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滿天,日上三竿,再上一竿,於是正晌午了。
文姜打了個哈欠,理了理頭髮,整了下褂襟衣角,懶洋洋地從內殿中走了出來。
忽然,她紅撲撲的臉變成了白刷刷。
一個憤懣的男人正滿臉胡茬,捏緊拳頭,指節骨啪啪作響地站在門前,盛怒以待。
文姜感到一陣眩暈,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夫君,你……你怎麼起來得這麼早?
魯桓公嘿嘿一笑,那臉上的肉,僵硬得似已牽引不動,道:這還早嗎?對於你,確實是太早;對於我,已是一生一世。
文姜捂嘴嬌笑道:我說我不能長久分居,沒想到夫君連忍耐一夜都不能,竟說是一生一世。
魯桓公已厭惡繞圈,遂厲聲道:你昨晚不是在舊時閨閣過夜的?
文姜笑道:當然不是,我從這個門裡出來,自然是在這個門裡過夜的。
魯桓公氣得渾身顫抖,咬牙道:這門裡是誰的寢處?
24.1驚世駭俗的紅杏出牆
齊厘公人雖死了,可他的那句話卻死不了:凡外嫁者,永不准歸寧。這就意味著,齊襄公和文姜只能淚眼雙流,隔塵相望。孽緣被一刀切斷。
然而,緣能斷,情何能疏?
十五年來,齊襄公一直在堅持做一件事:不娶老婆。
一個壯年男人為一個女人獨守空房十五年,不可謂不讓人讚歎不已,不得不欽佩齊襄公的堅韌不拔。
欽佩錯了。
這種幼稚的觀念本就不該浮現在任何成年女人的腦海中。
齊襄公沒有那般沒心沒肺的傻。
他為齊姜守候的只是精神,而非肉體。因為他在第一時間內就找了個溫順的女人來滿足自己的一切生理需求,偏妃連氏,大夫連稱的堂妹。
齊襄公用這種悲情的壯舉來證明著自己對文姜堅貞不渝的愛。
這恰恰也是齊襄公犯得最愚蠢的錯誤,愚蠢到了極點。
齊襄公表現得越癡情,魯桓公就越不敢讓文姜離開他的身邊。自從戴上了綠帽子後,魯桓公就一直在潛心研究扎籬笆的技術。
籬笆外,齊襄公放聲痛哭。他的癡迷、他的等待、他的愛,眼看就付之一炬,化為流水。
哭夠了,齊襄公抹抹眼淚,開始笑了。
齊襄公是個文武雙全的聰明人,聰明人可以短時間內又愣又傻,但絕不會一輩子懵懵懂懂。
齊襄公找到了一個一舉擊碎魯桓公籬笆的妙計,那就是:娶個老婆。
娶老婆恰恰不是宣告絕情,而是為了和妹妹通姦,曲線救國的策略被齊襄公運用得活靈活現。
娶天子之女。按禮制:凡天子嫁女,當由同姓諸侯主婚。
整個天下,最熟悉這種紅白喜事的、繁文縟節的同姓諸侯毫無疑問是魯國,要知道,這裡即將是孔聖人誕生的地方。
魯桓公想不來賀喜都不行,因為,他要承擔司儀之職,這是天子之令。
魯桓公來了,離文姜來了還遠嗎?答案是:似乎很遠。
因為,魯桓公絕不願去冒這個險,把美女放在色狼面前,這比把肥肉扔給餓狼更加危險。
魯桓公原以為文姜會和他大吵一架。他鼓足勇氣,吃了秤砣鐵了心,準備拒絕文姜的任何要求。
文姜卻什麼都沒說,聽完魯桓公一大堆囉哩囉唆的解釋,她只是淡淡一笑。
魯桓公的心稍稍放了下去。
忽然,文姜臉上竟橫七豎八淌滿了淚水。
魯桓公的心又急速跳了起來。
魯桓公吃驚道:夫人這是為何,剛剛還在微笑,怎麼瞬間又哭了起來?
文姜哽咽道:笑,是因為哥哥歷盡千辛萬苦終能成婚而欣慰;哭,是因為自己孤苦無依而悲憤。
魯桓公一愣道:夫人何出此言?何謂孤苦無依?
文姜流淚道:十五年來,我們夫妻感情如何?可曾有過長久分居?
魯桓公道:夫人與我琴瑟和諧,如膠似漆,從未有過長久分居。
文姜道:十五年來,我可曾踏出國門半步?
魯桓公沉吟不語,許久方道:從未有。
文姜沉默,魯桓公跟著沉默。很久後魯桓公道:夫人意欲何言,請明說,為夫也不必心中妄自擔憂。
文姜忽掩面痛哭,眼淚從指縫間唰唰流出,道:我愛你,我不願被丟在家裡,我更不願與你長久分居。
魯桓公心潮起伏,只好長歎一聲道:可先公有遺命,不准……不准歸寧。
文姜冷冷道:我這是回娘家歸寧嗎?
魯桓公一驚,結結巴巴道:這……難道不是,這是……還是不是?
文姜忽然站起,邊向內房走去邊冷冷道:一個女人只願不和丈夫長久分居,難道這也是違反遺命?魯國這個泱泱禮儀大邦,難道十五年來就這樣對待國母的嗎?
魯桓公的心開始沉下去。他承認,這十五年來自己對文姜確實過於殘忍,而身為賢妻良母,文姜從未有一絲一毫的怨言。今天,他該到了報恩的時候了。
不過,報恩的路總有些小小的曲折。
幾日後,一切準備妥當,路車乘馬,旌旗招展,魯桓公帶著文姜,隨從們浩浩蕩蕩、歡聲笑語,準備起程。
但,起不動。
一名官員猛地從送行人群中竄出,撲通跪在地上,一把拽住韁繩,車輪戛然而止。
大夫申繻。
魯桓公大怒,掀簾喝道:申大夫,你這是為何?
申繻流淚叩頭道:主公可去,但主母萬萬不能去。
魯桓公皺眉道:此話怎講?你說個明白!若有理,赦你無罪;若無理,罪不容誅!
申繻道:古語云,「女有室,男有家」,禮不能相瀆,褻則有亂,難道主公忘了嗎?
魯桓公心頭一凜,回頭看了眼文姜,文姜一言不發,仿若無聞,魯桓公遂道:寡人攜夫人奉天子令,赴齊主婚,禮之大事,有何褻瀆?
申繻一看魯桓公避重就輕,情急下遂高呼道:若無褻瀆,齊國先公為何終生不准主母歸寧?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眾人不敢發一言,魯桓公更是臉色憋如豬肝,雙唇顫抖。正驚詫間,只聽文姜在車內淡淡說道:申大夫,此家庭瑣碎之事,外臣怎宜說三道四,妄自揣度?繼而對車伕厲聲道:行程之事,國君已定,你怎可擅自耽誤?難道不怕依律論罪嗎?
車伕立刻從驚愕中醒來,一揚馬鞭,輅車疾馳而去。申繻被衝勢一帶,跌坐在地,只好望著揚起的漫天灰塵,抱頭磕地痛哭。
濼水,一條乾淨清澈的河流,北岸邊,一大隊人馬在翹首等待,一個身段瀟灑、表情猥瑣的男人正站在頭排,拉長脖子,踮起腳尖,眼中射出慾望之火。
魯桓公大吃一驚,他實在沒想到齊襄公竟親自來迎接,且迎接到了邊境,在受寵若驚之際,他立刻全神貫注觀察起齊襄公與文姜相會的表情。
苦苦相思十五年,日夜煎熬,摧心裂肺,一朝得見,該是怎樣的一種熱烈,甚而接吻擁抱、肉體摩擦?
雲淡風輕,什麼都沒有。
文姜很寧靜,齊襄公很平靜,兩人不必迴避目光,因為目光相接時,靜得像腳邊的濼水。
濼水依舊如此純淨地流淌,魯桓公終於放下心了,他舒了口氣,開始慶祝自己的一個小心思得逞。
文姜能親眼見到齊襄公移情別戀,讓別的女人登堂入室,心靈一定會受重創,再加上十五年的磨礪,欲女也變成了修女,癡情也蛻變成了薄情,還有什麼可擔憂的呢?
臨淄,齊襄公設了一桌盛宴來款待魯桓公夫婦,觥籌交錯間,三人開心不已。在松脂篝火的照耀下,宮殿內各人一派光明磊落的坦蕩胸襟,而無心照不宣的亂倫淫蕩。
魯桓公喝了一樽酒,文姜也跟著淺淺地抿了一口。魯桓公溫柔地看著她,她卻忽然說話了。
文姜笑問道:哥哥,妹子當年未出閣時的舊日宮娥還在嗎?
齊襄公笑道:怎能沒有?他們聽說妹子回來,各個高興得手舞足蹈,可懾於上國威儀,不敢來給妹子問安。
文姜笑道:如此倒簡單,於禮,是該她們來看我,可於情,彼長我幼,又怎忍心再勞煩她們?說完,對魯桓公媚然一笑道:你且與哥哥歡飲,我去稍稍探望一下。
魯桓公還沒答話,文姜忙夾起一塊雞肉,塞進他嘴中,然後身形一閃,急速離去。
魯桓公當場怔在那裡,待他醒來,樽中卻又早滿了酒,齊襄公笑吟吟道:妹子既然有事,你我兄弟不可不痛飲。
魯桓公暗歎口氣,端起酒樽一飲而盡,方發現齊襄公樽中還是空的,忙拿起酒壺斟滿,勉強擠出笑道:妹妹雖不在,哥哥豈能就不痛飲了?
齊襄公笑得更燦爛,他慢慢端起酒樽,突然他的笑容凍結,眉頭急速皺了起來,用手捂著肚子,痛苦不堪。
魯桓公忙道:哥哥怎麼了?
齊襄公連連擺手,從地上坐起,苦笑道:哥哥突然肚子痛,弟弟慢飲,我且去更衣。說完,一溜煙不見了。
偌大的宮殿,瞬間只剩下了魯桓公,他忽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得迷茫與孤寂。他攥起拳頭,使勁捶了捶腦袋。松脂滴滴嗒嗒在清晰地燃燒,且,夾雜著一個悲苦男人捶腦袋的回音。
生活,何堪如是?
24.2客場捉姦的後果
生活,瀰漫著黃色。
兩個人,終於無拘無束地相見。天,屬於他們;地,屬於他們;床,更屬於他們。
文姜笑吟吟地看著齊襄公,齊襄公色迷迷地噴吐著口水。文姜伸出如筍玉手,慢慢探至腰間,輕輕一扯,綢帶散落,錦衣微微敞開,風吹來,胴體若隱若現。
文姜很想優雅的把衣服脫完,可是,她想到了,卻做不到。
齊襄公猶如脫韁的種馬,血紅著雙眼,重重地喘息,一下將文姜抱在懷裡,兩個人再一滾,成疊壓姿勢,一對風韻猶存的中年人開始了夢幻般的征程。
簾子劇烈搖動了,床劇烈搖動了,人,劇烈勞動了。
沙漏無休止地流著,春宵易逝,四個時辰已過,一陣高亢的雞鳴聲遠遠地傳來。
齊襄公睜開雙眼,連忙推了推懷裡的文姜,焦急地道:妹妹,快醒醒,天要亮了。文姜迷糊著「嗯」了一聲,向齊襄公懷裡鑽了鑽,然後道:那不是雞叫,那是蒼蠅聲。
齊襄公無語,只好摟著文姜再度進入夢鄉。
夢鄉忽然又被一陣強烈的日光刺破,齊襄公一個激靈坐起,使勁搖了搖文姜道:妹妹,不能睡了,窗戶都泛白,天大亮了。
文姜沒有睜眼,伸出手亂摸,終於摸到齊襄公胳膊,一拽,又將其拽躺下,嬌嗔道:那不是日光,是月亮光。你別亂說話,讓我好生睡會兒好嗎?
齊襄公頓時像吃了啞藥,只好縮著身子,慢慢地,慢慢地全部沒進被窩。
朝霞滿天,日上三竿,再上一竿,於是正晌午了。
文姜打了個哈欠,理了理頭髮,整了下褂襟衣角,懶洋洋地從內殿中走了出來。
忽然,她紅撲撲的臉變成了白刷刷。
一個憤懣的男人正滿臉胡茬,捏緊拳頭,指節骨啪啪作響地站在門前,盛怒以待。
文姜感到一陣眩暈,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夫君,你……你怎麼起來得這麼早?
魯桓公嘿嘿一笑,那臉上的肉,僵硬得似已牽引不動,道:這還早嗎?對於你,確實是太早;對於我,已是一生一世。
文姜捂嘴嬌笑道:我說我不能長久分居,沒想到夫君連忍耐一夜都不能,竟說是一生一世。
魯桓公已厭惡繞圈,遂厲聲道:你昨晚不是在舊時閨閣過夜的?
文姜笑道:當然不是,我從這個門裡出來,自然是在這個門裡過夜的。
魯桓公氣得渾身顫抖,咬牙道:這門裡是誰的寢處?
文姜笑道:連妃的。昨夜和宮娥敘舊,沒想到連妃卻也去了,姐妹敘來情深,遂邀我入她寢宮,共處一夜,以作秉燭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