一切顯得極其悅目,稜角分明的臉龐是那樣的富有感染力,一股浩然之氣充溢在他的周圍,嚎叫著的日本兵似螻蟻一般成了雄壯畫面的小小點綴,英雄主義的樂章在曠野中飄揚。汪大銘的眼眶濕潤了,他真心領悟到了什麼叫正氣,什麼叫浩然之氣,什麼叫英雄,什麼叫赳赳偉夫子。他拿起槍,扣動了扳機,他清楚地看到了一個日本兵倒在雪野中,掙扎兩下不再動彈了……
畫面消隱,代之以臥室中的羅忠毅剛強的臉,煙霧繚繞,煙頭火光一閃一閃。「大銘呀,你還天天記日記嗎?」
「記,只要有空,我一天不落。」
「好,待趕走日本鬼子,建立新中國,你應該把日記展示出來,讓我們的年輕一代不要忘了我們是如何地和日寇決戰的、我們無數的仁人志士為著民族的解放拚死疆場的!」
「一定,」汪大銘含笑點著頭,他忽然想起什麼,便探著身子問道:「羅福佑現在怎麼樣?」
「旅部對他進行了嚴肅的批評,並幫他改正錯誤,我們的幹部如果有問題,就無法教育戰士群眾。我們要純潔我們的幹部隊伍,十六旅旅部號召全體指戰員向巫恆通學習……」他猛抽了一口煙,又緩緩地吐了出來,臥室裡散發著濃烈的煙味,「你們在句北培養幹部時要嚴要求、高標準,你們也要帶好頭,否則我們的隊伍很難有戰鬥力。羅福佑給四十八團帶來很大的消極影響,幹部不團結,在蘇西、錫南時有人拖槍逃跑,加之團部特務連是蔡三樂的部隊,我們正在加大力度整訓,好在二營是五十二團二營轉來的,幹部戰士的素質都很高,從近期的整訓看,軍事水平有了長足的提高,出色的政治素質也給其他部隊樹立了榜樣。」
汪大銘一邊聽著,一邊思考著,「羅司令,對於國內國際形勢,中央和軍部有什麼文件指示嗎?」
「目前還沒有,不過來了幾份電報,作了一些介紹,蘇德戰場有了轉機,德國法西斯沒什麼了不起,遲早要被打敗的,東方戰場日寇虎視眈眈,原先我們估計他會北進,如北進的話,斯大林希望我們加強****,不過毛澤東同志很英明、也很清醒,目前我們不具備****的條件,重要的是壯大自己的力量,國民黨當然不會有****的意圖。據可靠情報,敵人抽兵向南移動,如果他南下,蘇北、蘇南兵力空虛的話,我們倒可以進一步擴大我們的根據地。大銘呀,我們的地盤太小了,昔日,水西是我們向冷欣借的,為什麼江南指揮部設在水西?因為那兒離敵人較遠,現在呢,我們的旅部就在敵人的眼皮底下,我們沒有穩固的後方,這樣部隊經常作戰,極易疲勞,無法休整,如果我們能擁有國民黨佔領的郎、廣山區,我們的日子就好過多啦,部隊的給養、休整都有了保障,說實在話,如果蘇南擁有閩西這樣的地理條件,那麼我們抗擊日軍就輕鬆多了!」
汪大銘默默地聽著,他聽過許多領導的講話,葉挺、項英、陳毅、曾山的講話都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自認識羅忠毅後,他對羅的印象尤為深刻,羅平昔語言不多,但談起工作、形勢,作起報告,尤其是軍事方面的報告他有條有理的、洋洋灑灑的。
「大銘呀,你們回到路北後,要和樊玉琳、樊緒經一道,首先抓好地方部隊,你們不要依賴主力部隊,我們的兵力也捉襟見肘。當然你們有困難,原來的地方武裝都上升到主力部隊去了,新的地方武裝還沒有成長髮展,你們路北特委手裡沒有一支能戰鬥的部隊,武器彈藥又少,確實有困難。所以你們要大力發展茅山子弟兵,這樣敵人來了,你們也不會怕。鬼子兵力不足,兵力又分散,主要靠偽軍、偽組織。你們手頭上有武裝,可以制服偽軍、偽組織,鬼子就成了瞎子聾子。所以你回去後,轉告二樊,無論如何要大力發展民兵組織,茅山保安司令部成立了,應該大力去發展武裝呀。」
「好,我一定轉告,羅司令,我們還存在一個很大的困難,就是我們還存在著嚴重的財政困難。」
「不光是你們,不光是十六旅,整個抗日部隊都存在這個問題。我們只能靠自己去解決,旅部現在受蘇皖區黨委委託還要抓地方工作,我們準備過些時日在塘馬召開各縣的工作會議,重點解決財政困難問題。這是很重要的事,打仗不可能沒有錢呀,我們得多想些辦法,光靠百姓的支持是不夠的,今年鬧春荒,百姓自己都過不下去了。如何在稅收方面增加收入,還得靠大家出出主意。」
「那好呀,我們應該開一個這樣的會議,大家群策群力,可以盡快地找出解決困難的方法。」汪大銘說著又長歎了一聲,「現在地方工作很不容易,許多同志在戰鬥中犧牲了,路北政委、組織部長任邁,宣傳部長袁先鋒先後犧牲了,第二任宣傳部長趙雲也在天荒湖畔遇難,王曼、田禾、張松柏也歷經風險……」
「是呀,一九四一年,我們的損失很大,自西施塘戰鬥以來,我們犧牲了許多同志……」羅忠毅說到西施塘時眼圈紅了起來,語調顯得格外沉重。
汪大銘見狀,明白羅忠毅想起柳肇珍及在西施塘戰鬥中的戰友了,他怕引起羅的悲傷,便岔開話題,找一些輕鬆的話題閒聊起來……
汪大銘在旅部塘馬時,有時上午開會下午轉移,有時白天打仗,晚上開會,往往繞了幾個圈子後,敵掃蕩結束了,會也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