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季Ⅱ 第12章 珊瑚與繁星 (6)
    在和何文交往之後,小菲的生活方式也漸漸產生了改變。她每天早上起來喝一杯涼開水,把地面打掃得一塵不染,平時可以光著腳在上面走路。時刻保持著淺淺的微笑,是的,身上散發出一種活力,不是很耀眼,卻像月光般柔和而恆久。我看到她發生這樣的改變,身上具有了生機和優雅的氣質,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愛情真是神奇的東西,不僅讓人快樂,還帶來了這樣的副產品:讓人的生活態度都發生了轉變。

    「我說,你也試試看這樣的生活態度吧。」有時候小菲這樣對我說。

    這時候我會微笑地搖搖頭:「我不能過得那麼舒服,像我這種人,一旦習慣了安逸就沒有辦法繃緊神經了,到時候無論是寫論文還是考慮未來規劃都沒有辦法打起精神。」

    「你呀……」小菲笑著說。

    是的,我就是這樣的人,習慣把所有精力都揮霍得一乾二淨,然後每天晚上都疲憊得一躺倒在床上就能睡著。這樣就能睡個好覺,不會失眠、不會做夢,不會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少女的時候,和那時在一起的男生手牽手。

    因為已經不在一起了,所以就不想讓自己回憶。

    「我說,你什麼時候也交個男朋友吧。」小菲突然這樣對我說。

    「為什麼呢?」我笑著問她。

    「因為我沉浸在戀愛中時,我才明白戀愛是這樣快樂。」她說,「所以呀,我的好姐妹,我希望你也感受這樣的快樂。」

    「你該不會是初戀吧?說什麼現在才體會到戀愛的快樂。」我說。

    「倒不是……不過,說真的,我從前談戀愛的時候完全沒有體會到像現在一樣的幸福感呢!」

    「是嗎?」我略帶好奇地說。

    小菲點點頭,「初戀是在高中的時候。高二時,有一段時間,不知怎麼的突然發現身邊的人都是一對一對的了,等我反應過來時,身邊早已捲起了巨大的戀愛漩渦。有男生追求,我也就很自然地開始了戀愛。只是在那之前,我對那個男生並沒有什麼印象。我想,或許他也是如此。不過我們還是開始戀愛了,像身邊的其他人一樣,手牽手散步,吃同一杯芒果冰,一起看電影、逛街……其實沒什麼感覺,只是別的情侶幹什麼,我們也就幹什麼,簡直像執行任務般。高三的時候,忽然發現身邊那些情侶大多分手了,我才意識到,在我們年級,或者說我們青春期中的戀愛漩渦時期已經結束了,於是我們也就很自然地分手了。現在回想起來真是沒什麼味道的初戀。」

    原來初戀還有這種形式的。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以前身邊的朋友也並不是沒有這樣的情況。大家都戀愛了,就找個人愛著,彷彿跟風般的行為。原來是這麼回事情,因為到了那個年齡,陷入了「青春期的戀愛漩渦時期」嗎?

    「那麼,你的初戀是什麼樣的?」小菲反問我。

    「你不是看過了嗎?我錢包裡那個男生的照片。」

    是啊,我錢包裡還放著初戀男友的照片。說是初戀男友,其實他也是我唯一愛過的人。只是,我想我再也不會見到他了,而我也已經無法去愛別的人。我想把他忘掉,但是手卻不自覺地將他的照片放進了錢包裡,我想把他忘掉,但是總是閉不上眼,只能看著照片裡的他。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

    「看這照片,是高中時期的戀情吧?」

    「照片是高中時期的,不過我從小學開始就暗戀他了。」我以平緩的語氣說。

    「從小學就開始了?」小菲露出吃驚的神色,「你還真是早熟。」

    「喜歡這種事情,好像對年齡也沒有太多限制吧。就是心往那個人的方向去了,你就喜歡上他了,根本不能自控。」

    「這麼說也是,我的情愫,也並沒有隨著青春期的到來就隨之產生,反而失敗地談了一場味同嚼蠟的初戀。」小菲自嘲說。

    「你現在不是已經變成樂活主義者了嗎?」我笑著說,「用你現在的觀點解釋,就是不要太被束縛了。如果你當初就持有這樣的觀念的話,就不會被從眾心理所束縛,去跟風似的戀愛。現在我也樂活一下,不想戀愛的時候就不戀愛。愛情這東西,我不要,堅決不要,打死也不要!」

    小菲聽了我的話笑了起來,我也就跟著笑……心中沒有很想他。

    要是我也變成樂活主義者,是不是就能忘了他呢?

    小菲開始把樂活主義變成一種元素,添加到她的設計裡。她學的是服裝設計專業。加入樂活主義元素,增加衣服的親近感和自然感,不要一味地為了美觀而忽視了服裝的舒適性。她不僅在設計中添加了這種元素,還在論文裡對此加以闡述。這作為一種新的服飾觀點受到了教授的讚賞。在此之後,有家服裝公司主動找到了小菲,問她要設計,小菲卻斷然拒絕了,我對此感到詫異,這不是大學生都很渴望的機會嗎?小菲卻說,她的論文還要修改,不想一下攬下太多事情而變得忙碌,不然,可就違背了她崇尚的樂活主義了。

    我感到有些擔心,害怕她會因為執著於這種「主義」而錯過很多事情。不過既然她已經作出了決定,我就不打算變更她的想法了。小菲對何文的描述也是這樣的,每天用曼秀雷敦的洗面乳洗臉,起床後必定要吃一個蘋果,除此之外,不為過多的事情煩心……小菲正是秉持了同樣的價值觀,才能做到放棄這樣其他設計系學生渴望的向企業提交作品的機會——理由就是不想因此變得忙碌。

    有些時候我也會想,要不要也變得樂活一點,但是我覺得自己不能做到。因為,我仍然要繃緊那根弦。我想,像我這樣的人,是沒有辦法過太安適的生活的。雖然內心並沒有非常渴求的東西,但我總覺得人應該不斷前進。我想,先這麼走下去再說。所以和小菲不同,我每天都過得很忙碌,我穿梭於大學自習室和圖書館之間,小心對待自己的學業,同時也留心著就業的情況,思量著遲早要面對的東西。我的生活不太輕鬆,但這樣適合我。

    就是這麼回事吧,我想,樂活主義不是適合於所有人的。

    茶葉裡的可卡因含量略小於咖啡,但對於亞洲人來說,提神的功效卻絲毫不會比咖啡弱。功夫茶是指高品質的發酵紅茶,現在擺在何文和小菲面前的便是。兩人面前的茶杯冒著煙霧,同時散發出一種淡淡的香氣,毫無刺激性,卻能香入骨髓。

    現在兩人坐著的位置,靠著巨大的落地窗,陽光從窗口投射進來,落在兩人的身上,變成好看的色澤。柔軟的沙發,另一側就是過道,上面掛著框裱起來的小幅水墨畫,精緻淡雅。這裡同樣是富有情趣的地方。

    「不錯嘛,聽說有公司向你要設計。」

    「我拒絕了。」小菲不以為然地說。

    「為什麼?」

    「因為不想把自己弄得太忙碌。」

    「這樣也對。」何文笑笑說,「要樂活一點。」

    「嗯,是啊。」

    「這個地方不錯嘛。」何文啜了一口面前熱燙的茶說。

    「是啊,光線、裝潢、茶和茶點的味道,都是一級棒的。」

    何文點點頭。

    「對了,今天找你出來,是有件事情想對你說。」

    「什麼事情?」

    「我想,我們還是分手吧!」

    小菲說完之後,何文愣住了,他和小菲相處得那麼好,不明白有什麼原因讓小菲想要分手。若說小菲原來對自己的觀念無法認同,提出分手還說得過去,但現在,小菲已經變成了一個和自己一樣的樂活主義者,難道還對自己的價值觀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

    小菲繼續說下去:「學校準備放暑假了,我想趁此出國旅遊,當然,就算到開學也不一定能夠回來。我要去的地方是泰國,或者更遠,說不定要跑去埃及……總之,哪裡有趣,我就去往哪裡,下了飛機之後就成為一名背包客,遠離旅遊團,親近自然。我想,這種旅行你也可以嘗試一下,感覺一定不錯。這次出遊,我打算和別人結伴同行,當然啦,雖說出行之後不一定遇得到滿意的旅伴,但我希望會有的。我希望會有英俊而溫柔的男人成為旅伴,說不定,他還會成為我的男朋友。所以說,我希望我們現在分手,這樣我才能在心裡給那個將來的人騰出位置。我不想在離開了以後心裡還惦記著你,那樣太累了,一點都不安適,所以我們不如現在就分手吧!」

    「可是……」何文慌忙地爭辯,「我們現在的相處不是很快樂嗎?而且我也希望能和你一直走下去。我想,在大學畢業之後,我們就去結婚……」

    「結婚?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我們現在的相處雖然快樂,但,你不過是我樂活主義生活中的一隻新鮮蘋果,冗雜的家庭關係會將這一切的快樂破壞。別傻了,我才不要被婚姻那樣的東西束縛,你也是樂活主義者,你應該明白,沒有束縛的生活才是安適的……」

    小菲說的話,何遠看來沒有完全聽進去,但有一點他明白了,自己的愛,對於小菲來說,已經變成了她樂活生活中的一種束縛……

    所以不如放手。

    當小菲眉飛色舞地向我講述這一切時,我感到可怕,她已經沉溺於這種主義之中太深了。為了「樂活」,她可以拋棄事業上的機會,拋棄愛情,這已經不是瀟灑,而是一種執念。因為最初體驗到了樂活主義帶來的快樂,她就沉溺於此,未曾料到自己會深陷其中。而現在,當她已走入太遠時,便無法察覺自己偏離初衷了。我不覺得她在這條道路上繼續走下去,能收穫快樂。

    而那個我抱有過好奇心的男生,何文,那個引導小菲走向樂活主義的人,他一定未曾料到,他所倡導的「樂活主義」,最後竟然抹殺了自己的愛情。這不是很諷刺嗎?

    我想我不太瞭解他們、不太瞭解樂活。

    而我更不瞭解愛。

    消失恆星

    文/魯一凡

    恆星是一種能自己發光發熱的球體。從誕生,到成長,再到死亡,都一直在宇宙間努力地運作。但是因為距離太過遙遠,它太過渺小,你無法看見它轉動的痕跡,所以你稱它為「恆星」。

    齊巖接到女朋友的短信後微微蹙了下眉頭,然後腳步極快地從三樓跑下去,在底樓的醫務室門外看到走出來的錢妍。

    錢妍塗抹得極黑的眼眶和雪白的臉孔像是一張標誌性建築,清晰奪目地呈現在男生腦海裡。此刻這張明麗的臉孔正充滿氣焰地板著,額頭上用紗布墊著。他朝錢妍走過去,眼光瞥到她身邊另外一個女孩子。她低垂著腦袋看自己的腳尖,墨黑的頭髮遮住大半張臉,和錢妍形成一種富有趣味的對比。

    「怎麼搞成這樣。」他略帶點責備地拉過錢妍,看她的額頭,「疼不疼?」

    錢妍瞬間眼眶一紅,氣焰微微弱下來,朝齊巖靠過去。挨了兩步回頭看向墨黑頭髮的女孩:「我爸爸不會放過你的。」然後拉過齊巖就走。男生最後瞥了那女孩一眼,看到她的額發微微撩開一點,臉孔看起來異常柔弱,一雙眼睛卻倔強冷然,似乎根本沒聽到錢妍說的話。他回想了一下,長得像是他們班的誰。

    「她居然用她那個破天文望遠鏡砸我!」錢妍一口氣沒接上來,顯然被打擊得不輕。齊巖眼神古怪地掃了自己女朋友一眼,在他的眼裡,除非錢妍自己拿天文望遠鏡往自己頭上砸一下,不然,別說是哪個弱不禁風的路人甲,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沒膽對她下手。這個以全校最低分加上全校最高贊助費的女孩,在進校的一個星期,就已經聲名在外。除去隨時可以撒潑的性格不說,濃妝艷抹叼一根香煙去嚇唬低年級的學妹絕對是家常便飯。所以在齊巖聽到「你女朋友被人打傷了」這樣的言論時,只是微微抬了抬眉梢,「你是不是主動句被動句沒學好?」

    「我很好奇你到底對人家做了什麼?」男生把手插在褲兜裡,微微彎下腦袋。

    錢妍睜大眼睛,用手在他寬實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喂,受害人是我哎!」

    他微微咧開嘴角,下顎線條柔和開來,他用手輕輕敲了下女孩的頭:「我知道啦。是要收斂一點了你。」

    第二天早上齊巖把模擬考卷子收到班主任辦公室的時候,看見了一個支撐著三角架的天文望遠鏡孤零零地躺在角落裡。他裝作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耳朵裡湧進談論聲:「哎,那個杜末恆啊,整一個倔驢,就是不肯說為什麼要把人家腦袋砸開花……」他稍稍低下頭,拉開辦公室的門走出去。

    關於杜末恆這個名詞,註釋應該是,即使同窗兩年,在學校裡碰到也不會第一眼就認出來。

    她是一個異類,一直都是。從進校的第一天,就把自己當做隱形人一樣窩在座位上,她有極黑的長髮,在陽光下會折射出清亮的光,但是太雜亂。甚至會蓋住眼睛,使人對她的容貌模糊不清。在別人都拉幫結派起來的時候,她也依然孤身一人。而導致杜末恆被孤立的最大原因是她有些奇怪的神經質。有的時候她會把一個和她根本不熟的人當做好朋友或者不清楚自己做過什麼事。她唯一也是最大的樂趣,就是在課間飯後一個人跑得遠遠的,帶著她的天文望遠鏡。在所有人的眼中,杜末恆是一個茶餘飯後的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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