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洲 第30章
    鄭達家、唐春杏的鄰座是日本商人野一郎。野一郎的身旁坐著一個中國翻譯。鄭達家禮貌地與野一郎打招呼,野一郎欠欠身也還了一禮。唐春杏曾留學過日本,野一郎與翻譯之間的日語對話,唐春杏聽得一清二楚。原來,這日商野一郎到騰沖是來推銷日本機器的。唐春杏即刻將野一郎與翻譯談話的內客對鄭達家說了。野一郎驚異於在這中國邊城騰沖竟然有精通日語之人,而且是個女人。野一郎用日語與唐春杏交談了幾句,更驚異於這個漂亮的中國女人非同一般。鄭達家在心裡忖想:「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鄭家德繼祥若在騰沖辦廠,缺了先進的機器難成氣侯。而進口機器和培訓技術人員,這日商野一郎可以予以合作。」於是,鄭達家也就有話無話與野一郎攀談起來。其實,野一郎精通漢語,無需翻譯也能用漢語直接對話。

    野一郎道:「鄭家德繼祥是雲南有名的商號,鄭少爺這次來騰沖發展,真可謂獨具慧眼,定然旗開得勝。」鄭達家謙恭地對野一郎笑道:「鄭家德繼祥此次決意在騰沖辦廠經商,本少爺今後還要仰仗野一郎君的鼎力支持,方能成就大業。」野一郎也笑道:「那是當然。你我年齡相仿,會成為朋友的。不知鄭少爺要在騰沖辦什麼廠、經什麼商、發什麼財?」鄭達家略一思忖,道:「鄭家德繼祥將在原有商號的基礎之上,辦中藥廠和宣紙廠,並想開辦錢莊做匯兌之事。機器設備,本少爺意欲從日本進口,不知野一郎君可否給予援手,包攬辦廠機器設備及技術培訓事務,得以讓鄭家德繼祥在最短的時間內投產,近期之內即可將產品投放市場。」野一郎聽鄭達家如此言說,心內大喜,道:「這有何難?本人來華就是做機器買賣生意的。至於培訓技術人員那可是理所當然之事。鄭少爺不必多慮,一心辦廠發財就是了。」鄭達家一聽,喜上眉梢,即刻表示明日即登門拜訪野一郎,商量具體事宜。二人又談了些瑣事客套話,這才一門心思看戲。

    翌日,鄭達家讓唐春杏在鄭家德繼祥騰沖分號留守,帶上鄭家保商隊數人,前去野一郎住所拜訪去了。其實,野一郎表面上是日本商人,做的是機器設備、日貨的生意,實際上是日本特務。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變之後,日軍佔領東北,繼而佔領了東三省。日軍為了軍事需要和籌集資金,以利進一步發動侵華戰爭,向中國戰略地位重要的城市派出不少特務,偽裝經商,實則為了日軍的軍事行動作準備。在邊城騰沖,野一郎雖然是日本財團的一員,可實際做的是間諜之事,收集軍事和戰略物資情報,為日本軍方所用。鄭達家到達野一郎的住所與野一郎見面寒暄之後,便與野一郎就購買日方機器設備和技術一事,提出要求。野一郎態度比較嚴肅,可還是知禮節。最後,雙方簽定了買賣協議。野一郎於一月之內將機器運抵騰沖交付鄭達家,並於半月之內安裝調試完畢,又於十天之內傳授使用技術。鄭達家自簽定協議之日預付貨款的三分之一,至機器安裝調試完畢,交清全部款項。鄭達家與野一郎有了第一筆生意,從此,也就逐漸成了至交好友。

    騰沖東北面以高黎貢山山脊與瀘水縣、保山為界,西面及西南面與盈江縣、梁河縣相連,東南面、南面以龍川江與龍陵縣相隔,北面、西北面以直站嶺、上姊妹山、狼牙山、尖高山、高黎貢山與緬甸接壤,是西南「絲綢之路」上的咽喉重地,是玉石翡翠的集散地。騰沖的珠寶玉器、籐器、竹編、木材、中成藥、果脯、大錫、宣紙、火柴、餌絲應有盡有,十分豐富。騰沖內可連保山、鳳慶、下關、昆明等地,外可通仰光、瓦城、八莫等地,加之,時局使然,故吸引了不少中外的客商至騰沖掘金發財。原本太平的邊城騰沖,一時之間變得不太平起來。洪家龍洲祥在騰沖辦廠發財的消息不脛而走,各路商家一時雲集騰沖紛紛辦廠,輕工業在騰沖迅猛發展,使得騰沖一躍成為中外客商龍爭虎鬥之地,冒險投資,從中獲益。

    鄭達家、唐春杏到達騰衝近三個月,先後辦起了錢莊、中藥廠、宣紙廠。產品投放市場之後,有了豐厚的回報,利潤頗豐,已達到了對本利。鄭達家見開錢莊、辦廠初有效益,便將中藥廠和宣紙廠交付唐春杏全權負責,返回九龍洲去了。由於昆明至下關的公路已經通車,鄭達家返回九龍洲準備購買汽車,擴大鄭家德繼祥的滇緬貿易。其時,洪紫波也將洪家龍洲祥在騰衝開辦的火柴廠、食品廠交與董亞楓經營,也早已奔赴昆明購買汽車,意欲改變洪家傳統的貨物運輸方式,增加貨運量,降低成本,擴大經營,獲取更大的利潤。

    話說轉眼之間,丁敏章在賓川隱姓埋名已數年,洪劍飛也已長成十五歲的小伙子,身高已超出實際的年齡許多。洪劍飛身材相貌極似其舅丁敏章,魁梧且具有民家男人的氣質,投足舉首之間,已瞭然是一位血氣方剛的青年。洪劍飛在丁敏章身邊這幾年,學識不斷長進,思想已傾向於革命。一九三五年的年底,賓川縣張家莊鄉公所鄉長由於作惡多端,被鄉民自發組織起來刺傷,辦事員被殺死二人。此事震動雲南,引起執政者的警惕,認為是共產黨所為,在賓川大肆搜捕可疑人員,這給丁敏章潛伏賓川造成極大的威協。因而,丁敏章只好籌劃離開賓川,前去川南尋找地下黨游擊隊。路經雲南的中央紅軍巧渡金沙江北上抗日之後,丁敏章於一九三六年初冒險去昆明請示上級下一步的行動,上級鑒於丁敏章的處境,指派其去川南編入游擊隊序列,並出示了介紹信。丁敏章從昆明返回賓川之際已是一九三六年的三月底。此時,賓川城草木皆兵、如臨大敵。由賀龍、任弼時、王震、關向應率領的紅軍二軍團、六軍團奉中共中央之命北上抗日,已經逼近雲南,不久,便在宣威虎頭山與滇軍惡戰。然後,於四月初在普渡河再戰滇軍,粉碎了龍雲阻擋紅軍進雲南和圍殲進入雲南的紅軍的計劃。然後,紅軍沿普渡河轉頭南下。

    一九三六年四月十一日夜間,紅軍佔領富民。龍雲見富民距昆明只有數十里,紅軍有攻擊昆明之勢,於是,急令滇軍回守昆明。紅軍趁此機會,轉向滇西,分兩路急行軍,直撲金沙江,準備渡江北上。紅軍連克牟定、姚安、鹽豐、楚雄、鎮南,於十九日佔領祥雲,直逼賓川縣城,勢在兩路紅軍會合賓川城。賓川縣長楊紹曾、「剿匪」司令閻德臣,在此之前即成立了「賓川防共保安委員會」,由楊紹曾任主任委員,張紹康為城防總指揮,守城常備隊和民團達一千多人。賓川縣城護城壕下設置雜刺和仙人掌,城門用土基牢牢堵死。

    紅軍攻佔祥雲時,活捉了縣長楊鍾壽、民團總指揮李玉樓並且懲辦了縣政府的清丈人員的消息,早就傳到了賓川城。這之前,紅軍先頭部隊的偵察員早已化裝潛進了賓川城裡,已將賓川城的虛實探了個明明白白,並密報了紅軍指揮員。丁敏章早知紅軍要來攻打賓川城,並將早就畫好的賓川城的城防火力圖讓洪劍飛親自送出城外交給了住在白莊帽的紅軍司令部。賀龍見洪劍飛雖然年紀小可不僅有學識且機靈聰慧,很有膽魄,親自接見了洪劍飛,並問洪劍飛願不願當紅軍。洪劍飛見紅軍人人用命、個個英武,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當了紅軍。賀龍讓部下拿來軍裝讓洪劍飛穿了,然後,下達命令,準備攻取賓川城。

    在賓川縣政府裡,楊紹曾、閻德臣、張紹康數人為如何守賓川城意見不合而相互之間鬧得不可開交。閻德臣主張放棄守城出城伏擊紅軍,楊紹曾不予釆納,而張紹康則力主守城阻攔紅軍。最終,閻德臣借口出城組織民夫帶領幾個親信隨從棄城而去。四月二十日佛曉,圍住賓川城的紅軍開始喊話,要楊紹曾縣長出城談判,紅軍意欲通過和平方式通過賓川城。可守城民團趁機不知好歹開槍、開炮打死紅軍談判代表的一位參謀,於是,紅軍開始武力攻城。紅軍依托賓川城南城牆下的瓦房,向賓川城猛攻。民團乃烏合之眾,怎敵勇猛的紅軍猛烈的炮火,只好用稻草紮在竹竿上,點上火,引燃靠牆的民房,企圖阻止紅軍攻城。紅軍與守城團丁血戰數小時,仍未破城。西門攻城的紅軍也受到民團的阻擊,難以進攻。丁敏章得知紅軍攻城的不利消息,心急如焚,可也無濟於事。丁敏章在雲南地下省委負責軍事工作,可近幾年地下組織遭受嚴重破壞,幾乎已無活動。此次受上級指派準備去川滇黔游擊隊,從今往後,必有用武之地,大展宏圖。可眼下自己隱姓埋名,轉入地下鬥爭,實屬無奈。

    在賓川小學堂,丁敏章結識了來自昆明的民家女教師趙之琴,二人感情日增,已成知己,可丁敏章從未向她透露自己是中共地下黨的秘密。丁敏章在紅軍打響攻城之戰後,與趙之琴忽而城南、忽而城北地奔走,等待迎接紅軍進城。洪劍飛出城送信之後,一直未歸。趙之琴雖然思想進步,也有所覺察丁敏章是共產黨,可一旦丁敏章攤牌,說自己是共產黨,趙之琴也未必與丁敏章一道赴貴州尋找游擊隊,有鑒於此,倒叫丁敏章十分為難。下午四時許,紅軍採取策略佯攻賓川城的東門、南門。民團告急之後,急調駐守北門的常備隊前去增援東門、北門,紅軍乘虛佔領了賓川城北門。南門民團聞北門被紅軍改破,無心戀戰,逃之夭夭。張紹康趁亂逃出城外,楊紹曾嚇得躲到縣政府後花園內的碉樓上,半夜化裝潛逃出城。紅軍進城之後,處決了敢於頑抗之人,打開監獄,釋放受害者。丁敏章至紅軍指揮部講明自己的身份,只到此時,趙之琴才明瞭丁敏章的底細,並當即表示追隨丁敏章革命,願與丁敏章一道前往貴州尋找地下黨游擊隊。然後,丁敏章、趙之琴找到了洪劍飛。

    自古英雄出少年,此時的洪劍飛已是一身紅軍軍裝打扮,英姿颯爽,立在丁敏章、趙之琴的面前。丁敏章自是欣喜不已,對洪劍飛選擇正義之舉,讚揚有加。洪劍飛被編入紅二軍團政治部,當上了「紅小鬼」。紅軍攻下了賓川城之後,在城裡歇宿了一夜,擴大紅軍,準備給養,於四月二十一日晨即開拔出發,向西北挺進。丁敏章、趙之琴送別洪劍飛之後,匆匆回到賓川小學堂收拾了幾件衣物便悄悄出了賓川城,前去貴州尋找游擊隊去了。紅軍一路佔領鶴慶之後,逼近石鼓,搶渡金沙江,隨後翻越雪山,到達小中甸、中甸,這才又分兵北進,於六月會師於甘孜,然後,與紅四方面軍會合。這之前的二月,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和中國革命軍事委員會,組織中國人民抗日先鋒軍,發佈《東征宣言》,東渡黃河進入山西抗日前線。其時,川滇黔游擊縱隊正從貴州轉移至川滇邊境活動,開展游擊戰。數月之後,丁敏章、趙之琴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川滇黔游擊縱隊,丁敏章被任命為縱隊副參謀長,趙之琴則被留在縱隊司令部裡做事。至此,丁敏章結束了多年隱蔽的地下工作,好鋼用在了刀刃上。丁敏章用從黃埔軍校學來的軍事手段在游擊隊裡展露指揮才幹。其後的發展,雖無可預測,然亦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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