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竟可這樣讀2 第22章 (2)
    鄭厲公眉頭又皺了起來,他哭喪著臉問祭足道:宋公馮如此不通情理,該怎麼辦?

    祭足道:此事畢竟我方理虧,既然宋公馮尚不滿足,那為何不再送一點,一來表明我的誠意,二來也可暗示我力量已盡,眼下難有餘財償還。然後待其回音,再定策略。

    三萬鍾谷子被加急送給了宋人,鄭厲公還致意道:聽聞宋公發怒,子突不勝惶恐,特將輸谷從今年算起,望包涵體諒。

    看著三萬鍾谷子,宋公馮眼中的怒火竟搖身一變,化為一滴滴晶瑩圓潤的淚珠撲簌簌墜落。他沒想到,鄭厲公竟不是忘恩負義,而是狼心狗肺,用這種擠牙膏的方式來打發要飯的。

    宋公馮用實際行動來表達了他的決心、惱怒以及堅定不移的恨。

    宋國使者從此就在鄭國扎根發芽,混吃混喝,天天在鄭厲公和祭足面前晃悠,張口閉口總無外乎四個字:割地給錢。

    這種折磨,誰受到了?老絲受不了,鄭厲公更受不了。

    鄭厲公唉聲歎氣道:祭大夫,你前面曾說要再定策略,現在該拿出來了吧!

    祭足道:債務糾紛,國家處理之法亦可借鑒於民間,既然鄭宋不能平,我何不找中人說情調和?

    鄭厲公想了想道:那該找何國?與先君關係密切的,無過於齊、魯。齊為大國,可否請其出面?

    祭足笑道:齊國萬萬不可。

    鄭厲公迷惑道:為何?

    祭足道:當初齊厘公偏愛世子忽,欲嫁文姜,主公忘記了嗎?

    鄭厲公想了想,忽笑道:寡人已懂,如此說,則魯必可?

    祭足微笑點頭,男人的心思只有男人最明白。齊厘公欲納世子忽為婿,世子忽屢辭,齊厘公應該惱怒,可齊厘公的心還在世子忽身上;世子忽辭婚文姜,魯桓公才有機會取而代之,魯桓公應該感謝,可魯桓公一定只有惱怒。

    魯桓公接到鄭厲公請求後,一笑回道:魯宋交情亦不算淺薄,只要寡人一講,宋公馮必然給個面子,此事甚易。

    魯桓公誇下了海口,他也因此上了架,再也下不來。魯桓公絕沒想到,在這個架上,他的步履會如此沉重,腳下會如此磕磕絆絆,甚至還流出許多鮮血。

    魯地扶鐘,魯桓公與宋公馮握手言歡。魯桓公笑道:鄭厲公剛剛上台,錢財實不能傾國外送,否則一旦生變,如何應對?還望宋公寬限一二。

    宋公馮立刻接話道:既然魯侯相求,寡人怎能掃興?錢財一時湊不齊,也可原諒,那就讓鄭厲公將三城立刻交割,此須臾之事,該無須推辭了吧?

    魯桓公眼睛眨巴眨巴,當場怔在了那裡。

    矛頭由此轉向了土地。

    鄭厲公回到館驛,邊搖頭邊道:宋公馮一味索要三城,可土地乃先君打下的江山,我怎能因私恩而割於外人?

    祭足忽然眼睛一亮,喃喃重複道:私恩?遂拍手笑道:主公勿憂,我有解決之法。

    谷丘,魯桓公與鄭厲公把酒言歡。魯桓公道:宋公之前索求三城,也很有道理,鄭厲公願意償付。

    宋公馮眉開眼笑,道:如此兩國相宜,錢財待來春再付,從此兩清了。

    魯桓公笑而不答,拍拍手,隨人立刻從門外抬進來一尊祭器,放在了宋公馮面前。

    宋公馮的臉「騰」的一下通紅,舌頭打結道:此是何物?魯侯不是說交割三城嗎?為何沒有地圖?

    魯桓公笑道:想此物定勝於地圖。

    宋公馮強壓著怒火,冷笑道:如何勝於地圖,還望魯侯教我。

    魯桓公實沒料到宋公馮會裝傻,乾脆挑明道:此原為貴國商彝,難道宋公已忘記了嗎?

    宋公馮並不答話,冷笑許久,才懶懶道:既是我國之物,為何又在鄭國?

    魯桓公今天終於大開眼界,他發現,他真的太低估宋公馮的臉皮厚度了,只好乾脆道:當初宋公繼位,國內人心不穩,宋公分頭結援各國,魯得郜鼎,鄭得商彝,宋公不會淡忘了吧?

    魯桓公又犯了個錯誤,他太低估宋公馮的記憶力了。宋公馮隨口答道:這大概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

    魯桓公吃了一驚,掰指頭一算,可不正好十年?遂笑道:宋公好記性,距今整整十年。

    宋公馮冷笑一聲道:十年以前的往事,豈不盡屬歷史?既為歷史,封藏於館則已了結,魯侯何必再提起呢?

    魯桓公當場連眼睛都不能眨巴了,像個泥塑一樣愣在了原地。

    22.3碰上無賴怎麼辦?

    鄭厲公正蝸居在偏殿內,對著祭足苦笑,那笑苦得像是舌根含著黃連。

    他們現在連朝都無法上了。

    宋公馮採取了人類歷史上臭名昭著的逼債方法,僱用流氓無賴,動用黑社會!

    一支專業隊伍經過嚴格培訓,被輸送到了鄭國。他們把持住宮殿大門,阻礙鄭人出入,且各個或涕淚交加、或鬼哭狼嚎、或破口大罵、或滾地撞牆,對鄭厲公展開了精神殲滅戰。

    鄭厲公歎口氣道:祭大夫,現如今該怎麼辦?

    祭足沒有說話,跟著輕歎了口氣。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對宋公馮這種滾刀肉,他也黔驢技窮了。

    鄭厲公忽「唰」的一聲站起,捏拳道:事已至此,唯有捨命一搏了。

    宋公馮實在想不到,他竟又被魯桓公邀約,到了虛邑。

    魯桓公的眼睛閃閃發光、清澈透明。他已知道宋公馮的品行,再也不抱幻想了,便開門見山道:今天我帶來了鄭人的全部家當,敬請宋公過目。

    說完,拍了下手,隨從們立刻獻上禮單,欠下的三分之二白璧、黃金如數在目。

    宋公馮點了下頭,手指一撓一攏,把禮單塞進袖籠中,接著道:魯侯現在可把三城地圖拿出來了。

    魯桓公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望著宋公馮道:這可已經是鄭人能承受的極限了,難道宋公還瞧不出誠意嗎?

    宋公馮怒火中燒,但礙於情面,只好強忍道:寡人要的不是誠意,而是城邑,難道子突還不明白嗎?

    魯桓公幾近於崩潰,最後道:當初宋公定位,所贈與各國的不過是鼎彝等器物,現鄭人傾家蕩產來償還,宋公還嫌不滿足嗎?

    宋公馮臉色一寒,哼了聲道:價隨物漲,十年之前豈能比於今日?且寡人所要,都是子突當日允下的,有何過分?

    魯桓公眼中的清澈瞬間淪落為渾濁。和談遂再次宣告失敗。

    魯桓公派使者告訴鄭厲公道:宋公馮貪得無厭、不念舊情、品行惡劣,寡人能力已盡,不能再助閣下了。

    鄭厲公回話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魯侯既已三會宋公,何不再來一次,以圖萬一之希望。

    魯桓公連連搖頭,這個麻煩自找的,真是傷心傷肺。無奈,他只好再約宋公馮於龜邑見面。

    一個佝僂著背的老頭為魯桓公打開了龜邑的城門,魯桓公踱步走了進去。

    大殿內空無一人,老頭為魯桓公獻茶完畢,就垂首站在外面一動不動。魯桓公邊喝茶邊想著宋公馮醜陋的臉孔和卑鄙的靈魂,幾乎情不自禁要嘔吐出來。

    可是,他終究沒有嘔吐,反而出了一身的冷汗。

    從早到晚,從太陽到月亮,大殿內除了他和老頭外,再也無任何人邁入。

    魯桓公勃然大怒,宋公馮竟活生生放了他鴿子,且事先沒通任何的氣。

    魯桓公拍案而起,大跨步出門,忽然老頭喊了一聲:魯侯且慢走,主公有一言讓我轉告你。

    魯桓公一愣,好奇道:他有什麼話說。

    老頭道:主公叮囑屬下,什麼時候等魯侯要走了,什麼時候告訴他。宋、鄭之事,與魯侯無關,勸您勿自尋煩惱。

    魯桓公的舌尖都咬破了,他沒想到,自己排憂解難,原想做個和事佬,到頭來落下的竟是如此一番諷刺。

    魯桓公掉轉車頭,直接趕到了鄭國,將宋公馮的無恥程度添油加醋地描繪了一番。

    鄭厲公大驚,道:宋公馮如此目中無人,我行我素,魯侯受辱,實因寡人而起,在下內心惶惶,萬分慚愧。

    魯桓公冷笑一聲道:受辱倒是小事,只是不知鄭伯還怎麼去還宋公馮的債?

    鄭厲公緊鎖眉頭,長歎不語,把眼光盯向了祭足。祭足隨即向魯桓公施禮道:事情原委,魯侯已盡知,還望指點一個解決的辦法。

    魯桓公冷笑道:對付宋公馮,難道你們還要繼續討好嗎?除了開戰,別無他法。

    鄭厲公忙接道:宋公馮無恥之極,寡人早就想討伐,奈何寡人剛剛繼位,兵備尚弱,若是失敗,後果不堪設想。

    魯桓公哈哈一笑道:這有何難?寡人對其已厭惡至極,願起傾國之兵助鄭伯一臂之力。

    六百乘兵車星夜兼程,將宋國重鎮睢陽團團圍住,直逼都城商丘。鄭將原繁,魯將公子溺勢不可當。

    宋公馮大驚,他沒想到,鄭厲公竟果真以怨報德,且拉攏魯桓公為幫兇。鄭、魯聯軍勢大,宋公馮不敢小瞧,派大將南宮長萬領軍先行,自己殿後,奔援睢陽。

    精兵猛將,各就各位,雙方在城外擺開了決戰架勢,南宮長萬手持畫戟,眼射精光,嚴陣以待。

    原繁回頭對偏將檀伯、魯將公子溺道:南宮長萬乃天下猛將,勇猛過人,只可智取,不可硬戰。等會兒我上陣與其交戰,一時難以分出勝負。此時宋軍必聚精會神觀看,你們即從左右兩翼突然出擊,攻其不備,如此或許能夠取勝。

    檀伯、公子溺點頭領命,原繁舞動大刀,單車衝出,大喝一聲:南宮長萬,諒你素日威名,也算個英雄,今日可敢與我一戰?

    南宮長萬大怒,回頭吩咐兒子南宮牛看好軍陣,催戎車前行,把畫戟舞得漫天飛舞,滴水不漏,與原繁戰在一處。

    幾個回合下來,原繁氣力不支,南宮長萬大喜,誓要活捉原繁,好挫鄭、魯聯軍的威風,於是畫戟上下翻飛,寒光畢現。

    正在南宮長萬得意時,突然聽見一陣震天鼓響,檀伯、公子溺領鄭、魯聯軍從兩翼像潮水般壓過來,南宮長萬倒吸一口冷氣,他本以為原繁是來單挑,卻萬萬沒料到撒給自己的竟只是個誘餌。

    人海戰術,以百擋一,這才是原繁的撒手鑭。

    眼看宋軍突然受到衝擊,陣腳大亂,即將潰不成軍,而南宮長萬被原繁、檀伯、公子溺三將圍住,合力拚殺,動彈不得。關鍵時刻,頂天立地的猛將終再現赤烈本色。

    南宮長萬持戟撥開三樣兵器,在間不容髮之際,突仰首長歎,氣干雲霄,繼而吸足一口真氣,沉聚丹田,震天獅吼道:我南宮長萬身經百戰,從未敗北,難道今日要一世英名盡毀?我兒南宮牛何在?

    22.4八輩子的仇還能報?

    「噹」的一聲,火光四濺,南宮牛將手中銅錘在空中一磕,地動山搖,遂鬚髮皆張、眼珠暴突,大喝一聲道:父親勿憂,牛兒在此!一扭身,將身上盔甲脫去,戰袍撕為碎片,解下戎車左驂,赤膊跳將上去,舞動雙錘,見人砸人,見車砸車,所過之處,當者披靡,鄭、魯士兵大驚,紛紛閃躲,南宮牛一口氣殺至核心,與父親並在一處。

    宋軍一看主帥如此英勇,氣血翻湧,鬥志倍增,遂紛紛掉頭,躍上戰車,列好陣勢,如虎狼一般重新殺入敵軍。鄭、魯經此激變,一時錯愕,漸呈敗退之相。鄭厲公一看形勢危急,手中令旗一揮,預備親兵立時補上,一窩蜂撲來。宋人奮不顧身,鄭、魯人多勢眾,雙方絞殺在一起,互不相讓,血雨腥風,折斷頭顱無數。直到天色昏暗,掌燈時分,才各自罷休,回營休養,以待來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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