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水雷 第二章  (2)
    標語事件和龍始發被抓的事,傳到了水皮他們村。村裡人很激動,說誰要誣陷水皮,誰就是全村人的公敵。他們摩拳擦掌,對著想像的公敵擂來劈去。聲音傳到了水皮的耳朵裡,水皮來到他們中間。

    標語是我寫的。我說的是實話。龍志明是被冤枉的。水皮說。

    你是英雄,你的腦子真被大火燒壞了。我們應該送你去地區醫院繼續醫治。他們說。

    水皮來到派出所。警察訓人的聲音把剛落下去的鳥又嚇跑了。

    放了他們,標語是我寫的。水皮說。

    袁所長走上來,手背按住水皮的前額,說,你腦子燒得很壞。回去吧,我的英雄,別在這裡影響我們審案。

    真是我幹的。見到龍始發後,我就寫標語了。我手上還留有石灰水的味道呢。你聞。水皮的手伸到袁所長鼻子底下。

    走開,別給我編故事!袁所長把水皮推出派出所。

    水皮說標語是他寫的,你相信嗎?袁所長問龍始發。

    他是救火英雄。標語可能是他寫的。龍始發說。

    袁所長的巴掌打在龍始發的臉上,說,既然承認他是救火英雄,怎麼又猜標語是他寫的?你,什麼邏輯?

    他上午去了火災現場,我們碰上了,他說他就是縱火犯,我沒相信。他是英雄,所以想救龍志明。英雄什麼好事都幹得出來。其實他在害龍志明。犯了罪就應該受到懲罰,得到改造。龍始發說。

    三天很快過去。三天來,袁所長及手下人沒有找到任何可以證明龍劉寫標語的有力證據。而袁所長上升的時間也到了。袁所長要求全體幹警不要怕苦,一定要把證據搞出來。

    袁所長準備到縣裡報到的當天,張鎮初中來請水皮去作英雄事跡報告。袁所長就把報到的時候往後推遲了一天。到現在為止,誰也沒有聽過水皮救火救人的動人報告。大家都非常感興趣。地區團委正在準備組織人採訪水皮,準備大力宣傳。

    我不是英雄,我不去作報告。水皮說。

    水皮畢業於張鎮初中,他對學校和老師的印象一點不好。關於水皮對學校和教師的印象,校長有所耳聞。但校長沒預料到成了英雄的水皮會拒絕回母校作報告。校長派出的人請不動水皮,便親自來請。

    我不是英雄,我不去作報告。水皮說。

    校長向水皮鞠了躬,並讓所有在場的學生老師向水皮鞠躬致敬。接著,校長代表全校教師向水皮道歉,作了深刻的自我批評。

    水皮架不過年輕力壯的幾個教師,被架到了母校的會議室。早已等待的師生們,站起來對水皮熱烈鼓掌。水皮反抗,年輕教師就用力推。水皮抗不過,最後到了台上。

    我不是英雄,我是縱火犯。水皮說。

    學生們哄笑。

    我從唐鎮回來,肚子餓了,就拔了三個紅薯烤來吃。火災就發生了。我拚命救火,可火勢越來越大。我害怕坐牢,便逃跑了

    袁所長跑上台,用他多次打過犯人的手掌摀住水皮的嘴巴。老師們,同學們,袁所長說,我們的救火英雄在救人和搶救國家財產過程中,身負重傷,同時,大火把他的腦子也燒壞了。他的病還沒有完全治好,還不時地說胡話。

    英雄事跡報告大會到此結束!校長宣佈。

    袁所長到縣裡報到後,第一件事就向縣領導匯報水皮的情況。

    他腦子壞了,老說胡話。說自己不是英雄,是縱火犯。

    他不是英雄誰是英雄?看來,水皮腦子真的有毛病了。李書記說。

    當天下午,縣裡救護車開到了張鎮。救護車的笛聲未響,因此沒有驚動鎮上人。救護車停在離水皮家最近的地方,醫生護士在袁副局長的帶領下走向水皮家。對於救護車,醫生是最敏感的了。秦院長見到救護車後,奔跑過來。

    誰家有了急救病人?秦院長喊道。

    醫生和護士回了頭,但沒有回答。秦院長認出其中的袁副局長,便說,袁所長,誰家出事了?袁副局長回頭瞪了秦院長一眼,又繼續往前走。秦院長追過一段,追上了,他氣喘吁吁地說,袁所長誰家出事了?

    誰是袁所長?袁副局長狠狠地瞪秦院長。

    秦院長這才反應過來,袁所長升副局長了。袁局,秦院長說,出什麼事了?

    袁副局長仍然嚴肅地說,能出什麼事?出了事也與你無關。有公安人員我在,有縣裡來的醫生在,再大的事也能解決。

    秦院長有些尷尬,掏出手帕來擦臉上的汗。快到水皮家,秦院長明白縣裡來人是沖水皮來的。水皮家門前的平地上散亂地堆放著竹節木段,以及鋸子斧頭。一股青煙鑽出水家瓦背,裊裊升天。

    水皮,水皮。袁副局長聲音不大不小地叫道。

    聽到聲音,水樓雲走出來。他耳朵根夾著一支香煙。是袁局長!清早我就聽到喜鵲叫,就知道有貴人來!

    老水,你討打!袁副局長很受用地笑著說。

    快,到屋裡坐!水樓雲給大家散煙。除了袁副局長,醫生護士都不吸煙。到屋裡坐,外面有點冷。水樓雲說。

    縣裡來的醫生護士舉頭眺望,然後感歎地說,老水你這地方好風水,難怪出英雄!

    水樓雲嘻嘻地笑著,說,多虧黨的培養!

    坐就不坐了,我們是來執行任務的。袁副局長說。

    水樓雲望著大家,不明白來人要執行什麼任務。

    我們要帶水皮去縣醫院。醫生說。

    水皮又怎麼了?水樓雲身子僵住。

    不要緊張,水皮沒什麼病,縣裡只是關心他的身體,作些常規檢查,並且讓他好好休養休養。袁副局長說。

    這小子有福氣,才二十出頭就可以休養了,像個老幹部。水樓雲說。

    水皮是英雄,我們誰也不要嫉妒他。袁副局長說。水皮呢?

    在屋裡呢。水皮,水皮,你看看誰來了?水樓雲朝屋裡喊。

    幾秒鐘後,水皮走出來。他對大家點了頭,露出難看的笑。袁副局長說,縣裡十分關心你,特意派我們來接你去休養。

    水皮說,我身體什麼毛病也沒有,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這是命令。袁副局長說。

    水樓雲老婆已經為水皮準備好了行李,她把它送到水皮手上。好好聽領導的話,聽黨的話!她說。

    9

    比起地區醫院,縣醫院設施差多了。水皮被安排在縣級高幹病房裡,說是高幹病房,也就相當於地區醫院的普通病房。惟一好的就是單人間。水皮被人推著到這個儀器室,到那個檢查室,量過血壓,量過體溫,抽過血,屁股還被打了一針。需檢查的都檢查了,不需檢查的也都檢查了一遍,只要縣醫院裡有的設備,醫生都讓水皮嘗了。例行檢查完,病房裡安靜下來。縣醫院沒有給水皮配備專職護士,護士都是輪班的。英雄,你好好休息吧。護士說,說完就離開了。

    一個人待在病房,讓水皮坐立不安。他想出去走走。剛跨出門,就有人說話了:英雄,你幹嗎去?說話人坐在走廊上,她的前面有一張桌子。水皮不說話。她又說了:就在房裡待著,哪裡也不許去,到了吃飯時間,會有人給你送。

    數天後,所有檢查結果都出來了,他們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就在這天,袁副局長帶著一幫警察來到病房。

    向水皮學習,向水皮致敬!警察齊聲說。

    我不是英雄,你們不要向我學習。我是縱火犯,你們應該把我抓起來。水皮伸出雙手。

    醫生,醫生!袁副局長朝門外喊。

    一個醫生和一個護士聞聲而至。

    治了幾天怎麼沒效果?袁副局長不滿地說。

    醫生說,所有檢查都進行過了,我們什麼異常的東西也沒發現。

    縣裡的水平就是差嘛。袁副局長說。又對醫生護士揮手說,去吧。

    你們帶手銬了嗎?現在把我銬起來吧,我是縱火犯,龍志明不是。那天,我怕坐牢,今天我一點不怕了,我犯了法就應該坐牢。龍始發說得對,犯了法不接受教育,以後就可能殺人,還可能篡黨奪權,在世界上稱王稱霸。

    袁副局長給手下警察使眼色,意思是該離開了。他們很默契,袁副局長的眼色一掃,戰友們就離開了。水皮跟在後面,袁副局長發現了,說,不要送了,你回去好好休養吧。

    我沒有送你,我想跟你們走。水皮說。

    為什麼?

    跟你們到公安局自首。

    袁副局長把目光射到醫生護士值班室,大聲說,你們是怎麼給人治病的,英雄的病現在越來越嚴重了!

    出了醫院,袁副局長直接去了縣領導辦公室。他去的是李德行李書記辦公室。現在他和李德行的關係特別好。

    救火英雄的病還是一點沒見好轉,還是一個勁地說胡話。袁副局長說。

    這可怎麼辦呢?前兩天我還接到李姝的信,問起水皮的情況呢,我撒謊說一切正常。李德行摸摸頭,說。

    要不要送地區醫院?

    我看,水皮不是什麼傷痛問題,送地區醫院也不一定管用。不求好醫院,只求對路的醫生。水皮的腦子有毛病,我們應該請精神病醫院的醫生來會診治。

    乾脆送到地區第三人民醫院算了,那是專門的精神病醫院。袁副局長說。

    李德行說,不妥。如果把他送進精神病醫院,會把他弄得更神經。

    袁副局長開著吉普車到第三人民醫院,他給他們遞上了介紹信。聽說是給救火英雄治病,大家都爭著要來。

    精神病醫生和縣裡的醫生在會議室裡,共同商討病情。經過研究,醫生得出結論:水皮心善達到了頂峰,因而走向極端和反面。這也是精神病的一個範疇。水皮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縱火犯,是因為他見龍志明年幼可憐,便萌發頂罪的心理。怎麼治療?醫生說,別理他就是了。或者順著他的意思,任他說,想出辦法開導他。千萬不要和他對抗。

    這麼說,那土坡上的標語就是水皮自己寫的嘍?袁副局長說。

    通過你提供的情況分析,標語就是水皮自己寫的。

    袁副局長打電話到張鎮派出所,問抓到亂寫標語的人了嗎?新來的所長哭喪臉說,沒有。有關龍始發劉國兵的有力證據也一點沒找到。袁副局長說,那就把龍始發劉國兵放了。新所長說,為什麼?袁副局長說,沒有為什麼,這個案子到此為止吧。

    每天只有一到兩個護士來給水皮送糖水、量體溫和送一日三餐,除此再沒人進到病房來。這樣的日子比坐牢還難過。直到接到陽曉莉、李姝的來信,水皮的日子才好過起來。

    其實陽曉莉、李姝離開張鎮後,就一封接一封地給水皮寫信。那信寄到張鎮後,沒有下及時被送下去。那個負責送信的人生病了,一直到他前幾天正式上班才把信送下去。送信人先是把信送到村裡,水樓雲好奇就把信拆了。送信人說,信不是你的,你沒有權力拆開。水樓雲就封上。但他非常想知道信的內容,多次對著光線照看。來信有十幾封,每一封都沒有逃脫他的光線。

    不要再照了,光線又不是X光,能照出什麼名堂?快給水皮送去。水樓雲老婆說。

    水皮到縣醫院療養,水樓雲還沒來看望過。他沒必要來看望,水皮不傷不痛的,沒什麼好看望。水樓雲把十幾封信裝在一個包裹裡,提著來到醫院。

    你又白了胖了!水樓雲說。

    我像豬一樣吃了睡睡了吃,能不胖嗎?水皮說。你手裡提著什麼?這裡不少吃不少穿,你提東西來幹什麼?

    信,有人給你來信。一大堆呢。

    水皮接過包裹,嘩啦把信件倒到病床上。

    誰來信?

    水皮觀看來信地址。一個地址是地區醫院,一個地址是省城大學。水皮把信件按地址分成兩沓,他先看地區醫院的

    誰來信?水樓雲湊近去。

    信,水皮沒有看完,他把它塞回信封裡。他想從第一封信讀起。來信郵印上有時間,時間最早的就是第一封來信。

    水皮眼裡流出了眼淚,眼淚滴在信紙上。他看不下去了。

    你怎麼哭了?信上寫的什麼,你怎麼哭了?水樓雲去搶水皮手中的信。看過信件,水樓雲並沒有哭。他說,這些都沒什麼好哭的。

    水皮擦拭掉眼淚,繼續看下去。

    水皮每看完一封信,就把它塞回信封。坐在一邊的水樓雲卻一封一封拆開來看。邊看他在心裡邊下結論說,陽曉莉姑娘真的看上水皮了。

    看完陽曉莉的來信,水皮花去不少時間。但是陽曉莉信上說的,他不大記得了。因為突然地看這麼多信件,接受這麼多信息,腦袋裝不下。他需要消化。他躺到床上。回想陽曉莉的音容笑貌。她是個好姑娘。他對自己說。

    還有信沒看完呢,你為什麼不看下去了?水樓雲說。你不看,我可看了。

    水皮瞪水樓雲一眼,把未拆開的信抓到懷裡。水樓雲嘿嘿地笑了。

    時間不早了,我回去了。水樓雲說。

    你去找找袁副局長,告訴他我想回家。我在醫院裡比坐牢還難受。水皮說。

    你是英雄,不能想回家就回家。什麼時候回家,上面總有一個安排的。沒必要找袁副局長。

    說一聲總比不說好吧!

    水樓雲去到縣公安局。袁副局長接待了他。水樓雲說,水皮認為待在醫院像坐牢。袁副局長說,他認為是坐牢就對了。他不是想坐牢嗎?就讓他在醫院裡坐吧!

    水皮得了什麼病?水樓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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