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洲 第38章
    光陰似箭,時光轉眼就進入了一九四0年的夏天。時局已進入全民抗戰,九龍洲也不例外。由於沿海港口盡失,中國只剩下滇緬公路一條國際通道,並成為商家進出貿易的唯一轉運站。源源不斷的抗戰物資、軍械、彈藥、汽油等只能經由滇緬公路運輸到抗日前線。日軍出動數百架次飛機,對滇緬通道上的功果橋、惠通橋實施狂轟濫炸,妄圖切斷抗日運輸線。近幾年,洪家龍洲祥在雲南各地的分號經營,由於策略對路,管理得當,資本積累成倍增長。下關、保山、騰沖分號逐漸顯其商埠要地的地位,成為洪家龍洲祥招財進寶的大商號。洪家龍洲祥投入不少資金,先後開發電力、採礦、化工、紡織、制茶、鐵路、金融等現代工業、企業,流動資金保持數萬兩黃金,洪泰然、洪紫波也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民族資本家。

    鄭家德繼祥也依托大西南成為中國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的契機,著力發展下關、保山、騰沖為主的商貿活動,積累的資金日漸增長,鄭超群、鄭達家也成了聞名遐邇的民族資本家。九龍洲大商幫的崛起,已是必然。洪家龍洲祥擁有總號一個、國內分號近百個、國外分號三個、職員近五千人。鄭家德繼祥擁有總號一個、國內分號七十餘個、國外分號三個、職員四千餘人。近年,鄭家的親戚高廣財已調至「雲南滇緬運輸管理局」任督察大員,並負責滇西的運輸監管,為鄭家德繼祥的運輸大開綠燈。鄭家德繼祥趁此良機,私拉黑運,發展鄭家德繼祥的商業貿易,大發國難之財。許多緊俏物資部是通過滇緬公路轉運出去,然後,又將外地的物資轉運回大理,從中大撈一把。鄭超群數次將高廣財請回九龍洲視察、遊玩,那些九龍洲的商賈自然紛紛至鄭家拜侯督察大人,敬獻之禮自然十分豐厚。高廣財來者不拒,一概笑納。鄭超群在官場上有這麼一門掌實權的親戚,誰不願巴結?高廣財在唐繼堯統治雲南時就在省政府做官,龍雲統治雲南之後,雖然換了不少部門,可均是炙手可熱的職位,如今又坐在統管雲南滇緬公路運輸的位子上,一手遮天,真可謂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這日,鄭超群剛剛將高廣財送出九龍洲回到鎮公所不久,便接報說,王老五又在騰沖鄭家德繼祥分號鬧事,一把火將鄭家德繼祥騰沖分號燒了。據統計,大米、麵粉損失各數十噸,棉紗損失數百馱,茶葉損失數十噸,生絲損失數噸,棉布損夫數十馱,以及損失三七、蟲草、麝香、枸杞、天麻、貝母、桂枝、大黃、黨參、茯芩、白朮、大棗等中藥材無計其數。除了鋼材、礦石未被燒燬之外,商號物資全都付之一炬。商號被土匪打死三個保商隊員,其他人等均平安脫險。鄭超群聽報,早己氣得七竅生煙,差點昏倒在地。鄭超群心想:「這王老五也夠膽大包天,一再與鄭家作對,真是十惡不赦。」鄭超群馬上喚來楊本善讓他增派十多個九龍洲民團武裝人員,星夜馳援趕往騰沖,前去護衛鄭家德繼祥在騰沖的商業貿易。

    鄭家德繼祥剛在運輸上賺了大錢,可又有騰沖商號的損失,這樣東找西虧,豈不賠本了嗎?鄭超群暗暗發誓,有朝一日,定當親赴騰沖,與官軍一道剿滅王老五,方解心頭之恨。恨歸恨,鄭超群電報急令尚在昆明的鄭達家趕往騰沖處理鄭家德繼祥騰沖分號的恢復重建事宜,並且分頭調運急需物資至騰沖,以備顧客急用。一切佈置停當,鄭超群早已心力交瘁,頓感疲憊不堪,坐在太師椅上,不禁暗忖起來:「這騰沖生意好做,賺錢容易,可也形勢複雜。且不說各路商號雲集,三教九流之人也隨之而來,單說那土匪也夠猖獗的。那年在九龍洲大難不死的匪首王老五,若繼續在花甸壩為匪,恐怕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可他潛往騰沖之後卻如入無人之境,前久刺傷本老爺,今又燒燬鄭家德繼祥騰沖分號,難道就由著王老五胡作非為嗎?絕不能!此次鄭家損失如此慘重,真讓本老爺痛心疾首。唉,若那年張沖剿滅張彪之際,將王老五窮追捕殺,也就發生不了今日鄭家大禍了嗎?唉,如此看來,本老爺與王老五的新一輪較量又將開始了。」

    這幾日,洪家大院裡也是不得安寧。洪泰然久疾成大病,突然又吐了不少血,病臥在床。請了九龍洲多年為其診病的中西醫的郎中和醫生也似乎不大見效,那血依然時不時吐出。洪家只好高價讓段有義外出昆明、麗江去請知名的肺病醫生專家前來九龍洲為洪泰然治病。可那病卻有著越治越嚴重的傾向。洪家只好將遠在外地的洪紫波用電報催了回來。洪紫波讓人從昆明請來法國醫生為洪泰然治病,可法國醫生用了世界上最先進的治肺病的藥也似乎療效不怎麼明顯。洪家上上下下真是無計可施,只好整日整夜陪著洪泰然,好生照料。吳氏時不時在佛堂和到龍泉寺焚香唸經,求菩薩保佑洪泰然早日康復。洪劍鋒借看視洪泰然病情之機,回到九龍洲洪家大院也已一月有餘。原來,鄭啟芝已十月懷胎,已臨近分娩之期。看來,洪家又有新人出世。若鄭啟芝生個小兒,那麼,洪泰然有了重孫,從此也就改叫「老太爺」,洪紫波也就成為爺爺,呼為「老爺」了。四世同堂乃人生的一大喜事。這日後午,洪劍鋒正在洪泰然身邊問侯和看護,突然,鄭啟芝身邊的丫鬟來喚洪劍鋒,說鄭啟芝快要生了。洪劍鋒急忙告辭洪泰然,即刻趕了過去。

    接生婆早已在屋裡吩咐丫鬟準備產後物品,而鄭啟芝則痛喚不止,大汗淋漓,痛苦難耐。洪劍鋒不得入內,便只好在屋外來回踱步,心急如焚。不出一刻,只聽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鄭啟芝終於生了。洪劍鋒正要往裡闖,丫鬟慌慌張張出來稟告,說鄭啟芝生了個小少爺。洪劍鋒一聽自己已經有了兒子,心中喜不自禁,首先想到應當去告訴尚在病榻之上的洪泰然,然後,才再去告訴洪紫波、丁敏惠。洪劍鋒剛走到堂屋前,便聽到洪泰然發問:「劍鋒,啟芝生了男的還是女的?」洪劍鋒見洪泰然竟奇跡般從床上起來坐在了堂屋中的太師椅上,知洪泰然得知洪家就要「四世同堂」病情已好轉了許多。其時,吳氏、洪紫波、丁敏惠均在堂屋裡焦急地等候消息。洪劍鋒一一見過長輩之後,說托洪家祖宗的福,鄭啟芝生了個男的,洪家有望再振家聲。洪泰然聽到洪家後繼有人,心中自然高興不已。一家人高興過後,洪泰然對洪紫波道:「洪家喜添男丁,這是洪家吉星高照之事。湯餅之慶定然要熱鬧一些。讓下人馬上前去鄭家報喜,讓鄭超群也樂一樂。」洪泰然心想:「洪家鄭家結親以來,鄭超群一直耿耿於懷,如今有了外孫,鄭超群也應當明智地面對所發生的一切才是。這洪家鄭家結親的小男孩一出世,洪家鄭家的恩恩怨怨也該有個結果,塵埃落定了吧?我看,就在這孩兒滿月之日將湯餅賜名辦了。然後,洪家也好各自忙生意上的事。商機稍縱即逝,萬萬不可鬆懈。」洪紫波回道:「兒定遵父命,將洪家的湯餅之慶辦妥。只不過,今年父親已是花甲之年,兒意欲先為父親您祝壽,然後,才辦後輩的湯餅之慶,不知父親意下如何?」洪泰然這才意識到自己已進入六十花甲之年了,想了想,道:「是呵,為父已六十花甲了。

    古人言,六十而耳順。為父一切由你們操辦就是了。」洪紫波見洪泰然已應允祝壽之事,便道:「父親的六十大壽慶典,兒早就命段有義提前籌辦,可父親病情一直未見好轉,兒不便問父親罷了。請父親諒解才是。如今洪家已添新丁,雙喜臨門,真是天助洪家吶!五天之後,即是父親的誕辰之日,壽典就在那天舉行。今年,老太太稍後也已年至花甲,兒想將二位老人的壽典一齊辦了,也望父親准許,兒好備辦一切慶典事宜。」洪泰然笑意染臉,吳氏更是笑得稱心,點頭同意五日之後兩位老人一道舉辦壽典,並命將洪家之人在外的人員能回來的全都通知回洪家大院參加壽宴壽典之慶。

    轉眼就到了洪泰然、吳氏壽典的這天。洪家大院張燈結綵、鞭炮齊鳴,壽堂佈置得富麗堂皇,大院裡還搭了個戲台,正唱《麻姑獻壽》大戲。壽堂兩側懸掛著各種親朋好友賀來的綢緞刺繡的祝壽條幅,正中懸掛著「麻姑獻壽」、「鶴鹿同春」中堂畫軸、畫屏以及耀眼的壽序。案台和座椅上披掛著「松鶴延年」、「富貴長春」、「長命富貴」的綢緞面巾。八仙桌上則供著哈哈而笑的彌勒佛。供桌兩邊兩支碩大的紅燭在燃燒。洪泰然、吳氏身穿壽衣端坐在堂屋案桌的兩邊,接受前來祝壽之人的跪拜。洪劍飛、洪劍梅、洪劍竹尚在遙遠的他鄉,故未回九龍洲洪家大院祝壽,其餘洪家子孫不斷給祝壽之人還禮,恭請洪泰然、吳氏飲壽酒、吃果品、壽糕。洪家備下豐盛的甜食、冷盤和壽麵及「八大碗」、「四盤五碟」等民家美味佳餚,大宴賓客。其時,鄭超群攜段氏、鄭達家、高廣珍、鄭啟山親臨洪家大院為洪泰然、吳氏祝壽。年也已花甲的鄭超群的生辰要晚於洪泰然數月。

    二人雖是「老友」,這數十年來,洪家鄭家的恩恩怨怨總是不斷,如今二人均已入花甲之列,多少還是看透了人世的紛爭和世態的變化無常,故客客氣氣之中也還是多了些誠意。洪泰然見鄭超群賀來重禮祝壽,忙站身寒暄了一番,並讓人去把鄭啟芝剛生下來的孩子抱來讓鄭家人看看。鄭超群看了看、抱了抱孩子,心中自是欣喜不已,道:「這小兒是洪家鄭家的骨血結晶,看他天庭飽滿、大眼濃眉,將來定然安享富貴,出人頭地。」洪泰然也道:「這小兒確實氣度不凡,有一股初生之犢的氣質。那喚聲聽起來中氣足、有份量,日後定然不同凡響,創下輝煌業績。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小兒快要滿月了。到時的湯餅賜名,作為娘家的鄭老爺要為他取一個響亮的名字才是。」鄭超群一聽,哈哈笑了一回,口中道:「這話何必言說。本老爺到時自然賜他一個佳名,蓋取之名定然好之又好了。」洪泰然、鄭超群又說了些客套話,然後,洪泰然讓人請鄭超群、段氏入席就餐。到了晚席散後,鄭超群、吳氏又來壽堂祝福一番,這才離去。

    董亞楓從騰沖趕回九龍洲洪大院為洪泰然祝壽,自然從騰沖買了不少土特產品,還專門托人買了幾件洋玩藝和做了一對鈍金的壽桃孝敬洪泰然。總之,這幾年董亞楓也賺了不少錢,不妨也鬧點排場,顯顯威風。董亞楓這幾年在騰沖經商有其獨特的經營理念。董亞楓在原來洪家龍洲祥經商的規矩上又作了一些改進和充實。董亞楓提倡貨真價實、童叟無欺、言不二價,而且顧客購貨之後,三天之內,若不滿意,包換包退。這一招著實高超於鄭家德繼祥騰沖分號的唐春杏遵循「貨物出門,概不退貨」的習慣做法。在騰沖,董亞楓這幾年生意上的顧客逐日增多,營業蒸蒸日上,靠的就是誠信和信譽。後來,洪紫波又將董亞楓的此招定成條律推廣到洪家龍洲祥的其他商號。確實招徠了不少顧客,贏得商界的信譽。因一直忙於騰沖的生意,董亞楓多年未回洪家大院小洋樓居住了。董亞楓回到洪家大院的當夜,當然歇宿在小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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