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陽光燦爛的日子,因為溫暖;喜歡下雨的日子,因為有詩意。一片陽光,可以照進每個人的心靈,驅走黑暗與憂慮;一場雨,可以洗去一身的疲倦與塵土,讓純淨的雨水沖刷出一個清新的世界。
列名通地紀,疏派合天津。
波隨月色淨,態逐桃花春。
照霞如隱石,映柳似沉鱗。
終當挹上善,屬意澹交人。
——駱賓王《詠水》
固態的水堅硬而冷漠,卻暗藏著脆弱的本性;氣態的水熱烈而輕浮,暗示著易逝的特徵;唯有液態的水,才能夠充分展示出水的特徵:以柔弱為表象來掩飾強大——以柔克剛,以順勢為常態,當然無往而不利!
英雄喜山,雅士喜水,文以載道,地以文傳,多少名勝古跡,名山大川都是以那樣的方式揚名的,無論是黃鶴樓上的詩詞,還是岳陽樓上的歌賦,和文化有關聯的,就和水有了關係。水生紋,紋亦文,所以文人都喜歡水。濁水可以沉澱,歷史可以沉澱,文化可以沉澱。文人談武,武人談文,有月下談禪之逸致,有花前說劍的豪情,有哀憫天下蒼生之慈悲,有笑對未來之壯志。
水是生命的命脈,水是歷史的命脈,水也是文化的命脈。
水既是生命的象徵,也是力量和激情的象徵。文人用水的寓意來寫文章,是一種無法擺脫的情結。水是一種象徵,水可以承擔的寓意很多。因為大禹治水的緣故,才使得大禹的形象具體起來,因此奠定了中華文化的人格精神,成就了一種民族精神,成為了一種人格中的美德。孔子之水有「乘桴浮於海」的悲壯宏偉之願;屈原之水則選擇了臨水而死的方式,旨在申明「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的信念。在文人的世界,高興有水,失意也有水。水與漂泊有關,水與失意有關,水與憂怨有關。
「智者樂山,仁者樂水」,山太高,人有所不及。水卻是仁者士大夫們棲息把玩的樂園,他們陶然忘情於其中,可以暫忘塵俗雜務,促飲泛舟,以澆胸中塊壘。「抽刀斷水水更流,明朝散發弄扁舟」,表達了文人放足江河湖澤的隱者風範,可浩淼之水,滌蕩不盡他心中的憂愁。孔子曰:「子在川上日,逝者如斯夫」,反映老夫子借流水,感歎光陰荏苒,人生苦短。嚴滄浪那句「清清之水濯我足,清清之水濯我纓」,彷彿他要做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不可忽略蘇東坡,這位寫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的大文豪。李清照無奈地傾聽冷雨滴芭蕉,戴望舒在雨裡等丁香般憂鬱一樣的姑娘,徐志摩對著康橋的水,訴說無限深情……
「契闊死生君莫問,行雲流水一孤僧,無端狂笑無端哭,縱有歡腸已似冰。」情僧、詩僧、畫僧、革命僧,人們給蘇曼殊太多的殊榮。然而,對於這個名字,現代青年都已經有些淡忘了,也許他只屬於那個風雨飄搖的20世紀初。他以才情、膽識、獨立特行的個性,讓當時人感歎文采風流皆不能出其左右。直到今天重新審視他的時候,仍覺得他極像是一顆耀眼的流星,瞬間劃過天空,留下了淒美絕倫的光暈。
「人間花草太匆匆,春未殘時花已空。自是神仙淪小謫,不須惆悵憶芳容。」這蘇曼殊寫的一首詩,無疑是他一生的剪影。他多愁的性情恰逢多變的世事,身世淒惻動人。
他死後葬在杭州西湖孤山北麓的西泠橋南面,西子湖畔的湖光山色伴著他長眠,足夠暗合他浪漫的氣質,沒想到南齊才妓蘇小小的墓卻在西泠橋北面,兩墳遙遙想望。「誰遣名僧伴名妓,西泠橋畔兩蘇墳。」一情僧,一才妓,穿越時間的長空,相伴慰藉,都該不再寂寞!斯人已逝,斷章零落,卷舒捲合之間,多少悲歡離合。夜闌人靜,燈火昏黃,拂去落在心頭的漫漫煙塵,融入他那淒苦悲愴的紅塵逆旅,感受那一時代的氣息,落寞、孤寂、枯荒。
西湖水,自古就與文人騷客掛在一起,煙雨濛濛裡消逝的蘇小小,漂泊坎坷的白居易,一縷白髮滿上頭的蘇東坡。還有數不清的神話佳話都出現在了這個湖邊。
相傳,越王勾踐滅了吳王夫差後,垂涎西施的美色,想據為己有,越後得知提前動手,下令秘密處死西施。結果西施竟然被人捆著大石墜入西湖,香消玉殞,斯人長逝。西湖自然也就有了她的影子。這湖水,哀怨深幽,一望無窮,水碧山綠,波光粼粼。既有天生麗質的神韻,又有後天改造的巧奪天工。
文人士大夫們對水的眷戀,不遜於女人。水,賦予了女人以感性形式美的同時,也在激盪著文人士大夫們的浪漫才情,為他們的情感寄托、人文關懷,提供了千古吟唱的佳品。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水,至陰至柔,至善。流水不腐。奔騰去,淘盡千般無有不納。水容與天下,而萬物容於其中。故兼愛。
水是一種流動的物質,而愛是一種流動的思想。當一個人愛的河流和另一個人情的河流交匯在一起成為一條河流的時候,愛情便產生了。中國的文人喜歡以水寫愛情,也並非相思之人住在水之濱,而是愛情就像水一樣在一個人的心靈中流動。最有名的有白居易的《長相思》,他寫道:「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詩人借水表達一個思念的主題,夜眠人未眠,明月夜,人倚樓,一種相思一夜愁。
水,生命的源泉;女人,上帝的傑作。女人因水而美麗,水因女人有所附麗。《洛神賦》中凌波佇立的仙子,因波浪襯托出她的美麗:希臘美少女那西斯迷戀自己水中的影子,是水綻放了她的芳顏;楊玉環的凝脂玉膚,多得益於每日華清池的沐浴。由此可見,女人之美,須臾離不開水的浸淫、水的滋潤。她們內蘊著水的鍾靈秀氣,又充盈著水的綿延張力。
水,秉太極而生的陰陽之氣,玲瓏剔透,晶瑩潤澤,還有什麼比你更像天下至純至真至善至美的女兒心?柔柔的水可以滴穿堅厚的磐石,劈開阻路的山嶺,這就是女人愛的力量所在吧!鏡花水月,多麼曼妙而空靈的意象。水做的女人是不是由於此,才把平靜無波的水當作自己的鏡子?從此也讓自己走進了鏡花水月。
想起上古第一個把水當作鏡子的女人。她也許是剛剛在湖邊濯纖纖的玉足,欲離去待回首卻為水中如此艷麗的容顏而驚呆。她便有些羞澀地垂下眼眸來輕洗自己如雲的長長秀髮。從秋水之湄的伊人到顧影自憐的黛玉,千年還是沒有梳完。這便剪作男兒珍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風景。
三毛謂女人為鋼琴,不同的人會奏出不同的音符。女人的軟弱,柔順,清麗,多變,從本質上說,與水的特性有相似之處。女人柔順時,是風平浪靜的港灣,是波光瀲灩的西湖;女人憂鬱時,如湖面上籠著寒煙,湖邊有了秋意;女人發怒時,黃河之水天際來,長江後浪推前浪。清純的女人是河邊婉紗的西施,浪蕩的女人是春睡酒醒的貴妃。
美人卷珠簾,
深坐顰蛾眉。
但見淚痕濕,
不知心恨誰。
——李白《怨情》
女人是水。女人長髮飄飄,是飛流直下的瀑布;女人的眼睛是盈盈秋波,望斷一湖秋水;女人的心是蓄滿的水池,那雙杏眼是它小小的閘口。熱愛生活,情感健康的女人的柔情,永不枯竭。水一樣的女人,即有著水一樣的美麗風情,更有著水一樣的多變性情。有的如小溪裡的水,輕快靈巧地徜徉;有的如大江大河裡的水,時而洶湧,時而澎湃,又時而溫柔;有的則如大海裡的水,變幻莫測,鬼斧神工。女人是一所學校,只要你愛上水一樣的女人,終究是要被水塑造的,或多或少,從個性到習慣,刻上水滴石穿一樣的烙印。
《金枝欲孽》中的每一個女人,都是一種人生。在紅塵中苦苦掙扎漂泊。在苦難中活下去,是人生的本質。女人往往不得不以最脆弱的靈魂,去面對最慘烈的命運。美麗的妝容不過是一種掩飾,為了藏住百孔千瘡的心靈。就算可以盡情流淚,也無法獲得拯救。
女人的一生,便是探索命運的一生。同樣的年齡,女人總是比男人看起來更加蒼老。每一次傷心,都會留下滄桑的痕跡。幸福或不幸福,不過是外人看在眼裡的表象。只有女人自己才知道,生活曾經有過怎樣的艱辛。
女人如水般柔韌。有人曾把男人比作磐石,但磐石易斷易裂。如水的女人,無論怎樣斬斷,她依然向前流動。所以在面對困難挫折時,女人比男人更堅強。其實在生活當中有很多如《飄》中郝思嘉這樣的女人,在逆境中,不斷自強自立,最終就靠著這股如水般的韌性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女人如水般情意綿長。古有癡情女,演繹出經典絕唱。現代女人仍然逃不出感情奴隸的宿命。一個女人一旦愛上一個男人,就會全身心投入進去,即使有一天男人不愛了,女人還是會死心塌地地牽掛著一份長久的心痛。曾有個當情人的女人說:我是你左邊的左邊,是你右邊的右邊,我永遠成不了你的中心,但我心甘情願。這種如蠶絲般纖弱、綿長的感情不正是水的寫照嗎?
杜拉斯是個從天而降的美麗異類,她那癲狂的思想注定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她筆下的愛情是對靈魂的絕對欣賞、絕對謳歌;靈魂與肉體可以超越時空使死亡在真愛面前俯首稱臣。孤獨與無助,是她生命的主要元素;不懈創作,是杜拉斯活著的動力之源。作為「情人」的杜拉斯,以一個白髮蒼蒼的女人在歲月的風塵染白鬢髮之際,回眸那段塵封已久的異國戀情,依然有力量用極其慘痛的語言表達出人生的悲劇,把愛與恨演繹得如此分明緊密,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情人》中絕望無助的性愛,無言悲愴的離別,愛到盡頭的孤獨感,使人流淚,令人癡迷。杜拉斯,把愛情的本質闡述得如此淋漓盡致,那份傷痛、那份傷痛到絕望的無助,那份無法理解只可體察的蒼茫恆遠的美麗。
忘川之水,漫漶而下,滋潤一切又腐蝕一切。它溫柔地漾在女人身邊,沒有氣味,沒有形狀,沒有特徵,卻又無時無刻不在包繞著、浸泡著女人的身心。那掛在牆上的冷冷的時鐘,眼睜睜地看著她們從少女變成少婦,再從少婦變成老嫗。不管她們在內心是怎樣想挽留嬌艷和美麗,怎樣虔誠地祈禱紅顏永駐,而時光卻毫不留情地褪去她們的嬌盈和圓潤。沒有人能挽回時間的狂流,沒有人能試驗青春永駐。
水樣年華的少女,如涓涓細流,清秀碧翠、靜細無聲,瀑瀉迂迴都顯得那麼清新動人。
成熟的女人更像是大海:開闊平靜,令人心曠神怡,深沉與浩淼更覺得胸懷廣大,海樣的柔情可以平息一切燥火,一顰一笑間透著無盡的嫵媚和涵養,眉間帶著特有的氣息;高尚的品德,滄海桑田後的氣質,更讓人心動。風霜漸漸褪去了容顏,留下的是淡淡的憂愁和思戀,雨後的彩虹更加艷麗:水樣的柔情、寬容的心胸、高貴的品質、美麗的情懷遠比青春容顏更重要。雪樣的肌膚如藍天中的白雲,清心自然,含情脈脈的帶著淡淡憂愁的水樣柔情的眼神更讓人沉迷;恬美的笑顏,恰是萬綠叢中一朵怒放的鮮花,便是這世間恆古不變的傳說。
永遠的明眸皓齒、永遠的藍天白雲,水樣的柔情泛著淡淡的憂愁,寬厚的情懷牽著濃濃的相思,滄桑了狂野和躁動,比秋水更加澄明;秋樣的思戀和淒美,頹敗的蒼涼不及絢爛的彩蝶,永遠的深沉與寧靜,等待著沉封的烈火化作灰燼,為了來年的重生。
現代女人也如水,剛柔相得益彰。她們有時候很脆弱,有時候又異常的強大;有時候渺小,有時候又特別的偉大;有時候很狹隘,有時候又很豁達寬容。女人是一本永遠無法解讀的書,是一根永遠調不准的琴弦,也是一道永遠解不出根的方程式。於是女人悲歎——此生無人懂她,男人抱怨——女人心思無法猜透。是女人累了世界、累了男人、累了她自己嗎?其實不是,如果女人像水,那麼,男人就像是山。山有高低,水有緩急,但一般都是山水相依,風光獨好的。水是山的靈氣,山無水不秀;山是水的依托,水無山不媚。
背雲沖石出深山,
淺碧泠泠一帶寒。
不獨有聲流出此,
會歸滄海助波瀾。
——周濆《山下水》
水從天上來,流過了坎坎坷坷,流過了日日夜夜,在時空的輪迴中輾轉反側,川流不息。用千古的絕唱,用萬世的詠歎,在天地間留下最美好的見證。上蒼賜予我所有的情感,今生做一個如前世的水般的女人,我欣然接受。不知有誰將在我面前流淌,在我離開時,帶著我今生的故事一笑而過!水從天上來到人間,最終還要回到那片蔚藍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