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竟可這樣讀2 第23章 (4)
    祭足走了,鄭昭公卻並沒安歇下來,因為高渠彌跟著來了。他也是來向鄭昭公贖罪的,而且也是以實際行動。

    高渠彌邀請鄭昭公出外狩獵,鄭昭公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男人天生有一種嗜血的衝動,尤其是在煩躁鬱悶時。第二天,領著侍從,飛鷹走狗,彎弓射箭,鄭昭公憂愁全去,開懷大笑。

    高渠彌適時湊了上來,伸手一指前方,驚呼道:主公你看,那裡跑出一隻麋鹿。

    鄭昭公應聲抬頭,白嫩嫩的脖頸完美無缺地暴露。高渠彌伸手入懷,掏出匕首,劃過一道驚艷的弧線,鄭昭公的頸動脈宣告破裂。

    那一天,曾青春年少、不願屈居人下的漢子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陽光,恣意地灑在一具冰冷的屍體上。

    次日,高渠彌奉子亹繼位。百官大驚失色,可沒一個人敢說個不字。畢竟誰的眼也不瞎,寬背大刀泛出的寒光,籠罩在大殿的房樑上。

    一場政變悄悄開始,悄悄成形,悄悄到不像話。也許在這個多事之秋,人們早已麻木不仁。但高渠彌卻食不甘味、睡不安寢,因為他始終在害怕著一個人——傅瑕。

    失去軍權的高渠彌,卻很知道大兵的厲害。

    子亹更是憂慮,他一臉愁苦地對高渠彌道:高將軍,寡人雖已登基,但心中卻始終不安。鄭厲公虎視眈眈,傅瑕隨時會回攻,祭足馬上就要從齊國返回,這三件難事,該如何解決?

    高渠彌忽然靈光一閃,嘿嘿地笑了起來,道:主公勿憂,臣已想好萬全之策,保證主公順利執政。

    子亹大喜道:何策?快說!

    高渠彌道:問題的關鍵在祭足身上,只要安撫好祭足,鄭厲公、傅瑕何足掛齒?

    子亹點了下頭,道:那該如何安撫祭足?

    高渠彌笑道:主公現在就派出親信,拿著公文,半路去迎接祭足,繼續委任其為上卿。只要祭足一點頭,傅瑕必然歸順。傅瑕歸順,鄭厲公仍被隔絕在外,豈能為患?

    子亹疑慮道:如果祭足不同意怎麼辦?

    高渠彌哈哈大笑道:三年前祭足已失於人手,此次又怎麼可能例外?

    祭足後悔得幾乎要氣絕身亡。他沒想到,本是為鄭昭公精打細算,卻反而給了高渠彌可乘之機,然事已至此,確如高渠彌所料,他唯有低頭認命。但一回國,他仍舊表情沉重地找到了高渠彌。

    祭足責問道:高將軍,既然鄭昭公不幸身亡,你為何立的是子亹而不是子儀?

    高渠彌大惑不解道:子亹排行第三,子儀第四,按禮按制,都該是子亹而非子儀啊,祭大夫怎麼糊塗了起來?

    祭足冷笑道:子亹為公子時,曾與齊襄公鬥毆,並打了他一拳,你難道忘記了嗎?

    高渠彌笑道:這種小事,提它有何意義?

    祭足厲色道:齊襄公心胸狹隘,從不能吃虧,公孫無知是他堂弟,幼時打過他一拳,尚且如此記恨,一繼位就違背父親遺命,免其衣服食祿,何況是子亹?且齊人一向感恩鄭昭公當初大破犬戎救護之功,你如此火上澆油,難道就不為未來擔心嗎?

    高渠彌哈哈大笑道:祭大夫深謀遠慮,高某人敬佩不已,可此事萬萬不敢苟同,依祭大夫說法,以後鄭國凡事豈不都要決斷於齊國?這不是天下最大的笑話嗎?

    祭足看了看狂笑的高渠彌,沒有說話,只是佝僂著腰一步步退了出去。

    23.6拯救妹妹的絕招

    齊襄公胸中「騰」的一下飆起一股怒火。鄭昭公特使祭足的腳印還在門前,高渠彌竟已把鄭昭公給殺了,且扶持的還是老仇人子亹。

    為鄭昭公討個說法,報當年一拳之仇,兩件事糾合在一起,使齊襄公的眼珠鼓鼓地充血。不過在一陣悠長的啼哭聲中,充血的眼珠被軟化了、洗白了、淹沒了。

    衛惠公正鼻涕一把、眼淚一把蜷縮在齊襄公面前,哽哽咽咽、哭哭啼啼。

    從前他是稱霸一方的諸侯,現在卻已成為一隻四處乞食的流浪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對於衛惠公這個刁蠻狡詐的壞蛋來說,時候剛剛好。

    在衛惠公受宋公馮之約,率兵攻打大陵的時候,左公子洩、右公子職在國內合力發動叛亂,立急子之弟黔牟為君,並聲淚俱下通告了衛惠公的諸般罪惡,再派大夫寧跪把守要道,阻止衛惠公回國。

    出門前還是熱情歡送的笑臉,一扭身卻變成了冷冰冰的刀槍抵住腦門,怎不令衛惠公怒氣填胸?他咆哮如雷,下令部隊攻打寧跪。

    衛惠公登上戰車,第一個衝了出去。悲哀的是,再也沒第二輛跟上。

    士兵們「嘩」的一聲,紛紛作鳥獸散,跑的跑,躲的躲,甚至極個別還站到了寧跪那邊。

    沒有人格魅力的領導,以身作則不過是自尋死路。

    寧跪差點把衛惠公打得下跪。在驚慌失措中,衛惠公還算腦子清醒,想到了他舅舅齊襄公,逃至齊國。

    他先是百般胡鬧、死纏爛打,求舅舅派兵把他送回國內,齊襄公含含糊糊,不置可否。衛惠公不得已,使出了撒手鑭,哭。

    劉備曾哭出江山,衛惠公能否如願,哭回江山?

    答案是,否。

    齊襄公確實心急如焚,他被衛惠公的時而抽泣、時而鬼哭狼嚎弄得心煩意亂,甚至耳根發炎,他決定把幫助外甥復位作為一項重要的事來處理。

    顯而易見,齊襄公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去挽救另外一個人的命運,這個人遠遠比外甥要親得多。

    外甥的媽媽、他的妹妹——宣姜。

    宣姜現在雖生活得豐衣足食,有魚有肉,但境況卻風雨飄搖、岌岌可危。

    星光下,一張案幾、一把酒壺、一對青銅酒樽,鏤刻著虎紋,兩個中年漢子臉色緊繃地對跽在蒲席上。

    寂寞、沉默,以及即將捅破寂寞和沉默的一根舌頭。

    右公子終於忍不住道:哥哥,宣姜到底如何處理,你已想了一整天,到底想好了沒有?

    左公子嚴肅地點了點頭,道:弟弟,我想好了。

    右公子歡喜道:那到底如何?

    左公子一板一眼道:維持現狀。

    右公子「噗哧」一聲,如洩了氣的皮球,帶著哭腔道:宣薑是罪魁禍首,現驅逐了她兒子,卻又不治她的罪,對國人如何交代?若治她的罪,哥哥你又擔心得罪了齊人。這已是兩難境地,而你又說維持現狀,難道就這樣讓她繼續霸佔著中宮嗎?

    左公子嘿嘿一笑,連忙擺手道:不,不是這樣。宣姜絕不能殺,但也絕對要給國人一個交代。我們何不在郊外臨時蓋一偏殿,把她移居過去,廩餼供應不變。這樣,齊人抓不到什麼把柄,國人也會稍喜。

    右公子如小雞啄米,連連點頭。左、右公子遂碰杯,大酌、大悅。

    宣姜遷移到偏殿後,口中雖沒說什麼,但心中卻火燒火燎。衛國政局撲朔迷離,新君上位,雖暫時忌憚齊國威勢,不敢對她輕舉妄動,可哪天若一旦交惡,必對她舉起屠刀。

    她時刻沒有忘記,她是一個有罪之身。

    齊襄公當然更沒有忘記,對衛國時局的判斷,他比宣姜還要入木三分。要知,在當初,他可是全天下唯一能配得上文姜的人。

    能文能武,智勇雙全,這是齊襄公的真實寫照。

    可是,不管齊襄公如何焦急,但終是無能為力。畢竟,宣姜遠在衛國,他鞭長莫及。

    這看似一個死結,不過在齊襄公手中,卻很容易解開。他是老闆,隨時可抬起一腳把困難踢給下屬。

    接受保全宣姜這一棘手任務的是一個很奇特的人,這個人名,我們曾有過一面之緣。

    公孫無知。

    面對齊襄公老奸巨猾的微笑,公孫無知很想抱頭痛哭。然而,他終究沒有,不言而喻的是,淚水救不了任何一個正牌男人。

    公孫無知明白,齊襄公找他,並不是因為器重他;相反,是為了除掉他。

    把最艱巨的任務交給最討厭的人,成功了,你可以不擔人情;失敗了,你可以把他卡嚓掉,怎麼算怎麼划算。

    求生的慾望迫使公孫無知的大腦高速轉動了起來。可以不擇手段,但必須萬無一失。

    公孫無知咧嘴傻笑了,他想到了一個鬼神莫測的法子,順帶想到了一個默默無聞的人。

    公子碩敲破腦袋也想不到,他只是一個畏畏縮縮躲避政治迫害的難民,公孫無知竟滿面春風找到了他,並一開口就是恭喜。

    公子碩感動得涕淚交加,公孫無知傳來了齊襄公的命令,說衛惠公被趕下台,害人精已除,願送他回家。

    左、右公子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公孫無知竟星夜兼程地從齊國趕來,安撫他們說齊國絕不會多管閒事,趕跑衛惠公屬於內政,齊襄公不會無理干涉。

    左、右公子幾乎要當場下跪,感謝齊襄公的大恩大德。更何況,他們還送回了公子碩。

    公子碩一路顛簸,很累了,先下去休息,公孫無知卻仍舊精神飽滿,他拉住一個勁兒客氣的左、右公子的衣袖,嘿嘿一笑,臉上全是詭異的符號,道:二位公子慢走,我和你們商量件事。

    左、右公子乖乖地把耳朵遞了過來,聽完後兩人大驚失色,手腳都忍不住地打哆嗦。兩人可憐巴巴地望著公孫無知道:這合適嗎?

    公孫無知惡狠狠地道:什麼事不是人做的,只要做了,就沒有合適不合適了。

    公子碩剛想脫衣睡覺,左、右公子竟滿臉堆笑地走了進來,而且每個人手裡都拎著一大罈酒,公子碩嚇了一跳,忙問是何意,兩人二話不說,先把酒樽倒滿,繼而道:公子避難它國,受盡艱難,今日回家,我們二人怎能不略表心意?

    那一夜,公子碩不知道喝了多少,更不知他醉成啥樣,吐過幾回,誰扶他上床,誰陪他睡覺。

    「噹」一聲,五更的鐘聲敲響,公子碩酒勁稍減,勉強醒了,只是頭痛依然,他不耐煩地翻了個身。

    一個熱乎乎的身體擋住了他,他的肘甚至碰歪了兩座軟綿綿的玉峰。

    公子碩大叫一聲,心膽俱碎,猛一下從被窩裡坐起,他肩膀止不住地聳動,臉上淌滿冷汗。過了好久,才有勇氣微微撇頭,向身邊偷瞅了一眼。

    一個全裸的絕色婦人正安靜地躺在那裡,明眸皓齒、青眉如黛、笑嘻嘻地看著公子碩,眼中全是柔情。

    公子碩牙齒打戰道:姨……姨……姨娘,你怎麼在這裡?

    宣姜旖旎一笑,滿室頓生春色。她亦坐起,摟住公子碩的雙肩道:噓,你別亂說,從今以後,我已不再是你的姨娘,而是你的女人、你的老婆。

    公子碩眼中佈滿了絕望,五天後,絕望轉化為慾望。五年後,他們生了五個孩子:長男齊子,次子戴公申,三子文公毀;長女宋桓公夫人,次女許穆公夫人。

    除長男齊子早死外,其餘的個個是人中豪傑。尤其是文公毀,成為復興衛國的一代明主,許穆公夫人,更是世界上第一位傑出的女詩人,《詩經》中均有關於兩人的燦爛篇章。

    齊襄公不得不歎服,公孫無知處理得漂亮,他善於因地制宜,根據衛宣公的行為規律,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再次在衛國締造了一樁荒唐的婚姻,成就了一對露水男女,催生了上烝下報這一成語。

    宣姜的命運齊襄公再也不要擔憂了,攀上了公子碩這棵枝繁葉茂的大樹,誰還好意思對她舉起鬼頭刀?

    現在,齊襄公終於可以去安心實行他的另一個計劃了,這個計劃他整整籌備了十五年,反覆修改,直至完美。

    因為我們可以輕易地忘記文姜,而齊襄公卻從無一分一秒的淡忘,思念的痛已讓他近乎崩潰,再不出手,他要肝腸寸斷了。

    如果注定了驚天動地,血流成河,誰還能無謂地阻止?你不能,我不能,歷史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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