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對的並非是所有的戰爭。我反對的是一場愚蠢的戰爭,一場頭腦發熱的戰爭。我反對那些平日裡冠冕堂皇、私底下便卸下偽裝的官員們。他們不顧可能會付出的生命代價,也不顧同胞們將會承受的深重苦難,將自己的意識形態強加給平民百姓。我反對那些政治掮客們。他們通過發起戰爭來轉移我們的注意力,讓我們不會注意到沒有保險的人數正在上升,貧困率依舊居高不下,中等階層收入還在降低;不再去關注企業的醜聞和股市的現狀,而股市剛剛經歷了自大蕭條時期以來情況最糟的一個月。
這就是我所反對的,一場愚蠢的戰爭,一場頭腦發熱的戰爭,一場並非基於理智而是出於衝動的戰爭,一場並非基於原則而是出於政治目的的戰爭。
現在我想說明的是:對於薩達姆·侯賽因本人,我並沒有抱有任何美好的幻想。毫無疑問,他是個殘忍無情的劊子手,是個十惡不赦的暴君。為了保全自身的政治權力,他不惜屠戮自己的國民。如果沒有他的存在,全世界人民,尤其是伊拉克人民的生活就會變得好過。然而我也清楚地知道,目前對於美國,對於伊拉克的鄰國,薩達姆並沒有構成任何迫在眉睫的直接威脅。我也知道,只要整個國際社會一起行動,他便會和其他所有無足輕重的獨裁者一樣,成為階下之囚,最終遺臭萬年。
我明白,即使伊拉克戰爭取得了勝利,美國依然需要在伊駐軍。這樣一來,美國就要投身於一場艱苦卓絕、遙無絕期的戰爭,付出慘重的代價,面對無法預料的災難和後果。我也明白,倘若沒有站得住腳的理由,也得不到國際社會的有力支持,斷然入侵伊拉克只能讓中東地區的戰火愈演愈烈,只能助長阿拉伯世界中的消極力量而非積極因素,只能鼓勵基地組織發展壯大。
我反對的並非是所有的戰爭。我所反對的是愚蠢的戰爭。因此,為了讓我們的後人能夠生活在一個更加正義,更加安全的世界,讓我們將自己的想法明確地告訴布什總統。
布什總統,你想發起戰爭是嗎?讓我們運用高效協同的情報部門,封鎖為恐怖組織提供資金支持的網絡,成立一個不僅僅包括顏色分級警報系統的國土安全體系。這樣,我們才能結束對本·拉登和基地組織的戰爭。
布什總統,你想發起戰爭是嗎?就讓我們發動一場戰爭,去保證我們可以嚴格遵守核不擴散條約;並保證我們本國的軍火商人不再為戰爭添油加料,讓戰火燃燒到地球的每一個角落。
布什總統,你想發起戰爭是嗎?就讓我們發動一場能源戰爭,制定有效的能源政策,讓受益方不再僅限於埃克森美孚這樣的石油巨頭,讓我們擺脫對於中東石油的依賴。
這些才是需要我們投身其中的戰爭。這些才是我們願意奔赴戰場的戰爭。讓我們向無知和狹隘宣戰,向腐敗和貪婪宣戰,向貧困和絕望宣戰。
從伊拉克撤軍
——在芝加哥全球事務委員會的演講
2006年11月20日
(伊利諾伊州,芝加哥)奧巴馬在芝加哥全球事務委員會發表了此篇演講:
「在伊拉克坐以待斃的日子已經結束。現在到了改變政策的時候了,到了把國家歸還給伊拉克人民的時候了。現在也是時候將美國人民的主要精力放在更為廣泛、需要我們贏取的鬥爭中去了。」
在美國歷史上,我們經歷過許多特殊的歷史時刻。每到那時,總有聲音號召我們要去共同應對這千變萬化的世界上的危機,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衛我們的自由。
這就是先人們提起過的考驗我們靈魂的時刻。每到這時,人們將驕傲自滿與謀取私利都拋之腦後,因為他們面臨著更為艱巨的任務,那就是要考慮為了國家、為了我們的子孫後代,應作出什麼樣的抉擇,並隨之行動起來。在此過程中,我們都要作出艱難的選擇和必要的犧牲,以堅定地維護我們的價值觀和理想。
那些前往萊剋星頓和康克德,並投身到獨立戰爭中去的英雄們就是如此;那些在內戰中光榮犧牲、被埋葬在葛底斯堡的勇士們就是如此;那些為國家建設「民主的軍火庫」以抗擊法西斯的同胞們也是如此;還有那些建立起一系列聯盟關係和世界新秩序的人們亦是如此。
在我們望著「9·11」襲擊過後的瓦礫和灰燼,莊嚴承諾這樣的悲劇再也不會在美國土地上重演後,我們會不惜一切代價嚴懲罪魁禍首,利用一切可以支配的任何工具,無論是通過外交、經濟還是軍事手段,都要將恐怖組織和滋生恐怖主義的溫床徹底消滅。
每一次在應對嚴峻挑戰之時,我們都需要領導者有正確的判斷力與明確的目標,需要美國人民嚴肅認真地對待並參與其中。也就是說,我們每一個人都應當忽略瑣碎和情緒化的事物,為我們不可或缺的有意義的目標而奮鬥。
幾周前的一個週二,美國人民就面臨著這樣一次嚴峻的挑戰,這個挑戰與美國的對伊政策有關。最初,美國人民被總統說服、支持對伊拉克開戰的部分原因是受到了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威脅,另一部分原因是別人告訴我們,這樣做就能減少國際恐怖主義的威脅。
這兩方面的理由卻都不屬實。現在我們看到,三年來華盛頓的形勢在循環往復,依然毫無改變。美國人民已經明確表示,不能再將反恐戰爭這一政治難題當做足球一樣踢來踢去了。那樣的時代已經結束。全國人民再也無法接受如口號一般的國家政策。他們認為,當我們面臨的衝突讓我們的生命受到威脅,生活變得紛亂複雜之時,當這種衝突非但沒有消滅恐怖主義而是增加了這種威脅之時,「有待完成的使命」、「破釜沉舟」、「堅持到底」等詞語都變得十分無力。
迄今為止,已經有兩千八百六十七名美國士兵在戰場上失去了生命;還有上千人在戰爭中負傷,導致終生殘疾;嚴重的種族分裂問題使伊拉克的局勢愈加混亂,而這一問題早在美國軍隊到達之前就已經長期存在。這些衝突讓我們無力再去控制世界上其他地區,如朝鮮、伊朗和阿富汗日益嚴峻的威脅。根據我國情報部門作出的報告,基地組織已經成功地利用伊拉克戰爭招募了新一代的恐怖分子,專門用來對付美國。
這些都是我們國家面臨的特殊歷史時刻。大概兩周前,美國人民通過投票,要求政府制定出切實可行的策略,其中應明確說明對伊作戰的目標。這一策略不應再受意識形態和政治目的的驅使,而是應當建立在對現實情況的瞭解之上,建立在我們對該地區可獲取的利益清醒的認識之上。
從政府有意發動戰爭的那一刻起,這一現實主義精神就一直缺失。但也正是出於這個原因,2002年時我才會公開反對這場戰爭。讓伊拉克不費吹灰之力迅速成為中東地區維護民主繁榮的堡壘,並非是我們要想取得勝利的計劃,這只是意識形態上的幻想罷了。當時我就說過,而且現在也依然相信,雖然薩達姆·侯賽因是個冷酷無情的獨裁者,渴望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但他並沒有對美國構成直接威脅;伊拉克戰爭無法幫助我們擊敗基地組織,完成在阿富汗的使命,卻只能起反作用;進攻伊拉克只會讓我們永無絕期地駐紮在那裡,付出慘重的代價,承受未知的後果。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眼睜睜地看著這場戰爭最終驗證了我的猜測,並且形勢愈加惡化。每當我認識到這一點時,我的心情總是無比沉重。無論戰爭情況有多麼嚴峻,政府總是告訴我們要等待,不要再問任何問題;向我們保證,叛亂分子已經到了垂死掙扎的地步;告訴我們一切馬上就會有所起色;告訴我們,等到伊拉克人民實現獨立自主,我們也就可以全身而退了。上周,當總統勸說我們要耐心處理伊戰問題時,他竟然選擇了以越南為例,而且十分認真,毫無諷刺之意。
在我一年前來到這裡演講時,我曾經提議政府應當開始分階段地從伊拉克撤軍。那時,75%的參議員們,無論是共和黨人還是民主黨人,其中也包括我自己都投票支持了一項相關的議案。那項議案中規定在2006年這一年,政府應當在伊戰問題上作出重大調整和改變。
然而,在這一年中,我們目睹到的是形勢在進一步惡化。在這一年中,一些德高望重的共和黨人,例如約翰·華納,和一些前政府官員,例如科林·鮑威爾,還有曾經在伊作戰的將軍以及情報局官員都聲明我們的做法已經起不到任何作用,必須另尋他路。到了這一年的年末,我們才成立了一個由兩黨成員共同組成的「伊拉克問題研究小組」,來商討如何拯救目前無法掌控的局勢。
根據五角大樓傳出的消息,伊拉克的形勢愈加混亂不堪,那裡的教派間暴力衝突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自從去年2月薩馬拉的一個什葉派清真寺發生爆炸後,有三十六萬五千伊拉克人民逃離了自己的家園。在過去兩年中,伊拉克警方大概招募並培訓了三十萬人,而美國軍隊卻從來沒有撤回過一名士兵。駐紮在巴格達的新增四千名美軍也沒有成功地保證那座日益危險的城市的安全。而調查表明,大概三分之二的伊拉克人都對美軍遭襲表示同情。
伊拉克總理馬利基並沒有緩解這樣的局勢。引用《紐約時報》的報道,在過去的三周裡,他已經「拒絕接受美方關於如何處理伊拉克危機的政治事務『時間表』;要求美方司令官解除對伊拉克檢查站的封鎖,他們在薩德市的什葉派教區設立這些檢查站,是為了找到被綁架的一名美國士兵和一名在逃的什葉派暗殺集團頭目;責備美方造成了伊拉克安全問題的嚴重惡化」。
這就是伊拉克目前的局勢。
現在,我希望到下個月,「伊拉克問題研究小組」就可以提出一系列問題的解決方案。這樣我們就可以在兩黨間達成一個共識。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我一定會全心全力地與白宮官員、同事們合作,根據這一共識起草出一份決議。而且我相信,我們依然有可能讓這場漫長的、錯誤的戰爭有一個可以讓人接受的結尾。
但這並非是輕而易舉的。因為事實擺在眼前,這場戰爭中已經沒有任何可以作出理想選擇的餘地;作出的任何一個選擇都會隱含著嚴重的危害。因此,現在我們面臨的問題已經不再是找到一種神奇的辦法,讓我們取得伊戰的勝利,或者保證不會失敗,而應該是制定出適宜的策略。這些策略雖然不完美,但會盡可能減少我們在伊拉克的損失,取得盡可能好的結果,最終讓我們得以有效地應對國際恐怖主義、核擴散等其他重大的安全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