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竟可這樣讀2 第17章 (2)
    古時,對孝非常看重,並將其上升為做人和治國的基本原則,然而何謂孝?我們可以看看聖人的回答,子曰:無違。曾子曰:孝有三,大孝尊親,其次弗辱,其下能養。簡單點,父母說什麼就是什麼。以鄭莊公的地位和形象,更應為國人表率。否則,若扣個不孝的大帽子,他這輩子都別想翻身。鄭莊公處境之尷尬與無奈可見一斑。

    有了母親的庇護這把尚方寶劍,太叔的膽子更大了。他知道,在武姜這棵大樹下,哥哥並不能奈其何。

    但是,這次他做得過了,實在是有點過了。因為,他竟將黑手伸向了政治機構。他公然下令西鄙、北鄙兩座城邑在效忠朝廷的同時亦要聽命於己,實行二元領導。

    太叔骨碌碌眨巴著雙眼在等待朝廷的反應,他有些膽戰心驚,卻似乎又胸有成竹。

    鄭莊公依舊在靜靜地喝茶。不同的是,這次卻已不僅僅是他,還加上了祭足。

    「砰」,碎瓷四濺,一個茶杯卻被人摔得粉碎。是可忍,孰不可忍?

    上卿公子呂。

    作為朝內第一重臣,公子呂憑著自己睿智的大腦,已果斷判定出太叔謀反迫在眉睫,且死不悔改。一股正義感油然而生,他決定沿著祭足未竟的路勇往直前。

    「啪」,公子呂似釘子般釘在了庭院中。

    鄭莊公笑道:叔父所來何事?

    公子呂氣呼呼地道:為你敲響警鐘。

    鄭莊公笑問道:警從何來?

    公子呂怒道:從京邑。你好糊塗,你可知,太叔假借打獵之名,日日操練兵馬、蓄積糧草。而如今又公然挑釁,干涉西鄙、北鄙兩邑行政。罪名如此昭顯,再不征討等待何時?

    鄭莊公笑道:叔父放心,上天有眼。

    公子呂冷笑道:你欲此事定於上天還是人為?

    鄭莊公笑而不答。公子呂慷慨激昂道:國無二主。你若欲讓位太叔,則我現在就去投奔,免受干戈。你若不讓,又何苦讓其做大,蔓草尚不可除,何況是姜氏的寵子?只要你現在給我一支偏師,我一定立縛此賊,為國除患。

    鄭莊公盯著公子呂看了一會兒,微微一笑,心頭湧起一股暖流。但很快,他彎腰打了個哈欠道:叔父,天色已晚,你早些安歇吧,此事容寡人再考慮考慮。

    考慮考慮的意思就是不了了之。太叔正站在窗前,抬頭看著一彎似鉤而暗黃的月。霧氣,漸漸升騰,慢慢飄逸過來迷住了他的雙眼。

    太叔決定加快篡位的步伐。光陰似箭,甚至比箭還快,時不我待,他的鬢角上已撒滿寒霜。

    次日,太叔突然率兵襲取了鄢邑,並略作休整後,再趁勝突襲了重鎮廩延,一併收為己用,鞏固為新的據點。

    半夜三更,公子呂獲得急報後,差點當場暈厥過去,他立刻拿著密函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宮中,下死勁敲開了宮門,氣喘吁吁地站在了鄭莊公的面前。鄭武公睡眼惺忪、迷惑不解地看著他。

    公子呂劈頭第一句話就是:太叔已經動武了,你管還是不管?

    17.3「忍者」無敵

    鄭莊公淡淡一笑,不緊不慢道:不管。

    公子呂兩眼血紅,他死死而又憤怒地瞪著鄭莊公。鄭莊公卻抬頭向天,忽然又眼皮一吧嗒,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在踏出宮門的一剎那,公子呂熱淚長流、仰天歎息,明天的太陽也許就不再照耀他,所以今晚的月亮他要看個夠。他一折身,那條冷峻的黑影就霍然跳入了他的視野。

    蒼白的月色,氤氳的青煙,三兩根老柳枝條下,黑影一動不動地站立,充滿了鬼話的傳說和智慧的寂寞。

    祭足。

    公子呂遂上前道:大夫此來亦為勸諫主公?

    祭足笑道:非也。下官只是在等候大人。

    公子呂迷惑道:等我?大夫有何話欲對我說?

    祭足笑道:下官此前勸諫主公,曾莽撞失言,遭主公冷斥,故回去後苦加思索,略有一二心得,又不知對錯與否,特來向大人請教。

    公子呂立刻興趣倍增,催促道:快說。

    祭足微笑道:主公所用者有兩計。

    公子呂急道:哪兩計?

    祭足道:第一計,將計就計。

    公子呂忙道:將何計?就何計?快說!

    祭足道:姜氏寵愛太叔,太叔欲借此圖謀不軌,天下誰人不知?何況英明的主公?之所以未剷除者,徒畏姜氏而已。既畏姜氏,又何不順水推舟,處處滿足太叔的非分之欲,拾取個孝順的名聲?

    公子呂立刻駁道:大夫此言何其荒謬!如此,太叔豈不步步做大,禍亂國家?養虎尚且為患,何況是逆賊?我只聽說防患於未然,主公此法豈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祭足大笑道:大人太偏執於常見。試問,太叔若不做大,又豈會謀反?太叔若不早日謀反,長久梗阻,豈不更是禍亂國家?主公看似助敵,其實不過是更快鏟敵。若欲除之,必先濟之,是為欲擒故縱之法。

    公子呂低頭一思索,突然亦拍手大笑道:好一個欲擒故縱。尚未笑完,竟又眉頭一皺道:主公難道就不擔心太叔滋蔓太大而無法控制嗎?比如……

    祭足一笑道:比如京邑那堅不可摧的城牆?

    公子呂連連點頭道:正是。

    祭足冷冷一笑道:城牆再厚,又豈能擋住主公的計謀,不過是太叔自欺欺人罷了。

    公子呂大驚道:主公已有破城之策?

    祭足卻話鋒一轉道:第二計,是姑息養奸。

    公子呂遂道:何謂姑息養奸?豈不就是將計就計令太叔做大?

    祭足笑道:關鍵在於「姑息」二字。

    公子呂略一思索道:你是說主公處處向太叔示弱?始終以毫不知情的面目示之?

    祭足笑道:大人所言幾近。但不是毫不知情,而是無可奈何。太叔亦聰慧玲瓏,一世人傑,豈能輕易瞞過?若示以毫不知情,只能徒增其警惕而已。倒不如以姜氏的庇護為掩護,處處露出無可奈何。

    公子呂笑道:此「姑息」二字,怕也包括主公不向任何人透露心思,暗中籌備,卻三緘其口。

    祭足笑道:事以密成,多以洩敗。主公非此,不足成其妙計。

    公子呂亦笑道:祭大夫真可謂料事如神,看來任何事都甭想瞞過你的眼睛。

    公子呂和祭足在老柳樹下滔滔不絕地對話,太叔卻正一個人歪在暖榻上凝神細思。這場細思,關係著他的身家性命,他必須慎重對待。

    夜如流水,靜靜退去。朝陽似火,東方升起。太叔伸了個懶腰,一夜未眠,然而他卻在微笑,並且神采奕奕,

    任何一個剛做完重大決策的男人該都如此。

    比如鄭莊公,他也在微笑。

    箭在弦上,一觸即發。生死之戰,不可避免。這場戰爭的來臨,鄭莊公已等得心急如焚。

    公子呂、祭足亦放大了瞳孔,渴望著這場狂風暴雨的洗禮。因為,他們都想把這個等待的時代早早翻過。

    陰雲密佈,摧枯拉朽的戰爭已迫在眉睫,不可避免。

    如果你是這樣想的,對不起,你就錯了,而且錯得很錯很錯。

    因為,戰爭並沒有來。別說大戰,就是連個打架鬥毆都沒有。不但今天沒來,而且明天也沒有來,就這樣一直一直,一直拖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

    箭放在弦上,竟然能放了二十年,確實匪夷所思。但原因卻很簡單,因為太叔一直沒扣動扳機。

    太叔難道已識破了鄭莊公的詭計?答案是,否。他可能有所懷疑,但絕不是洞穿。否則,他不會死得那麼慘。

    出現這種悖論,只是因為大家都太低估了太叔的智力,或者是,高估了他的決心。

    造反是個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活,成則王侯敗則寇,要不被人逼到死角兒,要不利慾熏心實在按捺不住,否則沒有誰願意拿自己的性命輕試鋒芒,尤其是太叔。

    這二十年來,太叔不但定力愈加,而且日子過得安閒舒適。在私人地盤內,他可為所欲為,政治、經濟、軍事一切唯其馬首是瞻,儼然成了國中之國,甚至連例行地朝拜都免了。這樣衣食無憂、生活安暢的公子哥,他若去造反,豈不才匪夷所思?

    然而不管怎樣的匪夷所思,反太叔是一定要造的,這是一個男人的最高理想。本質上,太叔就不是一個小富即安的人。

    太叔之所以遲遲沒出手,不是源於他的猶豫和徘徊,而是源於他執著的等待。他要等待一次絕佳的機會。

    無論從民心向背還是軍事實力上,他都不比鄭莊公具明顯優勢。況且加上造反本就名不正言不順,更落下風,所以,若非天賜良機,他絕不輕舉妄動。

    這個良機或是重大的天災,或是外敵的入侵,或是臣民的暴動,不一而足,但必須能極大地動搖鄭莊公的統治基礎,否則,如目前一般的政局,百姓富足安康,君主兢兢業業,上通下達,太叔貿然起兵,豈不自尋死路?

    這步棋太叔看得敞亮,鄭莊公看得更敞亮。太叔的所謂絕世良機,必是他的滅頂之災。這二十年來鄭莊公一直很努力,努力根除這份滅頂之災。

    太叔找不到縫隙,只能安於現狀。鄭莊公誘惑不得,也就維持營生,兩個人虎視眈眈,卻又相安無事。事情似乎至此也就了結了。

    但不,這只是表象。因為,這個微妙的平衡體系終於被一個人打破了。

    武姜。

    太叔可以等,鄭莊公也可以等,但他們的媽媽卻已不能等。因為再等,她就要魂歸地府了。歲月不饒人,誰能不卡嚓?而悲哀的是,武姜又是維持這個平衡體系的關鍵角色。

    我死後,太叔必不能逃過寤生的魔掌。武姜淒然地念到。知兒莫若母,雖然這個兒子她一直討厭,但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這塊肉的每一絲陰毒她都很清楚。

    大樹底下好乘涼,這是現在的太叔;樹倒猢猻散,這必是未來的太叔。

    先發制人,後發者制於人。武姜恨恨地道。她即刻給太叔密旨,令其充分準備,在其有生之年,一旦稍有機會,必孤注一擲,傾城起兵。

    太叔默然。他不得不面對這個殘忍的現實。鄭莊公微笑,因為他正在思量著這份密旨。

    油燈青青,焰如小豆,一張幾,三張紅撲撲的臉。

    17.4鄭伯克段於鄢

    鄭莊公笑道:該以何策誘之?

    祭足道:主公因太叔之故已數年不朝王室,今何不假托周王責備,令主公速速入謁,主公則連夜密辭姜氏,托以輔政,隨後悄然起身,姜氏必派人哨探,一見主公果領兵外出,謂國都空虛,易於掌握,必勾結太叔,篡逆謀反。我等再將其往來書信截獲,真憑實據,又何懼抵賴?此為引蛇出洞、一石兩鳥之計也。

    公子呂禁不住大讚道:祭大夫之謀,真乃鬼神不測之機,老朽萬分佩服,自歎不如。

    鄭莊公亦笑道:愛卿此計甚妙,即以此計行之。

    公子呂道:如此,則下步又將若何?

    鄭莊公道:叔父領兵車兩百乘,伏於京邑郊外,只待太叔一出,即刻攻佔其老巢。

    祭足故意問道:京邑城堅池廣,太叔經營二十餘年,是否需多加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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