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麼樣?他挑釁雷雪白說。
我不想怎麼樣。雷雪白平靜地說。
我賤賣了你的磁帶,拿走了你的現金,你想怎麼樣?他說。
我不怎麼樣。我煮好晚飯了,回家吃飯吧。她說。
你今天變得這麼反常,一定在飯菜裡下了毒藥。他說。
飯我也吃,雷加武也吃,你覺得有毒你就別吃。雷雪白轉身走了。
劉杏霖收好攤,修好鎖,回到家。他對雷加武的到來,非常不滿,他說,快把雷加武弄走。雪雪白說,能弄走的話,我早就弄走了。我爸爸要打他,他全身是傷了,再打就沒命了。
雷加武該打,見死不救不是男人。劉杏霖說。
只要讓雷加武在這裡養傷,我就不和你吵架打架,一切聽你的。她說。
呦呵呵劉杏霖發出快樂的聲音。我想打你的臉。他說。
雷雪白把臉送過去。劉杏霖就打了她兩耳光。
昨晚我沒偷人,我和雷加武躲在林子的茅草屋裡。她說。
做得好。他說,激動起來的劉杏霖又打了她一耳光。雷雪白臉上露著笑容。
你不要打我姐。雷加武說。
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劉杏霖吼雷加武。
雷雪白說,讓他打吧,只要他允許你住下來,我受點屈辱沒關係。
劉杏霖喝完了一瓶白酒,然後就要和雷雪白做那事。我身子被你抽壞了,不能做。她說。
他說,你不可以拒絕我。
雷雪白用力推他,卻推不動。他的身子和酒氣重重地壓住她。她就由他了。但她並不主動,不配合。劉杏霖喝得太多,腦子不清醒,力氣也沒多少了。他怎麼也做不成。
幫我!他說。
你長著手,為什麼要我幫你?
幫不幫?他說。
他一隻手卡住她的脖子,一隻手用力摳她的下身。
疼痛傳遍她的全身,她忍不住大喊一聲。
姐,你怎麼了?你不要怕,你用力踢他!隔壁的雷加武說。
沒你的事,快睡吧。雷雪白說。
為了不再吃眼前虧,雷雪白幫了他。可是喝酒過度的劉杏霖還是做不成。劉杏霖惱羞成怒,向雷雪白施暴。
姐,你反抗啊,你為什麼任這個畜牲欺負!雷加武拍著床板,大聲說。
說了沒你的事!快閉上你的嘴,關上你的耳朵!雷雪白說。
雷加武摸下床,拍打雷雪白的房門。開門,快開門!他說。我要進去揍這個畜牲。
劉杏霖打開了門,一腳踢翻了雷加武。
雷加武,你何苦來著!雷雪白穿好衣服準備扶雷加武時,雷加武已經站了起來。
姐,我要回家。我不在這裡住了。他說。
他踢痛你了嗎?她說。
沒有。他說。
沒有就睡吧。你把耳朵塞起來。她說。
不多久,爛醉如泥的劉杏霖就呼呼大睡了。
第二天,劉杏霖醒得很早,他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爬到雷雪白的身上。雷雪白用力推,但沒推動。今天早上的劉杏霖很有力氣。劉杏霖高聲大叫,吵醒了劉家老大老二。
老三,你能不能小聲點?老大說。
我小聲不了,我終於征服這頭野豬了,我為什麼要小聲?劉杏霖說。
劉杏霖完事後,仍然發出滿足的聲音。然後仰躺在她身上,身子一起一伏。他壓著她的傷了,疼痛讓她撕心裂肺。
太陽照進屋子,劉家老大老二的人都上班或上學去了。劉杏霖也出去了。
姐,我要回家。我寧可讓爸爸打死,也不在這裡受氣了。我不在這裡,你就會反抗。對吧?雷加武說。
雷雪白流著眼淚,說,血債要用血來還!劉杏霖折磨我不是一天兩天了,折磨我三年了!我受盡了他的欺凌,總有一天,他會死在我手上。
雷加武說,我們的命很苦。
雷雪白大聲地哭起來。
趁雷雪白一心一意地痛哭,雷加武離開劉家,一瘸一拐地往家走。對這個鎮子,他的眼裡發出仇恨的目光。但是這種仇恨很快就消失了。除了劉杏霖,他誰也恨不起來。
雷雪白下身十分疼痛,昨晚被劉杏霖粗暴地亂摳,今天一早又被他一陣亂捅,下身受傷很重。而被劉杏霖抽打的部位也在此時湊熱鬧,廝咬她的身心。
菜刀!雷雪白想到了菜刀。她立即找到了菜刀。
此時她發現雷加武不見了。
雷雪白手持菜刀追出家門。
雷加武正搖搖晃晃地行走在唐鎮的街道上,幾個頑皮的小孩在他身後模仿他行走的樣子,小孩們與雷加武同步,遠遠看去就像舞台上動作整齊的舞蹈。孩子們發出快樂的笑聲,引來路上大人的笑罵。雷加武行走速度很慢,頭上大汗淋漓。
匡當!
雷雪白手中的菜刀掉在了地上。她心裡非常清楚,宰掉劉杏霖不是什麼難事,她有千百個機會宰他;可是,殺了人意味著什麼?以命換命。這倒沒什麼可惜的,那雷加武呢?他這一生誰來照顧?
雷雪白朝天一聲大吼,算是給痛苦切開了一道口子,讓痛苦流出來。她的這一聲吼,也把小孩們嚇住了。他們停下來回頭看,當看到是雷雪白時,便一哄而散。
我要回家。我再也不能在劉家待了。雷加武說。剛才我聽到菜刀落地的聲音了,你現在把它撿起來,對準備劉杏霖的脖子用力砍!去吧。姐,你為什麼不去?你不去我去。
雷加武走到菜刀跟前,彎下腰,艱難地拾起菜刀。然後他哭了。他說,可是我宰不了劉杏霖啊!
回家,我送你回家。雷雪白說。
雷雪白拿過他手上的菜刀扶住他。他手臂擺動了一下,說,我自己能走,總有一天我又能像從前一樣跑的。
雷家大門緊閉。雷加武叫了一聲爸媽。他明知道父母都上班去了,卻還要叫。現在他最想叫出來的就是爸和媽。雷雪白也跟著叫了一聲,然後掏出鑰匙打開家門。
雷雪白給雷加武和自己擦過藥後,就躺在父親常使用的長竹椅上休息。雷加武回到自己房間。離開自己房間兩夜了,他非常想念它。他也躺下了。
中午,父母雙雙下班歸來。雷雪白站起來,說,爸,雷加武傷成那個樣子了,你不能再打他了。
雷加武回來了嗎?雷發生說。
雷發生走進雷加武的房間。雷加武叫了一聲爸。雷發生大歎一口氣,蹲在地上。雷發生的老婆見到雷加武又哭了。雷加武救火受傷以來,他母親除了哭,就很少有話。她心裡有無數的話,但表達不出。
雷發生發現家裡多了一把菜刀,也發現了雷加武的傷。這兩樣事情都叫他難受,他極力地迴避。
我去買豆腐。雷發生說。
家裡有豆腐。但他們誰也沒說。雷發生就出門去了。路人冷嘲熱諷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壓過來,雷發生低著頭。人總要生活下去的,不能因為別人的冷嘲熱諷就像個縮頭烏龜。他對自己說。這麼安慰自己後,心裡好受多了。他來到青平江邊。他的身邊是一堆凌亂的卵石,他把它們砸向青平江。卵石擊起一個個浪花。青平江仍然向前流動,並沒有因為他的憤怒和仇恨就流血哭泣。那一朵朵浪花正是青平江露出的笑臉。
雷發生回到家。家中飯菜令他胃口大開,他突然感到生活的道路其實是相當光明的。
收起你的菜刀。雷發生對雷雪白說。
雷雪白說,菜刀我可以收起來,可是這個仇我們怎麼報啊!
我們不收劉杏霖,天會收劉杏霖。雷發生說。他眼睛盯在雷加武身上,突然的愛憐來到他身上。你真是救火英雄嗎?
英雄我不敢說,可我真的救火了。他們沒來給我證明,問題出在他們身上。爸爸,你是我的爸爸,你要相信我啊。這個世界上連爸爸都不相信,誰還相信我啊!
眼淚蓄滿了雷發生的雙眼,他點著頭說,我相信,現在我永遠相信了!我的孩子我來愛,我來疼,不管別人怎麼說!
在這個特別的午後,雷發生帶著全家出現在唐鎮街頭。
雷加武是救火英雄!雷發生大聲地說,他想讓全鎮的人都聽見。聽到聲音的人們走近雷發生一家。
普通話來了嗎?他們說。
沒有。普通話沒來,並不能說雷加武不是英雄。真的,它就假不了。我們一定要證明給你們看。
唐鎮人搖頭笑著,有人說,雷家人瘋了,想當英雄想瘋了。雷家人害人還少嗎?你們不能再害人了!
雷家人不管別人說什麼,嘴裡只有一句話:雷加武是英雄。
雷發生帶著家人一路走一路說,就來到了劉杏霖身邊。你是我的女婿,一個女婿半個兒,你一定要站在我們一邊。雷發生說。從今往後,我們一家人團結起來,把腰桿挺起來!
我的岳父啊,我難道不想做一個好女婿嗎?可是,雷雪白並不想讓我做一個好女婿好丈夫。她從進門那天起,就和我鬥。我知道,她心裡喜歡的是小P。但既然嫁給了我,就要我和一條心。劉杏霖說。我想做個好人了,能做好人,誰願做壞人!
雷發生說,好,你思想能如此令人感動地轉變,我對生活就充滿信心了。雷雪白你給我聽著,從現在開始,你要好好地做老婆,不要動不動就吵架打架,吵吵打打,只能越打越成仇。
雷雪白說,我一定要做到!我心裡已經快把小P忘掉了,我開始把劉家當作家了,難道我做不到嗎?
雷發生對著圍觀的人群說,劉醫生淹死,麻管不幸被青平江收走,都是意外事故。我承認都與雷家有關,可是與雷家又沒有絕對的關係!劉醫生就不說了,為了報恩和洗涮罪責,我們兩家聯姻;麻管呢?他的去世,雷加武內心承受了極大的痛苦。雷加武是英雄,卻被所有人誤解,其中也包括我,他被弄成神經了。他不是一個見死不救的人,可偏偏倒霉的事情就發生在他身上。
雷加武說,麻管的死,我有責任。那天我應該和小孩們一起呼救,可是我沒有。我完全成了一根木頭,我的心放到1978年冬天的那場大火裡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雷發生卻帶著全家離開。通過這一場勇敢的演講,全家人心裡都亮堂堂的。
圍觀者隨著雷家走動而走動,他們發出多種聲音,有的人心裡一團亂麻。
40
雷發生夫婦上班去了。劉杏霖和雷雪白走在雷加武的左右。劉杏霖夫婦想扶他,他不讓,他說,只有自己走著,心裡才舒服。劉杏霖笑了,說,我們應該向雷加武同志學習。雷雪白說,你沒個正經。你以前那麼壞,我能接受嗎?當然,我自己也真的沒做好。劉杏霖說,現在我終於明白,討個老婆不好好愛,何必討老婆呢?
聽了姐和姐夫的對話,雷加武心裡十分舒服。他說,我姐一定沒有嫁錯人,你們一定會幸福的。
他們來到了縣政府。
雷加武是1978年冬天的救火英雄,請領導調查。劉杏霖說。
雷加武的事在唐鎮傳得沸沸揚揚,縣政府辦麻主任說。都說雷加武是個假冒英雄。
我就是英雄,我向領導匯報那天的詳細情況。雷加武說。
麻主任擺擺手,說,關於那天的情況我聽說了,你已經給唐鎮人講過無數次了。都三年多了,你們怎麼現在才想起來向政府求助?
我們天天在等著普通話,他們卻沒來。雷加武說。
那他們為什麼不來呢?麻主任說。
不知道。我們不想給政府添任何麻煩,只想告訴唐鎮人,雷加武就是英雄。雷雪白說。
麻主任撓著腦袋,說,這個事情,有些麻煩。都三多年了,而且事情發生在外省,調查起來也很麻煩。那普通話呢?
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他們說的是普通話。雷加武說。
在外地工作的人都說普通話,你們讓我怎麼去查呢?麻主任說。你們先回去吧,我們開會商量商量。
你們一定要商量啊。離開前,雷加武說。
麻主任向縣長作了匯報,縣長說,你找書記吧。麻主任去找書記,書記說,這個小事他們想幹什麼呢?做了英雄的事,不說自己是英雄那才是高尚嘛。
麻主任說,還是書記有水平。
第二天,在劉杏霖的陪同下,雷加武再次來到縣政府。麻主任說,你心裡覺得自己是英雄就行了,何必那麼較真?如果我們經過調查,你不是英雄怎麼辦?到時候,你的名譽就更加掃地了!
我就是英雄。我不怕調查。雷加武說。
你們沒調查,怎麼就斷定雷加武不是英雄?劉杏霖說。
是英雄,為什麼普通話不上門表揚?麻主任說。
事情很奇怪,我們才向政府求助。唐鎮人的冷嘲熱諷壓得雷家喘不過氣呢。劉杏霖說。
我看雷家人生活得很好嘛,並不是你誇張的那樣。麻主任說。
要不你給張鎮政府寫封信,讓他們幫調查也行。劉杏霖說。
不妥。麻主任說。這又不是什麼冤假錯案,寫什麼函?
麻主任把劉杏霖和雷加武請出辦公室。劉杏霖神情很沮喪,雷加武卻表情自然。劉杏霖說,你為什麼不苦惱?雷加武說,總的來說,我很苦惱,但這幾天我心情很快樂。因為你和我姐相處得很好了。劉杏霖說,就是因為我和你姐像真正的夫妻了,我才很關心你的事,因此很苦惱。
我們給張鎮政府寫信吧。麻主任不管,我們自己管。雷加武說。
劉杏霖認為這個主意不錯。回家後,劉杏霖和雷家一字一句地湊字,寫成一封信。劉杏霖負責把信投到郵局,劉杏霖多了一個心眼,他把信弄成掛號。
信發出後,雷家就開始了焦渴的等待。
雷加武坐立不安,他時常走出家門,來到雷雪白的攤點前。通常時候,雷雪白和劉杏霖在一起。他們的攤點擴大了,錄音機也換了一台新的好的。他們的攤點前總有一些顧客,那些曾經對劉杏霖恨之入骨的顧客,也開始光臨。劉杏霖夫婦有說有笑,對顧客熱情有加,價錢也公道。快到中午,雷雪白就提前回家做飯,做好飯,送回攤點,小夫妻倆就邊吃邊做生意。對於劉雷夫婦的變化,唐鎮人很是費解,說打打鬧鬧了三年多,怎麼突然就變得恩愛起來了?這人啦,真讓人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