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深處 第26章 手指留香 (8)
    母雞抱蛋的情景她是見過的,母雞尚且如此,何況人呢?縱使有的母親扔下了自己的孩子,使一些孩子成了棄嬰,那也肯定是有無法言說的原因的,而且她相信,所有丟棄孩子的女人,她們的內心將一生一世都得不到安寧,跟隨她們的也將是一生一世的痛楚。大鵬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才只有一天,在他投胎為人的時候,他一定是千挑萬選,才選中了她做他的母親,她怎麼能負了他的美意?她必須給他一個祥和寧靜的家庭,讓他時時刻刻感覺到愛,感覺到生活的幸福與快樂。如果因為她的負氣而讓大鵬受了委曲,那豈不是做母親的罪過?唐小菡的內心翻江倒海般地洶湧著。她想,除了自己這個做母親的人之外,另一個最疼大鵬的人,肯定就是她的奶奶,甚至可以說奶奶是最最疼愛他的人。唐小菡想到這裡,主動把孩子遞給了婆婆。旁邊的建國見她主動打破僵局跟母親搭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感激的看了妻子一眼。建國惹不起自己的母親也不好跟剛剛生完孩子的妻子動氣,他夾在母親與妻子之間,有的時候也挺難為他的。做男人也不容易呀。

    唐小菡他們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出院,小程也來幫忙了。在這裡住了十幾天。她和小程的友情比以前更深厚了,自然是有些戀戀不捨。小程一邊和唐小菡說著悄悄話,一邊還以過來人的身份向唐小菡傳授著育兒經驗,然後有些自我解嘲地說,別看我說得頭頭是道,其實都是跟婆婆學的,老太太喜歡把孫女收拾得像朵絢麗的彩雲,門主席兩口子看見孫女就像看見了一個金蛋蛋。小程頗有些心滿意足地說,你們這些寫文章的人都喜歡把孩子的笑臉比喻成花朵,其實並不怎麼貼切,老人們的笑臉才更像是花朵。小程總覺得自己的婆婆公公笑起來就像兩朵大麗菊。小程每每說起自己的家庭,幸福的感覺便會在她的眉宇間流動,讓唐小菡常常心生羨慕。小程還特意向她轉達了門主席對她的問侯與祝賀,並且讓小程給她送來一份價格不菲的禮物,讓唐小菡非常感動。當初,她拒絕了門主席的兒子,門主席不太高興,畢竟門主席挺看中她的,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她卻故意在門主席面前與建國手拉手地走,成心做給門主席看,真是太小家子氣了,如果是現在,她絕對不會那樣做的,那時畢竟是年輕了一些,不懂事的有些好笑。當然,既使現在她也不後悔拒絕門主席的胖兒子,她明白感情是不能強求的,就像現在她從心裡開始拒絕建國一樣。她在心裡悄悄地懺悔道:門主席請原諒我的幼稚,您以長者的氣度與風範,包容了我的無知和我的不敏,我真誠的祝福您,願所有的神靈都佐護您,我會用一顆女兒一般的心為您祈禱。門主席的禮物讓唐小菡非常感動,她也拜託小程代她感謝門主席的錯愛,並轉達她的敬意與祝願。小程嘻笑道:我成了你們大家的信使了,成了你們的傳音筒了。其實不用我傳話,等你坐完了月子,到我家去玩不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嗎?你可以當面向我家老爺子致謝嘛!看來小程沒弄明白唐小菡的意思。唐小菡不是因為門主席送她東西而感動,她是感動於門主席一個將近花甲之年的長者,竟然還把她的事情掛在心上,要知道她曾經有意無意地傷害了門主席的自尊與威信。她感動的是一位長者的胸襟與豁達,關懷與慈愛。

    東西收拾好了,唐小菡他們要走了,小程問唐小菡:周部長送的這束花怎麼處理。花束現在已經乾枯了,雖然失了水份,色澤卻依然艷麗,依然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散發出來,並且有了一種區別於鮮花的別樣的美麗。唐小菡當然要帶走這束花,建國拿過干花想扔掉,他對唐小菡說,這花都已經乾枯了你還要它幹啥,睹物思人吧。唐小菡沒想到建國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那口氣那腔調,讓她明顯地感到了老陳醋的味道。這時,唐小菡在心裡默默地念了一句:一切為了我的大鵬鳥。她從建國手裡奪過花束,請小程找來一個塑料袋,她要把花束作為收藏。她知道花是可以收藏的,在她還是一個小姑娘的時候,她就收藏過干花、乾草、干樹葉,夾在書裡當作書籤,是很漂亮的。那些自製的書籤曾經給她並不豐富的童年生活增添了不少亮麗的色彩。至於建國說的睹物思人,唐小菡承認他說的沒錯,她的確是為了睹物思人。看到這束花,她會想起那個送她花的人,周部長多年來一直兄長般的關懷著她,牽掛著她。

    看到這束花,她會想到童年的夥伴王秀芬,她相信王秀芬一定和他一樣把那支玫瑰花收藏起來,那支玫瑰花也會餘香暗播,芬芳四溢,流動在王秀芬的週身,讓王秀芬時時感到,曾經有一個童年的小夥伴,她們一度失和,如今在一個聖潔之地偶然相逢,然後開始互相惦念,互相默默地為彼此祈禱。看到這束花,她會想起小程。住院的這十幾天裡,她從小程身上感悟到了太多的東西,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從小程身上看到了一顆花朵一樣柔嫩明亮的心,還有小程的人生態度。小程讓她明白,普通人有普通人的幸福與快樂,做人就要時時刻刻體察幸福,時時刻刻自己創造快樂,做一個普通的女人,把自己擁有的一份工作力爭做到最好。然後嫁一個愛自己的男人,生一個可愛的孩子,這平凡女人的日子也很溫馨呀。有很多人手裡握著一份實實在在的幸福卻不懂得珍惜,而小程非常懂得這一點,懂得珍惜自己手裡的幸福,並去享用已經擁有的幸福。小程真是個聰明絕頂,卻又是大智惹愚的小女子。在唐小菡的眼裡,小程是花的使者,友情的傳遞者,小程的纖纖素手上,定然是塗滿了玫瑰的餘香,在唐小菡今後的人生中,她怎麼會忘掉小程?

    唐小菡清楚地知道,建國說的睹物思人是有暗指的,是話裡有話,跟她說的睹物思人是不一樣的,但她一點都不想解釋。關於她和周部長的友情,唐小菡已經是原原本本地告訴給建國了,她覺得既然他們要組成一個家庭,就應該以誠相待,一切為了家庭的和睦安定,不要給彼此的心裡留下陰影。再說,唐小菡認為自己和周部長之間也確實是透明的,她不否認周部長喜歡她,她對周部長也很有好感,但他們都是很理智的人,他們在感情萌動的最初階段,就互相迴避了對方,並且成功地把一份美好的感情轉化成了純潔而真誠的友誼。如果建國把唐小菡對他的信任與坦誠當成所謂的把柄,唐小菡認為建國的內心世界就有幾分齷齪了。

    想到這裡,唐小菡有些惡聲惡氣地說,你懂個屁,誰像你呀,一個大男人,心眼小的就像針鼻那麼一丁點。我就喜歡花,你記住了,我比喜歡燒雞還要喜歡花。建國說,那是因為你不餓。咱們小的時候去野地裡挖白薯,你咋不要野花而要白薯呢?小小年紀比大人還能搶東西,你那些光榮歷史全忘了?唐小菡回敬道,這叫此一時彼一時,既要精神的也要物質的,在滿足了溫飽的起碼生存需求以後,提高生命質量是順其自然順理成章的事情。建國不屑一顧地說,你快拉倒吧,還不是吃飽了撐得你難受,找個消化食的辦法,想搞點歪門邪道的人,都會給自己找出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唐小菡忽然不想跟建國說話了,她知道,她跟建國之間真正的溝通是徹底不可能了。

    雖說做出了跟隨建國回家去的決定,離開建國的念頭卻像只小兔子一樣在唐小菡的心裡竄過來竄過去地跳著。她不禁一次次地問自己,我真的要回到這個家裡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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