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戰國我的策 秦策·貳拾陸 奉勸!不要挑戰老闆的底線 (2)
    有志不在年高,無志干吃豆包。十二歲的甘羅就已經洞察人性的弱點,善於威逼利誘,引導他人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他進行的是一種迂迴論證:先把四個人進行分組,張唐與白起是一組,范雎與呂不韋是一組。張唐的功勳不如白起,顯而易見;范雎的權勢不如呂不韋,也是顯而易見。那麼,再把以前白起與范雎之間發生的事情與目前張唐與呂不韋的矛盾進行比較,結論是不言自明的。由此可見,張唐是只看到了去燕國的危險,卻沒有想到不去的後果。這一點上,甘羅十二歲的眼光已經成熟得有些可怕。所以千載之下,甘羅仍是讓人羨慕佩服,果真是爺爺英雄孫好漢。但是甘羅並未就此滿足,而是創意頻出。究竟是何創意,暫且不說,因為我們有個關子需要解開:那就是白起究竟是怎麼死的?他又是怎麼得罪的范雎呢?

    長平之戰後,白起準備乘機滅掉趙國。這時候趙國和韓國都非常恐慌,就派蘇代用重金賄賂當時的秦相應侯范雎。蘇代一張巧嘴,直接指出:如果滅掉趙國,那麼白起的功勞就會大得沒邊,職位就會在你范雎應侯之上,還不如讓韓、趙割地求和,不可讓白起再得滅趙之功。范雎的骨子裡有狹隘和嫉賢妒能的因子,就聽從了蘇代的建議。於是,范雎以秦兵疲憊,亟待休養為由,請求允許韓、趙割地求和。昭王應允。韓割垣雍,趙割六城以求和,正月皆休兵。白起的一番努力可謂前功盡棄,功虧一簣。白起聞知此事,從此與范雎結下仇怨。還是那句話,結交一個人需要一生的時間,而得罪一個人只要幾句話、幾件事就夠了,足夠了。

    當年九月,秦又發兵,使五大夫王陵攻趙邯鄲,正趕上白起有病,不能走動。結果秦軍敗績連連。後來白起病癒,秦王想讓白起為將攻邯鄲,白起對昭王說:「邯鄲可不好打,且諸侯若援救,那裡交通發達,發兵一日即到。諸侯怨秦已久,今秦雖破趙軍於長平,但傷亡者過半,國內空虛。我軍遠隔河山爭別人的國都,若趙國從內應戰,諸侯在外策應,必定能破秦軍。因此不可發兵攻趙。」昭王親自下命令行不通,又派范雎去請,白起始終拒絕,稱病不起。「這時候想起我來了,你們早干屁去了?接受求和的時候怎麼不想想我的感受?」白起有種報復的快感。

    昭王執意攻打邯鄲,久攻不下。楚國派春申君同魏公子信陵君率兵數十萬攻秦軍,秦軍傷亡慘重。白起聽到後說:「當初秦王不聽我的計謀,現在如何?」不禁為自己的戰略遠見而得意洋洋,內心抱負的快感越加強烈。昭王聽後大怒,強令白起出兵,白起自稱病重,經范雎請求,仍稱病不起。甘羅說的武安君阻止應侯攻趙,當是指這件事。

    於是,昭王免去白起官職,降為士兵,一擼到底,令其遷居陰密(今甘肅靈台縣西)。由於白起生病,未能成行,在咸陽住了三個月,這期間諸侯不斷向秦軍發起進攻,秦軍節節退卻,告急者接踵而至。秦王派人遣送白起,令他不得留在咸陽。白起離開咸陽,到杜郵,昭王與范雎等群臣謀議,白起被貶遷出咸陽,心中怏怏不服,有怨言,不如處死。於是,昭王派使者拿了寶劍,令白起自裁。白起飲劍自刎時說:「我何罪於天而至此哉?」良久,又說,「我固當死。長平之戰,趙卒降者數十萬人,我詐而盡坑之,是足以死。」於是自殺。白起死時,是秦昭王五十年(公元前257年)十一月。白起死非其罪,秦人很憐惜他,鄉邑地方都祭祀他。一代名將,就此隕落。蘇厲勸過他,蘇代又是間接害死白起的人物之一。似乎有那麼點宿命的意思(蘇代與蘇厲是哥倆,他們還有個親兄弟叫蘇秦)。稱病不起是蘇厲教的,但是白起居然用起來沒完,多少你變通一下啊。

    也許後來袁紹的謀士田豐也是參透了白起的悲劇,所以他知道,袁紹官渡之戰打了敗仗,自己肯定就活不成了。小時候看到這一段,思量了很久,覺著田豐料事如神,原來,歷史上是有案可稽的。你的眼光比上司准,上司不聽你的還吃了虧,人還都有護短的弱點,偏偏你還因為這短處得意洋洋,結局自是可想而知。

    可以說,白起的悲劇是性格的悲劇,他有點固執和自以為是,他在不斷挑戰老闆的耐心和底線。軍事上他是個天才,老辣精明,政治上他嫩得很,是一隻童子雞。什麼都可以玩,政治是隨便玩的嗎?誰的面子都可以不給,君主的面子是隨便駁的嗎?

    玩刀的終究是玩不過攥筆的。

    我和朋友小馬哥說白起有點太有性格了。

    他說,有才的人都有性格,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我們沉默了許久。

    我又說,其實廉頗的調離對白起也許是一個打擊。

    他說,就好比李雲龍和楚雲飛唄。

    又是一陣沉默。

    也許那首《臨江仙》最能代表我的心情: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善始者未必善終,白起功高遭忌,最終死在了自己人的手裡,俗話說:「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白起如此,李牧也是如此,岳飛、袁崇煥又都何嘗不是如此?死在自己人的刀下,是很多名將最後的結局。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也只有一聲歎息了。李牧的死,同樣悲壯,我們在後文還要敘述。

    交代完了白起的悲劇,我們也就可以知道為什麼張唐被甘羅的一番話說得改變主意了,也更深刻地認識到:甘羅這小子,道行太深。甘羅說服了張唐,按說也該回去交差了,但是甘羅的表演並未結束。

    甘羅回去跟文信侯說:「請君侯為我準備五輛車子,讓我先去趙國替張唐打通關節。」

    文信侯知道這孩子厲害,但是沒想到厲害到這樣變態的程度,索性放手讓他去做,看看這孩子的潛力究竟有多大。於是就批准了甘羅的請求。

    甘羅帶隊去面見趙王,趙王也很給面子,親自到郊外迎接他。甘羅見到趙王,又是一頓問話,派頭與作風很有大哥的風範。由此也可以看出,趙國的實力確實衰弱了。

    甘羅問趙王:「大王聽說了太子丹入秦為質的事嗎?」

    趙王回答道:「知道。」

    甘羅又問:「大王也一定聽說了張唐到燕國為相的事情了吧?」

    趙王含糊回答:「也聽到了一點風聲。」

    甘羅問:「那大王對這些事兒看法如何?」

    趙王自然知道這些事兒背後的指向,但是卻沒有做聲。

    於是,甘羅就自己挑明,並且幫趙王分析:「太子丹到秦國,燕國就不敢背叛秦國,您是知道的;張唐到燕國,秦國也不會輕易欺負燕國。秦國與燕國相好,沒有別的原因和目的,那麼隱藏在背後的目的就顯而易見了,那就是伐趙,擴張河間的地盤而已。我甘羅為大王考慮,您不如給我五座城邑去擴展文信侯的河間封地,那樣太子丹就失去了作用,必定會被遣送回燕國。一旦太子丹回燕國,那麼秦國必定會跟趙國一起攻打燕國。這屬於轉嫁危機,大王何樂不為呢?」

    也許細心的您看出來了,這計策咋這麼熟悉呢?對了,在《不要把我的許諾當成契約》裡我們說過,陳軫建議楚王:「我們現在不但不能攻秦,還得給秦國一個大都市。這樣也許可以聯合秦國,攻打齊國,奪取齊國的土地,讓齊國為大王的損失埋單。現在我們已經絕交於齊國,又要攻打秦國,這不是暗中促進他們的聯合嗎?」這也是轉嫁危機、禍水引走之計。可惜楚王沒有採納。這次甘羅又出此計,看來燕國需要為文信侯的慾望埋單了。

    果然,趙王當即割讓了五座城邑給秦國,秦國也打發太子丹歸燕。趙國攻打燕國,得山谷(燕地,今北京至張家口一帶)三十六縣,分給了秦國十分之一的土地。甘羅一舉成名。甘羅回到秦國,秦王大加讚賞,說道:「你的智慧真是超出了你的年紀啊!」於是封他為上卿(戰國時諸侯國最高的官職,相當於丞相),並且把原先甘茂的田宅賜給他。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這就是民間津津樂道的「甘羅十二歲掛相」的故事。

    寫到這裡,我們再回頭來分析一下甘羅處理文信侯想擴張河間封地這件事的高明之處:

    第一,在文信侯碰壁之後,甘羅對張唐進行了威逼利誘,使之願意聽從文信侯的安排,給文信侯掙回了面子,且使呂不韋心裡高興;在張唐答應去燕國之後,甘羅又跟文信侯說要去打通關節,其實是沒有直說文信侯的策略也有不妥之處,他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保住了文信侯的面子。甘羅沒有當著文信侯的面說:「君侯其實您的計策不妥,我有更好的辦法。」那樣太招搖,老闆有時候喜歡順著自己的思路且創意頻出的員工。

    第二,甘羅對趙王先是問話,然後又拉攏分化,轉嫁危機,使得秦國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五座城邑,可謂無本買賣,空手套白狼,最後還從趙國的「戰利品」裡分得一杯羹,秦國是最大的贏家。趙國也算撈了些實惠,燕國是最大的冤大頭,挨打了不說,連個人情都沒送出去。這揍挨得,憋屈。要說甘羅之所以會成功,還得靠秦國的實力,實力永遠是硬通貨。要是秦國衰弱的話,這一切都將免談。

    張唐和白起都犯了忌諱——挑戰老闆的底線。十二歲的甘羅卻將一些事情處理得不著痕跡,高明至極。我們透過泛黃的歷史的脊背,當深刻地看到那些「背後的故事」。讀書嘛,就是要「死去活來」。算是一點心得吧,與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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