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海濤如約來到了村東司令部羅忠毅居地。
還沒進門,羅忠毅便叫了起來:「廖司令呀,給軍部的報告準備在今天發出,我想問問你還有沒有意見,要不要再修改一下。」
「我已詳細地看過了,沒什麼意見,就以我們兩人的名義發出去吧。」
「好。」羅忠毅倒了一杯開水遞了過來,「廖司令呀,總結一下,大有好處,想一想我們十六旅從太滆地區轉戰溧陽北部,眼睛一眨,大半年過去了。」
「是呀,旅部移居塘馬也四個多月了。真快呀!七月份,我們初到塘馬形勢遠比現在嚴峻多了。」
「對,黃金山三戰三捷,形勢雖然好轉,但我們那時生存的空間實在太小。記得我們一到塘馬,便在大祠堂召開會議,即刻作出新的戰鬥部署,真是緊切、迫切呀!」羅忠毅喝了一口水,放下青邊瓷碗,手指輕敲著碗邊,思緒一下子又回復到炎炎的七月流火中去了。
…………
五月二十四日晚,黃金山第三次戰鬥宣告結束,頑軍退回溧陽南部,廖海濤率領部隊從太滆地區來到了黃金山,十六旅暫時在溧陽北部站穩了腳跟。譚震林和鄧仲銘北上,十六旅旅部仍設在戴巷,由於戴巷離敵人的據點太近,羅、廖決定把旅部從戴巷移至塘馬。選擇塘馬是因為塘馬的地形好,西、北、東均為丘陵高地,南面是遼闊的平原,是屯兵的好地方,另外塘馬一帶的群眾基礎好,黃金山三次戰鬥時百姓大力支持新四軍就充分地體現了出來。
七月初,旅部移到了塘馬,一到塘馬,羅、廖便召開緊急會議。羅忠毅認為十六旅的戰略空間太小,必須恢復皖南事變前的根據地,這樣才能生存發展。要恢復皖南事變前的根據地,首先要拔掉路北茅山一帶的敵偽據點,這樣一方面可以拓寬十六旅的生存空間,另一方面可以配合十八旅的反清鄉活動,吸引敵人,減輕十八旅的壓力。
羅忠毅神色冷峻地說道:「廖司令呀,我們到塘馬來,部隊還要進行整訓,以便提高戰士的戰鬥素養。所以旅部只能分兵一部轉戰茅山,大部還必須留在塘馬。」
「對,我們對日不能用盡全力,一要整訓,提高戰士的素質,另一方面,我們要留下足夠的兵力鞏固塘馬地區,防止頑軍進攻。我同意只派一部分兵力去茅山拔掉敵人的據點。」
「我決定派一個營去茅山,命茅山保安司令部的部隊配合作戰,敵人的兵力不多,但據點挨得很近,任務不輕呀。我決定派四十六團一營去執行這個任務,還必須再派一個強有力的領導去坐鎮指揮,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對對對,非得要派一個熟悉那兒情況的同志去,我在那兒待了很長時間,敵人的據點多得如梅花樁一般,什麼寶埝、大浦干、西暘、南鎮街、石馬橋、九里、延陵……非得指派一個強有力的同志去坐鎮指揮。」
「你覺得派誰去好呢?這太重要了,如果能拔下這些據點,就可恢復茅山一帶的根據地。如果再派一部進入江、當、溧地區,恢復皖南事變前的形勢指日可待,可萬一弄不好,那麼塘馬地區的安全也會成問題。」
「羅司令,還是讓我去吧。一九三九年冬,我從軍部九隊學習回來後,就一直在茅山作戰,大大小小打了不少仗。赤山、西塔山、高莊都留下了二支隊戰士的足跡。我熟知那兒的情況,那兒的群眾基礎也有利於我們作戰。有四十六團一個營,再加上茅山保安司令部,拔掉這些據點應該沒什麼問題。」廖海濤虎眉一豎,眼放紅光,刷地站了起來。
「是呀,我也這麼想,其他同志也這麼想,那兒還非得你去不可,你是軍中名將呀,可是塘馬這兒也離不開你呀。」羅忠毅有些猶豫。
「你放心吧,政治部還有其他同志,可以頂替我,我這次去也用不著多少時間,一兩個月就行,等據點一拔,我即刻返回。」
「嗯。」羅忠毅點點頭,「這樣也好,你去我完全放心……就這樣吧。」
「匡當」一聲門響,羅忠毅收住了思緒,他緩緩地端起碗,輕輕地喝了一口水,「廖司令呀,那時你請纓赴茅山戰鬥,其情其景歷歷在目呀。」
「是呀,歷歷在目。」廖海濤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羅忠毅的這一句話又把廖海濤的思維切換到另一空間。
五月二十四日,我從太滆地區渡過長蕩湖準備參加黃金山戰鬥,剛上岸,從電台中得知我十六旅已取得黃金山三次戰鬥的勝利,原定旅部轉移的計劃取消,十六旅在溧陽北部站穩了腳跟。
譚師長與鄧仲銘北上,為配合東部的反清鄉鬥爭,我與羅司令在塘馬匆匆告別,率四十六團一營北上茅山,準備打開茅山地區的抗戰局面。
一踏入茅山地區,悲痛與怒火在心中交疊。原來這一帶早已為我新四軍掌控,在陳、粟首長的領導下,我率領新三團、新四團奮戰在茅山地區,茅山的抗戰烽火已成燎原之勢,可惜國民黨不顧民族危亡,自相殘殺,先逼我蘇南新四軍北移,又在皖南發動戰爭,重創我軍部,在日頑夾擊之下,我二支隊只得東移太滆,茅山山區全落敵人之手。日軍不費一兵一卒,輕而易舉地築起了西暘、大浦干、郭莊廟、南鎮街等據點,氣焰是何等的囂張,我茅山百姓又生活在日軍的鐵蹄之下。
「消滅他們,恢復我根據地!」我對著茅山山頂怒吼道。
茅山地區,敵人據點林立,又在東路大搞清鄉,形勢十分嚴峻。如果不拔掉這些據點,不僅敵人在東路清鄉無後顧之憂,連我們十六旅在路南也難以立足。如果拔掉這些據點,再西進江當溧地區,我十六旅才會有起碼的生存空間,才有可能打開蘇南戰鬥的新局面。
火紅的七月,我率領四十六團一營親赴路北,在第五行政區保安司令部的配合下,向敵人發起了一系列的攻擊。猶記得攻打西暘的據點時,時值盛夏,戰士們的熱情猶如那時的驕陽,十分火熱,這為戰鬥的勝利作了基本的保障。但形勢是嚴峻的,敵人的據點多,相隔不遠,隨時可以增援。如西暘周圍就有延陵、九里、大浦乾等敵據點,稍有不當,就會陷入敵人的圍攻之中。更要命的是,敵西暘據點四周築了籬笆、高牆,只有通向街心的街口露一缺口,立有柵欄,增有崗哨、炮樓,要拔下這樣的據點,也非易事。如果戰鬥一時不能解決,那麼敵人隨時都會從四面趕來增援,後果就難測了。
我們的戰士也真有辦法,他們想出了智取的辦法。一營有個戰士叫小民,不僅人長得瘦細,連眉毛也十分細長,平時喜歡用女腔說話,扭扭捏捏地表演節目,逗得人開懷大笑。沒料到他的這一特點竟然在戰時派上了大用場,讓他男扮女裝,進入街口,吸引炮樓上的日軍,乘機除之。
小民上路了,他穿上了從地主家兒媳婦兒借來的短袖綢衣,打著小洋傘,扭扭捏捏走進了街口柵欄處。兩個偽軍走了過來,賊眼在他身上打轉著。小民乘機嗲聲嗲氣地一口一個老總長老總短地哼叫著,其他打扮成民眾的戰士則藏著短槍趁機起哄。
炮樓裡的日軍熬不住了,一個個鑽出炮樓,「花姑娘,大大的好」,一連串叫個不停,「檢查檢查」,在小民身上亂摸起來。
短槍班的戰士見敵軍齊出,立即拔出短槍一齊射擊,又迅速摔出幾枚手榴彈,嬉鬧的日軍和偽軍頓時上了西天。
「上!」我一揮手,廖堅持首先躍出,戰士們又齊齊躍出,衝進柵欄口,迅速進入街心。日軍利用建築進行頑抗,最後全龜縮在一間大樓房裡。由於牆壁堅厚,戰士們沖了幾次,均未奏效。我下令採用火攻,剎那間火光沖天、濃煙滾滾,日軍哭喊聲一片。有幾個日軍端著刺刀,喊叫著從濃煙中冒出,剛一露頭,就被我們的機槍給撂倒了。
四周據點的日軍紛紛而出,但遭到我一營其他戰士和第五行政保安司令部戰士的阻擊,只得退了回去。
西暘一戰,斬獲甚多,我們趨勢攻擊,以席捲之勢,連連攻擊敵之據點,在較短的時間裡接連攻下了延陵、九里、石馬橋、大浦干、高廟、柳茹、上會、馬陵、東荊塘、東昌街、郭莊廟、龍都、索墅、宮塘、麥溪、南鎮街等十七個據點,同時相繼收復了丈山、丁莊鋪、全為、十里牌。以後鍾國楚、黃玉庭率四十六團西進江當溧,我們基本上恢復了皖南事變前的茅山根據地,有的地方也有了發展。
前景一片光明,北面茅山山區已恢復,西面江當溧地區也已恢復,東面四十八團已建立,王勝、羅福佑可在蘇西、錫南打開局面,加上程維新獨立二團的配合,我們沒有理由不持樂觀的態度。
「報告!」警衛員一聲叫喊。
廖海濤的思維又切換到原先的空間中,但眼前仍飄浮著槍炮聲聲的戰鬥畫面。
「廖司令呀,我們那次會議後,你主動請纓,出擊茅山,一連拔掉二十八處敵偽據點。九月份,四十六團一部又西進溧水,打下官塘據點,繼而進入江句地區,給了日偽軍一連串的沉重打擊。至此,我們恢復了皖南事變後被日寇侵佔的全部地區,並向邊區發展,直接威脅到日偽的南京老巢,也有力地配合了東路地區的反『清鄉』鬥爭呀,應該說形勢一片大好。」
「是呀,那真是形勢一片大好,」但廖海濤馬上顯出遺憾之色,「可惜羅福佑謊報軍情,放棄了蘇西、錫南的鬥爭,我十六旅失卻東南一翼,更為嚴峻的是敵人加緊了對我部的進攻,陳洪被俘,巫恆通、任邁前後犧牲。敵人加強了對我們的重視,常常採取長途奔襲、分進合擊的戰術,我們的形勢又嚴峻起來……」
「是呀,又嚴峻起來,敵人還兩次揚言進攻我們,卻按兵不動。塘馬看似平靜,其實不平靜。我們多麼需要平靜呀,因為我們需要平靜來完成我們的計劃,儘管我知道這平靜實在難以保證。」
「不管如何,乘著平靜的日子抓緊訓練,完成年底的任務。如果沒有這平靜的空間,我們是無法完成任務的。」
「抓緊抓緊,敵人是不會給我們太多的時間的。現在第五、六專員公署合併,第五、六保安司令部合併,五、六兩個保安司令部直屬的地方武裝都要集中到塘馬一帶整編訓練,調整組織,過兩天要來開會。」
「是呀,還有財經工作會議也要來塘馬召開,這些會議十分重要,鄧仲銘同志不在,陳洪又被捕,蘇皖區黨委只剩下我們兩個委員了。原先想把會議放在戴巷開,但他們說不安全,要求到塘馬開。我總感到塘馬也不安全,但會議又必須開,否則我們沒有辦法打開蘇南抗戰的局面……會開得越早越好,盡早結束。」
羅忠毅站起來,踱著步,看著門外,門外下起了小雨,秋風一吹,細雨飄灑,捲入屋內。
「敵人在江南的兵力仍是空虛,但隨時有可能向我們襲擊,所以要加倍警惕,主力仍保持大部集中,加緊整訓,十二月十號以前收清本年的田賦,加緊太滆、長滆、金丹武、太湖轉變灰色隱蔽工作。」
「嗯,準備一九四二年一月十號召集全旅政工會議,二十號召開黨的代表大會,三十號召開全旅參謀會議。」廖海濤站了起來。
「廖司令呀,如果一切順利,那麼一九四二年創造三個主力兵團、三個游擊兵團指日可待,再加上直屬部隊保安司令部在內,我們的兵力可達八千餘人,這還不包括縣區鄉及外圍武裝。那麼四十八團放棄錫南、蘇西的消極影響就可完全消除,我們的戰局完全可以恢復到甚至超過你八月份拔掉茅山敵偽據點的新局面。」
「這完全可能。」廖海濤的語言回應得格外響亮。
羅、廖二人走到門外,兩人的臉色格外晴朗起來,四十八團放棄錫南、蘇西鬥爭所留下的陰霾被掃蕩得一乾二淨。
秋風旋揚,細雨飛灑,羅、廖二人被細雨籠罩擁裹在庭院中,兩人身姿分外硬朗,面對天空,散發著沖天的戰鬥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