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愛情,他們甘願從風光的文藝兵一個成了下井挖煤的走窯漢子,一個成了沒有職業的家庭婦女,貧窮的愛情讓他們那麼快樂。可當他們擁有了富裕的生活時,他們卻失去了歷經磨難得來的幸福,是什麼使他們的婚姻走到了盡頭?難道顛覆他們婚姻的僅僅是金錢嗎?或者是太過於平庸的生活?小菡想,關鍵的問題還是來自於他們自身吧。女兵肯定想不到,她用自己的青春歲月演繹的那個絢麗芬芳的愛情故事,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小菡的一生。小菡發現自己依然像16歲的時候那樣崇拜女兵,女兵依然是她生活的楷模。為王秀芬和建國舉辦婚禮的念頭,就在這一刻冒了出來,而且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
唐小菡這個時候思想溜號,似乎有些不合時宜,也顯得對滿倉嫂子不夠尊敬,畢竟她現在正陪伴著女兵舊地重遊。那是一種憑弔,是女兵對自己逝去歲月的憑弔,是女兵對自己愛情的一種緬懷,更是一種訣別。都是女人,滿倉嫂子的心思小菡是理解的,但她依然抑制不住地想到了建國和王秀芬,而且是從女兵這裡聯想到的。王秀芬和建國生活在一起好幾年了,卻因為顧及小菡的感受不曾舉行一個正式的儀式。小菡想,為什麼不趁著滿倉嫂子尚未離開的時候給他們操辦一個婚禮呢?就請滿倉嫂子來當這個婚禮的主持人,這該是一件多有意思的事情啊。這樣想著,小菡竟有些興奮起來。
跨世紀婚禮
明天就是新年了,千禧之年的到來點燃了人們沸騰的情緒,礦區到處是歡呼著的人群。唐小菡看著歡呼的人們,她的心卻是平靜的,只是想起了當年在學校讀書時,老師曾經不止一次地在課堂上講過,說他們是跨世紀的一代,是肩負著歷史使命的一代。那時候說到跨世紀就像說到上古時期那麼遙遠。可是,新世紀就在不知不覺中到來了。該去的會離去,該來的總會來。兩個月前小菡參加的礦工報社記者招聘考試,現在已經有了結果。新年過後,她就要辦理調動的手續。她將從一個宣傳幹事變成全職的記者,這可是她夢寐以求的職業啊。做夢都沒有想到,當她生命走到中途的時候,還可以讓職業和愛好如此完美的統一起來,她不能不對上蒼對她的厚愛充滿感恩。新世紀開始的時候,小菡也將開始她嶄新的生活,新的環境、新的同事,這讓她迫不及待,雖然她還是生活在礦區。每個人的一生都會在不間斷的變數中度過,所以,人是停下前行的腳步的。
在這一天的時間裡,唐小菡和女兵一起去市場採購明晚婚禮上的必需品,包括要做晚宴用的一些食材,還包括拉花和紅燭之類的裝飾品。女兵本來是要回到廣州的,她已經答應施先生,要和施先生共渡新年之夜,然後一起飛往澳洲的。但女兵不想拂了小菡的美意,她被小菡身上散發出來的某種氣息所吸引,她被小菡的單純與友善所折服,何況,她也很渴望參加王秀芬和建國的婚禮,見見那些朋友,他們都曾經追隨著她的足跡看過她一場場的演出,也算是她的粉絲,他們和小菡一樣是礦區最早的追星族。這也將是她在礦區最後的足跡。她同時也渴望和這些朋友們做一個告別,和礦區做一個告別。
這一天,唐小菡是忙碌的。平生第一次為別人操辦婚禮,還是為自己的前夫和好朋友,她不免有些緊張,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莫名的興奮,一直忍不住想笑,感染的滿倉嫂子也跟著她一陣陣的手忙腳亂起來。
新世紀在人們的期盼中到來了。
清晨,唐小菡和女兵拉開窗簾的時候,發現天空竟然飄起了細碎的雪花。雪不大,卻飄灑的十分頑強,像個韌勁十足的小姑娘跳著固執的舞蹈。這讓已經多年不曾看見雪天的女兵異常興奮。雪是可以給人夢想的,尤其是女人。女兵拉過一把椅子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的雪花。此時,她忽然什麼都不想幹,什麼都不想說,只想讓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然後看著雪花飛舞成梨花,飛舞成蝴蝶,飛舞成人們能夠想像出來的任何動物和植物。
唐小菡把一杯茶和一份簡單的早餐放在女兵面前,動作輕巧的像一隻乖巧的貓咪。她知道女兵心中肯定在回想著與礦區有關的點點滴滴的心動。小菡最近迷上了品茶,尤其對普洱茶情有獨鍾。她以為這個世界上有許多東西都在時間面前輸得體無完膚最終化為烏有,可是,普洱茶卻能成為時間的寵兒,越經過歲月的臨幸,就越加地顯示出它的絕代風華。她覺得女兵就是一杯普洱茶。
唐小菡悄悄地走進廚房裡,她盡量把動作放輕,給女兵製造一個安寧的環境。她要利用上午的時間把昨天買回來的食材處理好,把一些費時費工的菜先做出來,比如紅燒肉,比如黃燜雞之類的菜。還有那些魚呀蝦呀也都清理乾淨,做四喜丸子的肉餡調好,以便在晚宴的時候可以快捷便利地製作出一桌酒席來。對於唐小菡來說,弄一桌子菜出來實在不是什麼難事,她是廚房裡的好手。
唐小菡所做的這一切準備工作都是悄悄進行的,她想讓王秀芬大吃一驚。直到中午的時候,她才把所需要的食材處理好。她覺得可以通知王秀芬了,這才把電話打過去,讓王秀芬夫妻二人不要出門,她要去他們家造訪。聽著電話另一端王秀芬愉快的聲音,小菡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般地笑起來。
簡單的午飯以後,唐小菡和女兵就拎著大包小包地出發了,目的地自然是建國家。對於小菡來說,這裡並不陌生,畢竟這裡也曾經是她的家。現在這個家跟從前她居住在這裡時已經有了天與地的差別。這裡的一切都是新的,那些舊家俱早就被時尚新款的組合櫃所取代,這種形式上的變化還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一種氣場的改變,從前的壓抑感沒有了,火藥味散去了,現在這個家的每一粒漂浮的微塵中都能檢測到歡笑的因子。過去的陰霾,早就被清洗的乾乾淨淨,剩下來的除了幸福,還是幸福。這讓小菡倍感喜悅與欣慰。
王秀芬和建國笑靨如花地迎接著唐小菡她們。尤其他們知道跟小菡一起來的客人就是女兵時,更是驚喜起來。要知道這個年齡的人,有誰會不知道當年的礦區百靈鳥呀。當小菡把給他們補辦婚禮的決定說出後,兩個人簡直被嚇了一跳,表情僵住了好幾分鐘才回過神來。建國很想給他的愛妻一個婚禮,礦區裡是很講究這個的,如果沒有舉行婚禮,你就是有了結婚證,也像是非法同居,總有些見不得人的地下嫌疑。但他們兩個人誰都不提這件事兒,都知道對方在擔心什麼在顧忌什麼。哪裡想到小菡會給他們補辦一個婚禮呢?而且是在新世紀到來的第一天。
許是太激動的緣故,王秀芬的臉上竟然潮紅起來,她手忙腳亂地不知道該幹些什麼,埋怨小菡說,我沒有準備呀,你怎麼搞突然襲擊呢?說著話便跟建國商量要去飯店訂一桌酒席。小菡看著王秀芬一臉的窘迫,有幾分調皮地嬉笑著,就像對自己的哥嫂那樣撒嬌般地把準備好的東西一樣樣地拿了出來。王秀芬仔細一看,不禁驚叫道,我的天哪,小菡你有幾隻手哇,怎麼弄了這麼多菜呀?原來,小菡準備了八個涼菜八個熱菜,外帶四個大菜,是礦區標準的婚宴規格。涼菜可以直接裝盤,熱菜是半成品,稍一加工即可上桌,連紅酒都帶來了。驚得建國王秀芬夫妻目瞪口呆。
唐小菡可不給他們緩神的時間,她像個將軍在戰場上指揮士兵一樣地指揮著他們夫妻,讓他們把婚房佈置出來。剛剛還平靜的小客廳交叉著掛上了拉花、貼上了大紅的囍字,馬上就有了幾分喜慶的意味,有了熱烈的動感。在小菡看來,最需要重點佈置的,自然是他們夫妻二人的臥房。今晚,應該讓他們的臥室換個環境,有新鮮感才有新婚的感覺啊。這樣想著的時候,小菡已經走進了房間。這個房間並不曾留給小菡美好的回憶,但她讓自己把不願回首的往事封存起來,把不快樂的記憶最小化,把美好的東西最大化。正是小菡這種平和淡定的心態,才能坦然地面對自己和他人,才能把日子過的風生水起。剛剛走進房間,小菡就覺出了一股淡淡的氣韻在這裡運行著,便想,這王秀芬是越來越有情調了,定是灑了花露水之類的香料在臥房裡,是為了激發某種慾望嗎?她下意識地嗅著,抬眼四下搜尋著,便發現床頭位置的牆上掛著一個裝幀精緻的畫框,畫框裡鑲嵌著一枝玫瑰花。小菡盯住畫框,站在一旁的王秀芬朝她微笑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