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後女生 第33章
    兩個人之間安靜了幾秒鐘之後,梁惠敏突然開口把話題轉向了自己,她突然說起了自己的家庭,說起了自己長期生病把藥當飯吃的母親,說起那個從小被寵壞的弟弟。她說,我記憶中全是中藥的味道,我家長年累月在煎藥,我媽幾乎把所有能吃的藥都吃了一遍,她長年累月地肚子疼,但是死活查不出原因,就四處去亂投醫,這個醫生讓她吃這個藥,那個讓她吃那種藥,她簡直把自己當成一隻盛放藥的容器,我家只要有點錢全都給我媽抓藥了。我弟弟呢,我從來就不願意說他,你知道嗎,他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家庭裡卻把自己培養成了一個貴族,他從小就學會了毫不手軟地花掉大把的零花錢,我一分一分省錢的時候,他眼睛都不眨地給女朋友買禮物。他從不知道錢是怎麼掙來的,他只會花錢。他大學畢業了不找工作,說找也找不到合適的,還是研究生畢業了好找些,連著兩年專門考研,租了房子去考研。這就是我除了工作還辛苦地做兼職卻沒有一分錢積蓄的原因。他只能靠我,我媽也只能靠我。我是他們的山。說實話我相親都快相到噁心了,還得一次次忍辱負重地,裝作快樂地去相親是為了什麼,你以為我就願意嗎?不就是為了能找一個男人做我的山,要不我去依靠誰?

    她停住了,劉子夕也不說話。劉子夕知道,她是在向自己解釋,解釋她對對門兩個女人的微妙態度。可是這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和她之間從開始就是如此的乾淨,乾淨得連一點企圖都產生不了。她沒有接上她的話,她覺得自己沉默得近於僵硬。她全身上下都是硬而冷的,像一隻不肯張開的河蚌。是的,她不心疼她。她不肯去心疼她,因為,誰又來心疼她呢?她和杜明明分開也差不多快兩年了,這兩年裡她竟然一直沒有男朋友,她硬是把自己從二十七歲拖到了二十九歲。她在幹什麼?想以此來懲罰鍾昊佐和杜明明?可是他們可能連想都想不起她來了,他們過著自己舒心而嶄新的生活,早已把她這個單身女人拋之腦後,她還對他們這麼念念不忘?想以自己的單身使他們感到不安?

    和袁小玉、梁惠敏在一起住的這近兩年的時間裡,她還算過得平靜,只想著讓自己恢復了元氣再說別的。沒想到一蹉跎就是兩年,最經不起花的其實不是錢,是時間。是年輕女人的時間。真是洞中一日,世上千年。過去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她基本上是靠著一種本能和慣性把自己支撐下來的,那就是上班下班,吃飯睡覺,這些最簡單卻是最實惠的原則把她的生活維持下來了,她就像縮進樹洞裡冬眠的動物一樣,只管慵懶地不費力地睡眠,只想著別的等來年春天再說吧,反正還早。

    結果,來年春天這麼快就來了,難不成還冬眠一輩子啊?爬出樹洞才知道,日子該怎麼過還得怎麼過,你能從這日子上面飛過去啊?該儲備糧食還得儲備糧食,該找男人還得找男人,難不成坐實了就做老姑娘了?就真不嫁了?怕你不敢。聽說有些女人一直單身到四十了還去相親,結果給她介紹的已經都是些五十多歲六十多歲的老頭子不說,這些老頭子居然還嫌她太老。真是多老的男人都想著娶個二十多歲的小媳婦以證明他們的年輕。要是乾脆就死心了,就一個人過下去了,又聽說這樣的女人心理都會有些怪異,喜怒無常外加內分泌失調。

    她是真的不敢,她境界還沒高到那份,她就連像人家張末那樣等到三十八歲不嫁都不敢。尤其是經歷完袁小玉的嫁人,又經歷了房東的冷酷無情,再度搬家的艱難,她頓時感覺自己又老了十年八年,哪個女人能經得起這樣的老?哪個女人像自己一樣快三十了還這樣流離失所地搬來搬去,四處被人歧視?尤其是搬的家一次比一次破,遇到的女人一次比一次難對付,覺得自己真是可憐。可是,有誰可曾憐惜過自己?自己這樣堅持著,或者說荒蕪地耗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四個單身女人住在一起,對面那兩個都已經有男朋友了,差的只是個婚姻的形式,她們都是有東西墊底的。她們雖然飄著,身後卻已經被一根線牽著,慌又能慌到哪去。身邊這個女人也沒有結婚,但這樣一個充當著母親和弟弟的山的女人,要想找個男人結婚又會難到哪去?她是山,她不會像自己這樣飄在半空中。她找男人像一針一線地縫衣服,要針腳細密的,要耐穿結實的,要到手就能穿的。她沒有男人是因為她在反覆權衡、比較、擇優、交易,她要以最低的成本獲取最大的收益,可是這樣的男人才是人間的男人,人堆裡一不小心就撞上了。而自己呢?原來四個單身女人中,只有她一個人是真正寂寞的,是無依無靠的,是不著邊際的,是不在人間的。

    誰來心疼她?她突然之間很想抱住自己痛痛快快地哭一場以作祭奠。

    身邊的女人見她不接話,為了避免尷尬吧,她也不再說話,裝作睡著了。兩張床單中間露出了床墊的暗綠底色,像一條河無聲地從她們中間流過去,流過去,身邊的女人竟像是站在對岸的,面孔模糊,遙不可及。她像是真的睡著了,呼吸漸漸均勻起來。她看著她露在外面的蒼白細瘦的手臂,想,這樣一個瘦弱的女人卻是一座山。她身上躺著一個正在老去的女人和一個正在長大的男人。她那麼務實地工作,那麼務實地相親,也是被身上這個女人和這個男人驅趕著吧。那自己呢?難道等身邊這些女人們全部嫁光了,就剩下她一個人像孤島一樣還要繼續存在在一間租來的破屋子裡?然後在這別人的房子裡慢慢老去,容顏盡失的時候也沒有一個人來心疼她照料她?就是她死了也是一個人悄悄死去?

    原來人為什麼要結婚呢,就是因為沒有誰是心甘情願孤獨的,沒有誰面對自己一個人時不是恐懼的。

    沒有愛情算什麼,大家都一步就位,反正愛情不是遲早要變成親情嗎,本來也沒有愛情那就直接跳到親情算了。騙人不如騙己。

    在這種嚴酷惡劣的環境下,加上梁惠敏的一再恐嚇和慫恿,也為了摧毀這種不定時的崩潰感,劉子夕在二十九歲這年決定開始相親。梁慧敏一再給她做思想工作,告訴她相親幾乎是個必經的程序,沒什麼可丟臉的,犯不著為相個親還要背上沉重的思想包袱。劉子夕說她怎麼就覺得自己像擺在案板上的肉在被人挑呢,肥的,瘦的,五花的,還得看人家的口味。梁慧敏直截了當地告訴她,那你還以為你是誰,我們本來就和那案板上的肉沒什麼區別,能被人買走也算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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