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校風雲 第40章
    南壩河派出所位於鬧市區,每天接到的110報警非常多。到了派出所我才得知,處置110的工作量巨大,基本能佔到每天工作的1/2以上,我大約統計了一下,在我實習期間,南壩河派出所每天接到的110報警電話大約在30個左右,這還不包括群眾自己上門舉報或扭送的。30個110是什麼概念,我想應該在此進一步解釋一下。當時南壩河派出所有正式民警30人,除去所領導4人、內勤5人,實際警力為21人,而21人被分為三個班,每個班大約在7人左右,也就是說,這7個人每天要在8小時內處理30個110,平均每小時處理4個,每15分鐘處理1個,可見工作量之大。按照有警必接的規定,我們還必須在接到110後的5分鐘內到達現場,這就更增加了工作的負荷,所以每當我和胡錚所在的一班值班的時候,神經總是處於緊張之中。後來我曾聽過社會上流傳的四大折騰:薩達姆、南聯盟、找小姐、110,從中可見一斑。

    在派出所,師傅們戲稱值前班為"坐台",每當輪到"坐台"的時候,睡覺這個詞就基本與我們無緣了。110的報警電話常常會猝不及防地響起,讓我們疲倦的大腦頓時恢復到興奮狀態,之後我們會一躍而起,忙忙叨叨地奔向目的地,這樣一次次地一直重複到深夜。在此期間,我出了自己警察生涯中的第一個110。帶我出110的,就是虎哥。

    那是一個平常的傍晚,派出所接到了一個惡犬傷人的110報警,指揮中心稱南壩河西裡13樓401的住戶養了一條惡犬,該惡犬不但沒有辦理養犬登記,而且多次將人咬傷,希望派出所立即處理。按照劉警長的指派,虎哥帶著我和胡錚負責出警,為了防止惡犬傷人,虎哥特地找了一根最粗最長的電棍作為武器,而我和胡錚也分別從後院抄了一根暖氣管當作"兵刃"。就這樣,我們在虎哥的帶領下雄赳赳氣昂昂地前往案發地。

    不久我們便趕到了西裡13樓,我手持"兵刃"跳下車,一種混合著興奮與緊張的感覺充滿了全身。

    "林楠,胡錚。"虎哥對我們說,"一會兒咱們到了那家住戶先別說是來抄狗的,就說是來查戶口的,一切等進了門再說,OK?"虎哥表情嚴肅,壓得低低的帽簷顯得十分帥氣。

    "OK,OK,OK"我們倆學著演員付彪的口氣回答。

    401里亮著燈,顯然是有人在家。虎哥奮勇當先,敲響了房門。

    "誰啊?"屋裡的一個女聲問。

    "哎,您好,我們是南壩河派出所的,找您家有點事。"虎哥溫和地說。

    屋門被打開了,防盜門後出現了一個妙齡少女,少女皮膚健康白皙,身上穿一條白底碎花的睡衣,雖然離人一米遠,淡淡香水味已經醉人。

    "你們什麼事啊?"少女問。

    "啊我們"少女的出現顯然是虎哥始料未及的,誰也無法把她與惡犬的主人聯繫起來。但虎哥畢竟是老民警,他稍作冷靜後回答:"我們是南壩河派出所的,想到您家瞭解一些事情,您看能讓我們進去嗎?在這裡說也不方便。"

    少女遲疑了一下,輕輕地打開了防盜門,就這樣我們和虎哥輕而易舉地突破了第一道防線。

    進了屋一切就好辦了,我們迅速地環顧四周,隨時準備亮出"兵刃"和惡犬拚個你死我活。但大家東張西望了半天,卻沒有看到一點惡犬的痕跡,甚至連狗叫聲都沒聽見。

    "你們到底找我有什麼事啊?"少女看著我們,輕聲問。

    "嗯"虎哥猶豫了一下,索性開門見山:"是這樣,我們接到了110的舉報,說您養的狗沒有經過登記,我們這次來就是為了核實一下這個情況,以便催促您早做登記。"虎哥避重就輕,目的還是為了先引出惡犬。

    "啊,是這樣啊,你們等會兒。"少女說著轉身向裡屋走去,我下意識地握緊了藏在身後的暖氣管,隨時準備戰鬥。

    "球球"裡屋傳出了少女的聲音。我暗暗在心裡咒罵:沒想到傷人的惡犬還有這麼一個好聽的名字。不一會兒,少女抱著惡犬走了出來,而備戰以久的我們卻一下洩了氣,再也沒有了戰鬥的慾望。

    惡犬是一條還未滿月的小"博美",它長得圓圓滾滾,活像一個毛茸玩具。它用兩隻黑黑的小眼睛好奇地盯著我們,一點兒沒有戒備之心。

    "媽的,又是一個假警"虎哥轉過頭輕聲說。

    我在愣神的同時,悄悄把暖氣管藏得更加隱蔽。

    "來,球球,叫叔叔。"少女拿著小狗的爪子向虎哥招手。而虎哥也把電棍掖到了皮帶中,假惺惺地和小狗招手。

    "嗯您這個狗還沒辦狗證啊?"虎哥溫柔地問。

    少女輕輕地撫摸著小狗的毛,回答說:"我家球球還沒滿月呢,這時候小狗最怕生病,我知道養狗要去派出所辦狗證,等球球打了預防針,我一定去辦,你們放心吧。"少女聲音甜美,讓人聽了心裡軟軟的。

    "啊那是那是,小狗前三個月最容易得病,還是過些日子辦好,對對對。"虎哥隨聲附和。"嗯,我看這樣吧,你給我留個電話,等小狗需要辦證的時候,我親自來一趟,省得你再跑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南壩河西裡的管界民警,我叫汪虎,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隨時找我。"虎哥的態度異常熱情。

    "虎哥,靳所說辦狗證都得到所裡,您怎麼"大腦袋胡錚又開始犯傻,一點兒看不出虎哥的用意。

    "行了行了!"虎哥打斷了胡錚的話,"人家球球這麼小,能經得住抱來抱去的折騰嗎?再說為群眾排憂解難不也是咱們警察的職責嗎?"虎哥連續兩個反問句,說得自己一身正氣。他又回頭問少女:"能問一下你的名字和電話嗎?到時候也好聯繫。"

    少女顯然也對虎哥的態度十分感動,她淺淺地笑著,在便條紙上寫下了兩個娟秀的字:夏嫻。而虎哥也瀟灑地大筆一揮,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和聯繫電話,但與以往不同的是,他留的電話並不是派出所的辦公電話,而是他自己的手機。

    之後的故事便顯得有些俗套了,虎哥按照他的縝密安排,一步一個腳印地獲得了美女夏嫻的芳心,並在3年後將她娶進了家門,就這樣那個惡犬主人竟然成了虎哥的妻,這不能不算是一段陰差陽錯的機緣巧合了。

    後來我和胡錚每次到虎哥家串門,都會見到那只惡犬球球的身影,它一如往昔地用黑黑的小眼睛盯著我們,毛茸茸的樣子很是可愛,而我們此時自然再不會攜帶任何兵刃,只需空著肚子,以便品嚐虎嫂那一流的廚藝。我們也常常會提起那次的經歷,大腦袋胡錚依舊憨憨地問虎哥怎麼會知道夏嫻嫂子當時沒有男朋友,而虎哥在以師傅的身份批評胡錚"哪壺不開提哪壺"後,也會當著嫂子的面山盟海誓似的說:"不管她有沒有男朋友,我見她的第一面就下定了決心,有機會要上,沒有機會創造機會也要上。"那勇氣絕對是我們哥兒倆的榜樣。而虎嫂也會溫柔地靠在虎哥身旁微微地淺笑,讓我們不禁羨慕的要命,沒想到一個"假警"竟然成全了兩個人的美好姻緣。

    虎哥確實是個好警察,但那次對夏嫻嫂子的好也確實有些在"人民警察愛人民"的範疇之外了。虎哥幽默而智慧,不久便與我們幾個學員打成了一片,再也沒有了師傅的威嚴,也成了我除四師傅以外的另一個老師,不過卻不是教我業務的老師,而是指導我電腦遊戲的老師。

    當時正流行一個叫《星際爭霸》的電腦遊戲,遊戲裡有三個種族,人族、神族和蟲族,遊戲以畫面精美、操作性強見長,一時間成了我們消遣業餘時間的主要活動。當時虎哥還沒結婚,追美女夏嫻也屬於初級階段,所以有充裕的業餘時間。人們常常會看到下班後虎哥帶著我和胡錚一同在網吧大打遊戲的場景,為此靳所還多次找過虎哥談話,讓他不要帶我們"墮落",但該"墮落"的攔不住,在我們反覆的央求下,虎哥不久便恢復了對我們的遊戲指導,只不過方式更加隱秘了。

    在他的精心指導下,不久我們便把《星際爭霸》玩了個大概,但水平還是與虎哥無法相比,他酷愛使用神族,常常利用"速推"的方法,一人把我和胡錚的聯軍打得慘敗,讓我們鬱悶萬分。虎哥每次贏得勝利都會口水滿天地吹捧自己,因此被我們暱稱為"蛇蟲"(《星際爭霸》裡蟲族的人物)。其實也難怪,虎哥的水平在南壩河一帶都是有名的,我們的失利也在情理之中。不過虎哥也有失落的時候,一次他在網吧"爭霸"的時候,碰見了一個自稱是"白狐"的人,白狐狂妄地讓虎哥帶著我們倆和他對戰,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虎哥當然不會答應,要求一對一和他單挑,誰知之後的比賽出人意料,白狐使用蟲族,熟練的操作技巧和更加迅速的"速推"讓人目不暇接,他以每次3分鐘的時間連贏虎哥3盤,讓虎哥大丟了面子,以後再不敢以高手自居。後來我們從網吧老闆那裡得知,白狐竟然是華北地區《星際爭霸》遊戲排名前列的高手,虎哥的實力在他面前當然是小巫見大巫了。

    玩遊戲雖然輕鬆快樂,但也確實會對工作產生一些不利的影響。派出所工作量大,本來休息時間就不夠,再加上我們和虎哥通霄達旦地"星際爭霸",一時間我和胡錚紛紛戴上了黑眼圈,精神也顯得有些萎靡不振。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虎哥上門給夏嫻辦狗證後才得以緩解,虎哥從此便放棄了"爭霸"大業,投入到了轟轟烈烈的愛情事業之中,讓胡錚不禁感歎師傅的"重色輕友"。

    而在派出所這個特殊的環境裡,玩《星際爭霸》也竟然會出人意料地與工作聯繫在一起,這就要從那大俠和他師傅高新的管界裡說起了。

    那大俠和他高師傅的管界是南壩河南裡的居民區,繁華程度遠遠不及我和四師傅的東裡。最近高師傅遇到了一個難題,南壩河工商所所長的小舅子在他管界裡開了一個黑網吧,高師傅礙於情面,並沒有直接對其進行查抄處罰,但多次上門要求他停業。不料所長的小舅子使盡了軟磨硬泡的功夫,就是耗著不關門,雖然有狐假虎威之嫌,但卻讓高師傅沒了辦法。派出所作為公安機關的最基層作戰單位,與其他各個政府部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中國社會的人情關係最為複雜,片兒警也有許多不好處理的事,高師傅雖然完全可以依法抄了黑網吧的機器,關了他的張,但那樣勢必會影響到與工商所長的關係,甚至沒準會影響到以後的工作,而這個事情也不好挑明,高師傅總不能直接找到所長問能不能關他小舅子的網吧吧。正當高師傅為難之時,聞此消息的虎哥卻自告奮勇地聲稱幫他解決此事,代價僅僅是東裡大排檔的一頓羊肉串,高師傅當然求之不得,在履行了請客的義務當晚,虎哥便帶著我、胡錚、那大俠和麻雀雄赳赳氣昂昂地向黑網吧進發了。但令我們不解的是,虎哥和我們都穿著便服,一點兒也沒有查抄網吧的意思。

    不久,我們便在那大俠的帶領下,來到了位於南裡一個地下一層的黑網吧,我們走了進去,發現裡面只有寥寥6台機子,正有幾個初中生在玩遊戲。

    網吧老闆與那大俠是半熟臉,看我們進來一臉的警惕,毫無熱情可言。

    "你就是老闆?"虎哥不陰不陽地問。

    "是啊,你是?"老闆果然是那大俠所說的"滾刀肉",一看就是個"老油條"。

    "我們是派出所的,聽說你這兒剛開張,給你捧捧場來啊。"虎哥笑著說。

    老闆一聽不禁緊張起來:"啊,呵呵,失敬失敬,我就見過那個小兄弟,您倒是第一次見。"老闆指了指那大俠說。

    "嗨,一回生二回熟,慢慢的不久認識了嗎?"虎哥溫和地說,"我們來沒什麼別的意思,今天下班早了沒事幹,上你這玩會兒遊戲。我一看你這兒機子不夠啊"虎哥皺了皺眉頭。

    "啊,歡迎歡迎,哥兒幾個以後沒事就來,都是朋友千萬別客氣。"網吧老闆一聽虎哥沒有查抄之意,頓時滿臉堆笑地說。"走走走,你們幾個小孩,明天再來吧。"網吧老闆說著轟走了玩遊戲的幾個孩子:"哥們兒,你們來吧,玩多久都行,請請請。"老闆說著就把虎哥往機子前讓。

    虎哥倒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機子前,衝我們招了招手:"同志們,開戰吧。"

    這倒讓我們頓時一頭霧水了,虎哥不但沒有查抄黑網吧的意思,而且同老闆頗為客氣,我們4個懵懵懂懂地各自落座,開始了"星際爭霸"的戰鬥。那天一直玩到凌晨才作罷,期間雖然黑網吧又來了一些玩家,但由於我們佔了大部分的座位,也只得無奈離開。當進行完最後一戰之後,我們在老闆的陪笑中離開了網吧,而虎哥也根本沒提結賬的事。我們玩得十分暢快淋漓,走在回所的路上還顯得有些意猶未盡。

    "虎哥,我有些不明白,咱們今天不是應該去查抄這個黑網吧的嗎?怎麼反倒在這兒玩上了?"大腦袋胡錚憨憨地問。

    虎哥笑了一下,樣子壞壞地說:"我問你,胡錚,開網吧的目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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