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社稷計者,東方有大變,然後王可以多割地。今齊王臣憎張儀,儀之所在,必具兵而伐之。故儀願乞不肖身而之梁,齊必即著並而伐之。齊、梁之兵連於城下,不能相去,王以其間伐韓,入三川,出兵函谷而無伐,以臨周,祭器必出,挾天子,案圖籍,此王業也。
出自《戰國策齊策·張儀事秦惠王》
張儀剛出道的時候,侍奉的是秦惠王。還記得他跟司馬錯爭論於秦惠王前的經典場面吧?後來惠王去世,秦武王即位。一朝天子一朝臣,武王的左右近臣就開始說張儀的壞話了,說他過去對秦惠王不忠,這也屬於正常,禍不單行的是,齊王這時候也派使者踩上一腳,責備秦武王,說他不該重用張儀,這也屬於正常,估計是張儀得罪齊王了。張儀一下從紅人變成了「黑戶」,誰也看不上他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實在是太快太刺激了。
真是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人在江湖飄,誰能不挨刀?
張儀聽說這些事兒之後,並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找武王痛哭流涕。那時候的人都是用智慧武裝的頭腦,就這個,人家張儀根本不懼。
張儀還自己跑到武王那裡去出主意呢。按說一般有這樣的風吹草動,不逃跑就不錯了,還自己送上門去?但是張儀的腦子轉得就是快,很快就想出了對策,主動送上去還可以表明態度,要是真跑啊,就麻煩了。
張儀跑到武王那裡就說了:「大王啊,我也聽說了關於微臣的一些事情。我在家冥思苦想,想出了一條計策,雖然並不高明,但是還是想請大王裁決,也不枉我為大秦效力一場。」
秦武王也正覺得這是個燙手的山芋,正好有個台階下,也不錯,於是趕忙說:「賢卿有何妙計?快說說。」
張儀獻計說:「我為江山社稷的利害考慮,最上策莫過於讓山東的諸侯國發生變亂,那樣的話大王就可以乘虛而入,攻城略地,開疆破土。如今呢,齊王對微臣是恨之入骨,齊王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所以我走到哪裡,他都會不顧一切地發兵攻打。我在齊王眼裡就是一隻過街老鼠,他恨不得抓我去狠狠地來幾個大耳刮子。所以,我願意獻出我的寶貴肉體,捐出來我這條賤命,去魏國避難,從而挑動齊王攻打魏國。當齊國與魏國的兵馬在大梁城下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大王就可以趁機出兵攻打韓國,破三川,秦兵東出函谷關而暢通無阻。然後就揮兵直指兩周地界,索取天子的祭器,然後就挾天子,按圖籍,君臨天下,這可是萬世不移的帝王基業。通過我這只過街老鼠的效應,就可以取得這樣的連鎖反應,請大王仔細考慮。」
秦王拊掌稱善,還很風光地派出了三十乘兵車,把張儀送到魏國的都城大梁。張儀得以脫身不說,而且如果事情是按照他說的那樣發展,那秦武王也自然會改變對自己的看法,有朝一日他張儀還會回來的。
微笑著與上家分手,又微笑著投入下家的懷抱。
跳槽,你得有這個水平。
微笑不是犯賤,是你的修養體現。
其實這是一隻燙手的山芋,但是魏國懼怕秦國,也只好接著。
果然齊王很生氣,追著攆著要捉拿張儀,很快就發兵攻打魏國。這「天上掉下個張哥哥」,簡直就是個災星,魏王很是震恐。
張儀卻悠閒地抽著煙,似乎這事兒跟自己一毛錢關係都沒有。終於一根煙抽完了,張儀才站起來說:「大王不要擔心,我自己有辦法讓齊國退兵。」
於是張儀授計舍人馮喜,把他派往楚國。馮喜借用楚國使者的名義前往齊國。馮喜到齊,處理完齊、楚之間的事務後藉機對齊王說:「素來聞說大王恨張儀入骨,可是令臣奇怪的是,大王為何在秦王面前如此抬舉張儀呢?」
齊王就納悶了,我弄死他的心都有,還抬舉他?他怎麼那麼美呢?於是,齊王奇怪地問道:「寡人非常憎恨張儀,張儀在哪裡,寡人必定攻打哪裡,令其無處藏身,先生何故說寡人抬舉張儀?」
馮喜說:「這正是大王抬舉張儀之處。張儀離開秦國之時,曾與武王密謀計議。張儀說:『為大王計,莫如東方戰亂大起,秦國便可趁機擴張土地。齊王對臣十分痛恨,無論臣在何處安身,不管前面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不管多高的代價,必然引兵來伐。臣願獻出肉體,以身為餌,到魏為臣,使齊王攻魏。當兩國兵連禍結之時,大王可乘勢攻韓,取三川,出函谷,直逼兩周,收取天子祭器,而後挾天子,按圖籍,以圖王業。』秦王覺得這個計策還不錯,就依計而行,用三十輛兵車,送張儀到魏。大王果然中了張儀的詭計,為一個張儀而引兵伐魏,此舉對內使民眾疲弊,對外交惡盟國、廣樹仇敵於鄰邦,使自己陷於不利境地,而且更重要的是使張儀更得到秦王的寵信。這就是臣所說的『抬舉張儀。』」
齊王醒悟,趕忙停止進攻魏國。
張儀走到哪裡又都是安全的了。
高!實在是高啊!
張儀迅速地想出對策,而且還把自己的計策用了兩次。頭一次親自出馬,說服秦武王,使自己安全脫身;第二次讓舍人馮喜出馬,當著齊王的面點破這條計策的妙處,使齊王不再攻打魏國,結束了張儀的被追殺生涯,也解除了魏國的憂患。張儀利用了自己的是非之身,把劣勢轉化為優勢,他深知自己樹敵太多,到哪裡都不安全,索性不按常規出牌,張儀的玩計策、玩人心理的水平已經是骨灰級的了。除了佩服,我還能說點什麼呢?非常佩服。
張儀是一個出謀劃策的老手。但正如前文所說,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人在江湖飄,誰能不挨刀?張儀也有被別人玩的時候,那又是怎樣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