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洲 第40章
    第二年的秋天,省上派來一個師至騰沖剿滅慣匪王老五。鄭超群聽說之後,主動請纓前去參加圍剿,但卻遭到官方拒絕,命其在九龍洲佈防,謹防王老五竄回九龍洲生事。半年之後的一九四二年初,騰沖傳來了官軍圍剿王老五匪幫大獲全勝的消息,可惜又讓王老五及數十個親信隨從漏網,不知去向。鄭超群聽到王老五再次脫逃的消息之後,氣得捶胸頓足,大罵不止。王老五不除,心中之恨難平,九龍洲及鄭家大院也不會得到安寧。鄭超群嚴令楊本善繼續操練九龍洲民團,王老五不滅,切不可掉以輕心,再讓九龍洲遭受匪患。楊本善不敢怠慢,日日加緊軍事訓練,提高民團的馬術和作戰能力。裝備已是一流,若軍事戰術駕熟就輕,那麼,千人的民團將是堅不可摧的精銳,王老五若敢於再犯九龍洲,定讓他有來無回。

    一日,鄭超群親臨民團訓練基地觀看軍事表演。鄭超群看到民團步兵近五百人的射擊、翻越障礙、格鬥招招凶狠,便稱讚了幾句。然後,鄭超群又觀看了五百騎兵的馬術、刀術和馬上射擊表演,也感到十分滿意。笑呵呵的鄭超群對楊本善道:「古南詔國時,南詔有一支部隊叫馬軍,十分英勇,十分了得。騎術、箭術、刀術堪稱一流。平時在家勞動,戰時一呼即到。作戰之時箭傷、刀劍傷若在前面者得到獎勵,若傷在後面者,就地正法。因而南詔馬軍人人勇往直前,奮力殺敵。如今,九龍洲民團的騎兵也就叫馬軍吧。看來,我們也要制定幾條軍規,其中也要有一條,刀槍傷在前面者重獎,傷在後面者槍斃。只有這樣,民團才有人人忘命、勇往直前的氣概,方能來之能戰,戰之能勝。」楊本善點頭稱是,答應下去就辦,對民團賞罰分明。從此,九龍洲民團的騎兵就叫了馬軍。

    數日後,鄭超群又將九龍洲的鄉紳賢達、富戶名流聚集到操練場,觀看九龍洲民團步兵、馬軍的軍事技術表演。表演之前,民團呼喊了一些抗日口號,活躍了氣氛。表演中,民團士氣很高,因而表演十分到位。看得出,民因已是一支訓練有素且具有一定戰鬥力的隊伍。表演結束,眾人對步兵、馬軍的戰術技能讚不絕口。鄭超群趁機鼓動眾人捐資,所得款項均充作軍晌。眾人紛紛慷慨捐錢捐物,捐贈無數。有了這支軍隊,九龍洲何懼王老五再來劫殺?即使有朝一日,日軍真的打到了九龍洲也不必驚慌了。洪泰然除了帶頭捐資之外,早知民團的馬軍馬刀質量差,特意出資為五百馬軍購贈了五百把上好軍刀,並當場發放給五百馬軍人手一把。同時,為民團配備了電台和行軍帳篷等軍需物資並十萬現金。民團的馬軍本身就一身美式裝備,現又佩戴新式軍刀,更加顯得威風凜凜。

    洪泰然還代表九龍洲的父老鄉親將一面繡有「白衣沒命軍」的旗幟贈給民團的馬軍。這「白衣沒命軍」的稱呼來自南詔,其實是「敢死隊」的意思。馬軍首領何貴根代表馬軍上前接過了旗幟。這一場景,讓人覺得戰爭似乎已經臨近九龍洲。一時間,眾人對時局議論紛紛。法西斯德國集中龐大兵力於去年六月,在蘇聯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對蘇聯突然襲擊。去年十二月八日,在美軍毫無戒備之下,日本特遣艦隊的飛機和潛艇開始偷襲夏威夷群島的瓦湖島南端的珍珠港,使美軍和美國軍艦造成重大損失。於是,太平洋戰爭全面展開。日軍為了擴大戰爭和戰略的需要,派兵侵略緬北,造成緬甸首都仰光的告急,這也給雲南造成危急的局勢。這九龍洲過去一直是抗敵後方,可如今說不定哪一天早上一覺醒來,可就成了抗擊日軍的戰場。因此,九龍洲沒有一支高素質的戰鬥部隊是萬萬不行的。

    洪泰然感歎道:「正因為如此局勢,大敵當前,本會長這才出重金武裝九龍洲民團,以保九龍洲的安全。」洪泰然心裡清楚,自己年事已高,加之身體久佳,不可能揮刀持槍上戰場去殺敵,可是,九龍洲的子弟正是殺敵的好時機,洪泰然當然寄希望於後生了。鄭超群也道:「洪老太爺如此厚待民團,本鎮長就此謝過了。」洪泰然道:「鄭鎮長言重了,大義面前不言謝!國難當頭,抗敵救亡,匹夫有責,何況本會長做的抗敵後援之事,更是理所應當竭盡全力,防匪抗戰,保我家園。」鄭超群笑了笑,道:「洪老太爺之義舉,可為九龍洲楷模。」洪泰然也笑道:「鄭鎮長過獎了。這是本會長應當做的,何足掛齒。唉,這也許是我作為抗敵後援會做的最後一件事了。」鄭超群聽了,吃驚不小。心想:「好端端的洪老太爺怎突然口出此不祥之言?」眾人又就民團的裝備、訓練談了一會,方才拱手告辭,各自打道回府。

    誰知,這洪泰然返回洪家大院之後,由於連日操勞過度,不幸又吐血病倒了。當郎中、醫生診病、抓藥之後,均搖頭歎息,看來,此次得病的洪泰然恐怕再難康復了。洪紫波趕回來了,洪劍鋒趕回來了,就連遠在騰沖的董亞楓也連續拍來電報問訊洪泰然的病情。一家人圍在洪泰然身邊,日夜看護,並將洪泰然的臥榻遷到了堂屋裡。洪泰然自知此次病得有些蹊蹺,看樣子已不久於人世。於是,命人發急電與董亞楓,讓她也盡快趕回九龍洲洪家大院。洪泰然準備交待後事,撒手人寰。洪泰然將洪紫波、洪劍鋒喚到床前面授機宜,傳授為人之道和經商之道。洪泰然斷斷續續道:「洪家乃南詔高官顯貴之後,家道應尊崇先賢之德,以德行操守為上。如今洪家經商,定要以誠信為本,不可弄虛作假,坑害顧客。更不能欺行霸市,作惡鄉里。這是為父的肺腑之言,望爾等切記於心。」洪紫波、洪劍鋒眼含熱淚,點頭稱是,已是唏噓有聲。洪泰然又道:「戰國時,陶朱公在齊國經商發了財,在他要遠走他鄉之際,散財分與好友和鄰里。儒商子貢常做好事,賑濟老百姓。因而,商德古已有之。

    為父死後,爾等將積存的資金拿一部分出去,為鄉梓辦學、辦醫、辦公共設施,以回報社會。為父再送爾等經商七個字:不欺、誠信、重名德。望爾等永記心上。若違此訓,將不是洪家子孫後代。」洪紫波、洪劍鋒從小對洪泰然的經商之道耳濡目染、感同身受,自是遵守未違,今日,聽洪泰然臨終一番教誨,更是含淚銘刻於心。洪泰然又訓導了洪紫波、洪劍鋒片刻,無外乎就是些致富要靠才智、機遇、勤奮等言語。祖孫三人正敘談間,下人來稟報,說董亞楓已從騰沖趕回洪家大院。洪泰然馬上命董亞楓前來問話。

    洪泰然對董亞楓道:「你雖為洪家的二奶奶,可也入了經商之行,尚望誠信為本,不可辱沒洪家的經商理念和經商之道。」董亞楓含淚點頭,看到洪泰然的病態,心中不禁湧起一陣陣憂傷之意。洪泰然見該見的人都已在場,只是孫子孫女洪劍飛、洪劍梅、洪劍竹遠在異鄉,不在身邊,便歎道:「人生之恨還是有的。本老太爺臨終之時,尚有孫子劍飛、孫女劍梅、劍竹不在身邊送終,這件撼事,真讓我難以瞑目吶!」眾人上前紛紛勸慰洪泰然,不必過多掛念。最後,洪泰然讓鄭啟芝將重孫洪致卿抱到床前看看。洪泰然看到洪家後繼有人,臉上泛起笑意,甚至輕輕笑了數聲。洪泰然隨即一口濃血吐出,喟然一聲長歎,與世長辭。

    洪泰然的葬禮自然十分奢華。首先,洪紫波讓人備齊香燭、紙火,到本主廟燒香上供,然後,再命人寫表聯、搭白棚、扎孝堂,準備為洪泰然治喪送葬。九龍洲人知洪泰然一生剛正不阿,不是為富不仁之人,故紛紛前來弔唁。洪紫波及家人全都跪在靈堂的草蓆上叩首還禮。三日之後,才是洪泰然的出喪之日,洪紫波及家人不離棺木左右,日夜為洪泰然守靈。第一日,俗稱「開吊」,親朋好友、街坊鄰居均來問喪。洪紫波讓人請來法師、祭師在洪泰然的靈前開堂唸經,超度洪泰然的亡魂,並請來樂班演奏「洞經音樂」。第二日,俗稱「祭奠」,親友送喪禮蜂擁而來。由司儀引禮,道:「靈前祭堂就位,敬香已畢,一揖,跪;初敬茶,二敬酒,三獻果品;三獻已畢,俯伏。」然後,司儀又引禮,道:「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起,退堂!」如此這般,旋回反覆。時有親朋好友誦讀祭文。鄭超群的祭文曰:「洪老太爺,乃我九龍洲商賈巨富,富甲鄉梓,樂善好施,仗義疏財,聲名遠播。生意場上,時有競爭,難免開罪,今公辭世,駕鶴西歸,尚望諒解。德行操守,鄉評肅毅,享年六十一壽。鄭老親翁親率子孫前來弔祭,謹以香花果酒供奉靈前。嗚呼!點蒼巍巍,洱海泱泱,九龍之儀,地久天長。尚饗!」第三日,俗稱「出殯」,一曲嗩吶《啞子哭娘》令人腸斷。大門口、院落裡、靈堂上,白旌、紅幡、白幔、祭帳隨風飄撫,很是壯觀。洪泰然生前富貴榮華,死後享盡哀榮,也不枉一生。其墓地當在蒼山上風水甚好之處,背西面東,俯視著九龍洲、洱海和東山。墓地上,按規矩置放著石碑、銘文、表章以及石人、石馬、石獸,均是上好的大理石或青石,極盡奢華。

    洪紫波含悲忍淚安葬了洪泰然之後,便在九龍洲洪家大院守孝,坐陣搖控洪家龍洲祥的生意,並接替洪泰然任了九龍洲抗敵後援會會長一職。七天之後,洪紫波權衡再三,根據雲南的時局,對洪家龍洲祥的生意作了一些調整。董亞楓繼續去騰沖,洪劍鋒則去昆明,下關由段興負責。特別是洪家龍洲祥騰沖分號的生意,更是耽誤不得。由於日本人步步逼近,騰沖這西南的彈丸之地,戰略地位日益凸現,成為各界人士矚目之地。

    三月初的一日午後,杳無音訊數年已是國軍少校軍官的鄭家二少爺鄭啟川騎著一匹快馬,在幾個警衛的陪伴之下突然回到了九龍洲鄭家大院。原來,鄭啟川軍校畢業後,回雲南滇軍某師任連長不到一年升任營長,不久又升任了團長,衣錦還鄉回到了九龍洲鄭家大院。鄭家上至鄭超群、鄭達家、高廣珍,下至擁人、丫鬟皆大歡喜。當鄭啟川得知祖母段氏死於匪患之後,悲痛不已,發誓要報殺親之仇。翌日一早,即讓人打點祭奠之物,披麻戴孝上了蒼山跪祭祖母段氏之靈。一場痛哭之後,鄭啟川含恨走下了蒼山鄭家墓地回到九龍洲鄭家大院。鄭啟川本是軍校出身,熟知軍事,更知如何練兵、帶兵。

    當他得知九龍洲民團有一千人槍,且均是美式裝備,便向鄭超群懇求一觀民團的操練,並願意為民團講一堂當前國際、國內形勢課和操練軍事。鄭超群正求之不得,便一口答應下來。於是,鄭超群喚來楊本善如此如此交待了一番。練兵場上,鄭啟川觀看了民團步兵、馬軍的戰術表演,心裡一驚,感歎於民團訓練有素和戰鬥實力以及軍事裝備。接著,講述了國際、國內的時局。接下來的數天,鄭啟川以軍事的標準嚴格要求民團,進行軍事訓練。那日,鄭啟川正在操練民團,突然收到電報,讓其立即趕回部隊接受入緬作戰的任務。由於中國遠征軍入緬的首戰同古之戰失利,滇軍要抽調增派一部分軍官入緬增援,加入滇緬參謀團,鄭啟川也名列其中。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鄭啟川即刻與鄭超群、鄭達家、高廣珍及鄭家人告辭,匆匆快馬走了。

    一日,洪紫波正在洪家大院整理從各地發來的電報,盤算進出的賬目,突然收到洪劍鋒從昆明發來的急電。洪劍鋒在電報中說,省政府將對捲煙、洋酒、飲料、酒精、火柴、糖、水泥、棉紗、奶粉徵收貨物統稅。洪紫波心知事情來得突然,下關、騰沖、保山、麗江、中甸、拉薩尚不知情。於是,洪紫波立即擬好電文,分頭發出,以應對政府出台的新稅政策。洪紫波電令昆明、下關、騰沖、保山所有積存的以上增稅的貨物,立即打包起運,轉至麗江,然後,直銷中甸、拉薩,以便從中贏利,盤活資金,再購買緊俏商品投放市場。一時無法出手的,先運回九龍洲總號囤集,等待出售時機,再予拋售。這樣一來,洪家龍洲祥不僅可減少損失,還可穩賺該賺的錢。空子總會有的,稅制變了,經營也隨之而變,豈有經營不善造成虧空的道理?洪紫波在商場上已是一個老手。老手一般是不會失策的。因為今年洪紫波也已四十多歲,已經過了不惑之年了。人生本如此,歲月過處,留下的是磨滅不了的痕跡。生命的刻痕上,寫下的是豐富的傳奇或者精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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